很久很久以后,陶鹿在澳洲悉尼参加比赛的时候,于异国的街头再次听到了这令她魂牵梦萦的曲子。直到那时,她才明白雪山之巅叶深对她唱的是一支怎样的曲子。
有人欢喜有人忧。
山楂不爽地立起滑雪板来,瞅着不远处跟叶深亲密说话的陶鹿,哼道:“就为了那家伙不会滑雪要学,我们都得在低坡度玩,多没劲啊。”
“安啦,老大也是为了我们安全嘛。”柠檬安抚他。
山楂隔开同伴的手臂,负气道:“骗鬼,我看连这次来惠斯勒交流赛,说不定都是老大为了见她。”
“见谁见谁?”橘子探头过来。
山楂冷静分析,“你想想,我们从前的交流赛哪次不是个把月前就定了的,就这次特别仓促,只给了我们两周时间准备——特别像是老大临时接的。”
“但是这次交流赛我们的确学到很多啊,”柠檬微笑道,“不是么?”
山楂咬牙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认柠檬说的有道理,泄气地坐在雪地上把靴鞋扣在滑雪板上,一扭头,就看到老大正在从最基本的怎么把靴鞋扣到滑雪板上教陶鹿。他幸灾乐祸得咧了咧嘴,忽然又疑惑,他不得不来新手区滑雪都很不情愿了,老大一个几乎是专业水准的滑雪健将,怎么能忍住去雪坡驰骋的念头,留在平地上教一个新手的。
果然,老大之所以是老大,就在于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滑雪单板最开始并不好掌握,陶鹿连跪两次。为了准备这次的交流赛,她的体力连日超负荷消耗着,刚经历了上午的比赛,这会儿腰腹酸软,而滑雪单板起身的动作是需要腰腹力量支撑跳起来的。陶鹿坐在雪地上,伸着手臂挣扎了两下,仰脸望着叶深,求救道:“叶哥哥!”
叶深握住她两手,把人带起来。
陶鹿脚下不稳,扑在他怀里,还没来得感受一番小鹿乱撞的心情,就被叶深横臂拦开,紧接着又是一顿严肃正经的教学内容。
如是再三,陶鹿最开始那点小心动小浪漫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本交流赛上失误的表现,就让她心情压抑,要不是因为教的人是叶深,她其实更想就在雪地上躺下来,什么都不想,干脆放空。
可是正因为教的人是叶深,哪怕只是他语气稍微严肃一点,陶鹿都觉得要委屈死了。明明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她什么苦痛都能忍下来的。可是这会儿,就因为叶深教导之前没有先安慰一句,陶鹿就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在她戴着风镜,真的哭了也不会被看到。
又一次重重摔在雪地上,陶鹿趴在那儿不想动了。
叶深立刻抢到她身边,扶住她肩膀,问道:“摔伤了么?”
陶鹿闷闷道:“没。”她顺着叶深的力道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听叶深又道:“再来!”
委屈的情绪就像潮水拍着堤岸,一层高过一层。
陶鹿忍泪,笑道:“叶哥哥,你能给个进度条吗?”
“什么进度条?”
“追你的进度条啊。”陶鹿故作轻松道,透过风镜望向叶深。
雪山之巅的日光,映得他肤白唇红,风镜推高戴在帽子上,越发显得鼻梁精致高挺,整个人像是在这朗朗乾坤之中发着光,耀得她睁不开眼睛。
就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叫她发狂地想摘在手中,却不知道距离有多少万光年。
叶深一愣,敛容道:“没有进度条。”
“没有进度条?”陶鹿看着他严肃的面色,故作轻松的笑容僵住了,大雪仿佛沁入了她的五脏六腑,“所以……是不可以的意思么?”
叶深抿唇,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陶鹿轻声道:“果然是呢。所以明明也要来加拿大,却不告诉我,是有意要避开我吧?如果不是我刚好回来遇到,你也根本不想带我来滑雪的,是不是?还有我给你写的情书……”她积压的委屈终于爆发,声音里带了哭腔,眼泪已经哭花了风镜,根本看不到叶深的表情了。
叶深一开始听到女孩的胡乱揣测,还在苦笑,等听出她哭了,心中一颤,伸手要摘她的风镜,手才伸到她脸前,就被女孩横臂拦开了。
“我辛辛苦苦给你写的情书,足足写了一万字啊!一万字!”陶鹿哭的稀里哗啦,“你看完了就会说我字还不错!我又不是练书法,鬼要你评价字写得怎么样啦!”
叶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抿了抿唇,柔声道:“构思也不错。”
陶鹿:……
陶鹿“哇”的一声彻底大哭起来,用力踢了两下滑雪板,把它踢到被雪埋起来大半,“最讨厌最讨厌滑雪了!”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哭。
叶深还是第一次见女孩哭着对自己发脾气,手足无措地跟在后面,见女孩上了下山的缆车,忙跟上去。
陶鹿哭着对缆车工作人员用英文道:“这个人跟踪我,请隔开他。”
工作人员立刻警惕,不像国内看着像小情侣吵架就和稀泥,而是马上拦住了叶深,转而问陶鹿,“小姐,需要报警么?”
叶深:……
陶鹿哭着道:“不用,请看着他,保证我下山之后再让他离开。”
叶深被工作人员拦下来,眼睁睁看着缆车载着女孩渐行渐远。眼看女孩的身影已经化为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叶深忍着工作人员的盘问,过了两三分钟才被放行。他索性也不等缆车了,捡起雪地上女孩负气丢下的滑雪板,径直往山下滑去。
担心女孩一个人哭着出事儿,叶深下山滑得飞快。新手区人本来就多,他踩在滑雪单板上,为了从人群中快速穿行,闪躲避让之际,身姿不凡,引得周围人阵阵叫好喝彩。然而叶深心思都在陶鹿身上,无暇顾及,只留给围观群众一个黑色神秘的背影,便风一般掠走下山去了。
他这一番急追,到山下竟然比陶鹿坐着缆车还快。眼看着女孩从缆车上跳下来,叶深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走到她跟前——她一向是这样的,哭了的时候尤其讨厌被人看到。
叶深就不远不近跟在陶鹿身后,隔着三三两两的游人。
陶鹿则是抽着鼻子,漫无目的走了半天,被一家纪念品店门口挂的贝壳风铃清脆的撞击声吸引,好奇驻足。
头发花白的本地老奶奶给她解释,说惠斯勒原本是是一片海,而这种巨大的贝壳就是沧海变山峰之后,人们在山上捡到的。
陶鹿知道多半是骗游客掏钱的鬼话,却还是被那贝壳滑腻的内里吸引,掏了掏滑雪服口袋,记起自己没带钱来——她跟着叶深出门,有时候连证件都不带的。一念及此,悲从中来,陶鹿就在纪念品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听到手机提示音,摸出来一看,却是提醒她《飓风世界》手机版下载好了。
陶鹿瘪着嘴点进去,她为了叶深专门下载了这款游戏,谁知道叶深却……
最讨厌叶深了!
她点进游戏,去山楂他们在的中国一区建了个id:taolu。
设置密码的时候,陶鹿毫不犹豫,愤然输入了一行熟悉的字母:yeshendalaji(叶深大垃圾)。
这波操作猛如虎,陶鹿心气平了些,收起手机,看看四周,坚定地选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准备往回走。
叶深在她身后,把那串贝壳风铃买下来,眼看着女孩往背离酒店的方向越来越远,而暮色四合,这条小路上人也稀少起来,正准备上前,忽然目光一凝,察觉了危机。
刚刚走在游人络绎不绝的滑雪场旁边还不觉得,这会儿到了人烟稀少的小路上,仅有的几个人都很扎眼,而那个一直随着陶鹿的转向而转向的亚洲男子就越发引起叶深注意。那人鬼鬼祟祟,跟着陶鹿拐入了小巷。
叶深心知不妥,大步追上去。
陶鹿抽着鼻子走了半天,一抬头,小巷前面没路了。走错了?她镇定自若地摸出手机来,用gps查询定位了一番——哦,偏离航线有点多。不过按照她的经验,惠斯勒是很安全的旅游地,她不慌不忙照着手机指示掉头,才走了两步,去路就被人挡住了。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夜色中一张可怕的脸正冲她狞笑,心里咯噔一声。
蒋怀仁攥紧了袖中的锉刀,嘶声恨道:“后悔么?”他逼上前来,身上带着叫人作恶的海鲜腥气,“若是当初在麦地里乖乖的,你死后至少还能化作肥料。现在……”他高高扬起锉刀,刀尖映着月色,冰冷骇人,“什么都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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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跟大家说早安了。
早安mua
☆、冰场真公主(十九)
陶鹿心念如电转, 忽然看着蒋怀仁身后,叫道:“叶哥哥快去报警!”
其实她目光尽头根本没有人, 不过是要诈蒋怀仁转身。
而蒋怀仁只听她喊出“哥哥”两字, 他此前的确见陶鹿跟一位清俊男子情状亲密,这会儿不禁心头一凛,攥着锉刀猛地回头。
陶鹿瞅准机会,一脚踹出。她拼了全力,这一脚踹在蒋怀仁后腰上,直把他踹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在地上。陶鹿夺路而逃,尖叫着冲向巷口。身后蒋怀仁勉强站稳, 举着锉刀紧追上来。她怎么也跑不过一个成年男子, 眼看再有三步就能冲出巷口,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已是紧贴着自己而来, 要被追上了!
尖锐的锉刀狠狠扎向女孩后背, 带着呼啸的风声。
陶鹿心中绝望,疯跑着摸出手机来按报警电话。就在这危急时刻, 小巷外伸过来一只手臂, 猛地把陶鹿拉了过去。而蒋怀仁的锉刀就在此刻扎下来!
陶鹿整个人扑在叶深怀里, 一颗心砰砰乱跳,还没喘上气来,就见叶深迈前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蒋怀仁拔出锉刀又扑上来,发狂叫道:“都下地狱去吧!”
叶深挥起沉重的滑雪板,一下就把蒋怀仁拍到墙上,见他还要拔刀, 又冲着脑袋补了一记,直接把蒋怀仁给拍晕过去。
陶鹿的报警电话也接通了,她强自镇定,然而声音抖得不像话,跟温柔的女接线员指明了地方、概述了事情。她一面保持通话状态,一面抬眼望着叶深。
叶深原本盯着趴在地上不动了的蒋怀仁,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脸看了看她,又转回去盯着蒋怀仁,走上前两步,把跌落在他手边的锉刀踢出了巷口,又往蒋怀仁腿上轻轻踢了两下,见他毫无反应、晕的彻底,这才放心了点,肩膀抵在墙上,侧身看陶鹿打电话。
陶鹿应女接线员的要求保持通话,忽然看到叶深伸手按住了左臂,她一愣,想起身后锐利器破空的呼啸声,从冻结状态回过神来,跑到他跟前儿,单手去抓他左臂。
叶深没动,左臂给她攥住提起来。
叮叮当当一串轻响,他原本拎在手中的贝壳风铃轻响起来。
警笛声大作,危险的红光里,陶鹿望见贝壳风铃上的颜色,原本细腻纯白的贝壳内侧经也覆上了点点红色,如暗夜寒梅,惊心动魄。
“你流血了!”陶鹿含泪。
叶深抬眼看了看巷口停下的警车,放下心来,他手指轻动,引得风铃声越发清脆悦耳。
他目光从贝壳血迹上移开,落在女孩惊吓后惨白的小脸上,想要安抚她,于是翘了翘嘴角,温声道:“对不起,染脏了。”
陶鹿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叶深漂亮的眉毛微蹙,把风铃提高拎到她眼前,微笑道:“别哭——呐,送给你。”
陶鹿接过来捧在怀里,又哭又笑。
当地警察赶过来,送叶深去了最近的医院,好在滑雪服隔了一隔,锉刀入肉不算深,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流了许多血。医生给叶深消毒、局部麻醉、上药、包扎好伤口,陶鹿在一旁守着,不敢看又不敢不看。叶深捂着了她的眼睛。
陶鹿一动不动坐在叶深旁边,睫毛轻眨,擦过他温暖的掌心。
又想哭了。
伤口处理好之后,两人跟当地警察交代了案件情况。蒋怀仁是已经被送上了警车,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不只是今晚的故意伤害,还有在国内的人命案。
一时医生警察都离去,陶鹿和叶深并排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都没有说话,等着叶深的局部麻醉过去,看是否有不良反应。
这是一家小诊所,没有大医院那种生死瞬间的紧张和恐怖。
甚至还有来就诊的小孩在等候区跑来跑去,吃着糖果,让带着他们的年轻父母不得不跟在身后。不远处连排椅子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边挂着吊瓶,一边讨论着墙上电视机里播放的剧情。虽然是诊所,却有种奇怪的温馨祥和。
叶深看了一眼盘腿坐着发呆的女孩——她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对不起。”叶深轻声道。
陶鹿抬眼看他,脸色迷茫,手指无意识地在风铃贝壳上轻划,“什么?”
“之前在滑雪场对你太严厉了。”叶深抿唇,难得解释了一句,“要这样,才能快点教会你啊。”
陶鹿“哦”了一声。她当然懂的,学一门新的体育活动,哪有那么容易?要是每次摔跤都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一辈子都学不成。之前在滑雪场,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乱发脾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