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柯子惟替方守正接下的电影是时下呼声最高的《终极霹雳4》，他在里面的角色主要是饰演一个目睹心爱女人在自己面前被杀，一度轻生想死的疯狂赛车手。
    而今天要拍摄的镜头就是他跟男主角在山崖上相遇且不打不相识的片段，为了拍出最真实的环境给观众更高的视觉享受，在这里他需要完成从斜坡上以高速驾驶状态冲下，接着漂移通过接近68度的转角，然后再从上而下将男主角的摩托车撞下山崖的高难度镜头。
    这一段山路是少见的多环状，一层叠一层，柯子惟他们选中的是在第三层的高速公路，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放倒的3字向内贴在山壁上，虽然靠海一边有围栏护着，可是一旦计算失误或者操作出问题都有可能引发一系列危险，柯子惟本想让方守正用替身，但他却以这种小事他可以自己完成为由拒绝了，碍于一开始的跟他的约法三章说明，拗不过他的柯子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最完全的安全防范措施。
    跑车是制片商捐出来的蓝白相间法拉利，方守正虽然对它的颜色相当的嗤之以鼻，不过对车子的性能倒是颇为欣赏，有鉴于这一段山路确实危险，所以他也就没阻止柯子惟让人在跑车里加了两个安全气囊，同时拆除中控锁方便他逃生，另外，为了防止有可能摔下山崖，柯子惟还特意花大钱将公路围栏全都整修加固了，虽然他只是男2号，但这待遇简直比男主角还要高，也足见柯子惟想捧红方守正的念头是多么强烈了。
    趁着还没轮到他上场，所有人都在围观男女猪脚谈情说爱的时候，方守正找了个离的比较远的清净地方给叶未央打了个电话。
    因为要拍摄的场地比较险峻，危险系数也高，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并没有跟她说今天的拍摄任务。两人聊了几句便挂电话了，临末尾的时候叶未央却突然一改常态，没有乖乖的收了电话，反而一再的颤声嘱咐他万事要小心切记保护好自己等等，方守正以为是最近自己常在外面跑让她担心了，所以也没怎么放心上，只是笑着满口答应，然后又叮嘱了她几句，在柯子惟喊他之前挂了电话，既然要保密，就保密到底。
    收好手机，他拉上皮衣的链子，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头盔，大跨步朝停在场外的法拉利走去。
    近午时分，天却反常的有些阴沉，也不知道是没有太阳的原因还是海风太大，整个摄制组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颤，看到站在悬崖顶上跟进观察测试的工作人员传来一切就绪的讯息，坐在太阳伞下的柯子惟立刻头也不回的勾了勾手，示意摄影师立刻将镜头对准山路，再大声吆喝其他工作人员各就各位。
    等待不过三分钟不到的时间，轰鸣的引擎声便由远而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往山路上望去，柯子惟手里拿着个望远镜，同样坐立难安的频频伸头打探，这一段山路的凶险他是知道的，所以当方守正说要亲自驾驶跑车完成整个镜头的时候，他心里也是相当没底的，现在只能祈祷老天爷给点面子让一切都能顺顺利利了。
    在心里念叨了几声阿弥陀佛，柯子惟拉了拉差点被强风吹跑的帽子。
    海浪拍打着悬崖底下的礁石，蓝白相间的法拉利犹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快速的绕过第一个弯道，动作迅速且流利的一个摆尾耍了个漂亮的漂移，停顿了下然后再次往前冲，因为车身被弯曲的山壁挡住，只能听到持续不断的引擎咆哮，柯子惟那颗因为看到漂移成功而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二十八秒之后，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中跑车再次出现在第二个更为曲直的弯角处，所有人，包括柯子惟在内几乎都是屏着呼吸看那抹蓝白色打着摆华丽转身漂移的，第二个弯道，只要再经过这个弯道就好了，只要再经过这个弯角……
    人群蓦地爆出胜利的欢呼，心脏强烈跳动的柯子惟面涌喜色，看着蓝白色跑车安全的重新回到笔直的山道上，又望了望弯角底下布置的救生人员，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吁，危险阶段总算度过，接下来就容易了。
    “轰！”
    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柯子惟准备指挥工作人员去接替方守正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山道上却突然传来仿佛能撼动天地的剧烈爆炸声，红色火焰在下一秒蓦地冲天而起，站在远方的柯子惟等人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翻涌而来的滚滚热浪，身边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柯子惟脚一软，肥胖的身躯不停的发抖，猛的转过身扭头看向山道，却正好迎来从所有窗口冒出耀眼火光早已看不见本来面目的豪华跑车第二次剧烈爆炸，浑身包裹在火焰里的车身被爆炸的冲力掀起，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撞到山壁上然后被猛的弹回，以最高速度往反方向撞去，巨大的冲力将加固过的围栏整个撞烂，车顶盖早被爆炸掀飞的焦黑车身摇晃了几下，车尾渐渐往下垂摆，然后便带着一蓬刺目张狂的红色和着滚滚浓烟翻滚着向崖底坠落，碰的激起三米高的水花，快速的湮没在翻着白泡的汹涌海水里。
    “天啊！”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没办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辆才度过艰险胜利归来的跑车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在他们面前经历两次爆炸，甚至坠入崖底整个消失，那车里的方守正……没有人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手里的望远镜跟毛巾同时掉落在地，柯子惟惨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听着手边桌面上跟跑车接连的通讯器传来毫无生机刺耳的吱吱声，失神的望着被水花掀翻的救生船和逐渐浮现在水面上的车身残骸，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全身颤抖着高声嘶喊起来，“快……快！快叫救护车！”
    跟方守正打完电话，收线之后叶未央一整个下午总是没来由的心神不宁，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开会的时候要发给公司高层参考的资料全都弄错了，脑子乱糟糟的一片甚至连咖啡倒洒了也没发现。最后没眼继续看下去的张雨凡只得让肖靳先带她回办公室坐着休息下。
    收到柯子惟电话的时候她正在重新帮张雨凡煮咖啡，看到手机上方守正的来电终于高兴了一下，见张雨凡没反对，于是便站到一边接电话，“喂，阿正？”
    “叶小姐是吗？”电话那边传来一把不算陌生的大叔嗓音，语速相当飞快，听起来像是很焦急，“我是柯子惟。”
    柯子惟？
    叶未央楞了下，闹海里立刻浮现一颗显眼的大光头，还有那标致的鸡蛋形身材，“哦哦……原来是柯导，失敬，失敬……那个，有什么事吗？”心里的不安又开始扩散，叶未央按着突然加速跳动的心口，额头上甚至有冷汗在悄悄往外冒。
    阿正的电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柯子惟手里，他自己人呢？
    “叶小姐，在我说这件事之前，我想麻烦你先做下心里准备。”柯子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不知道怎么的，却让叶未央听出了浑身冰冷。
    “……好，你说。”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慌，叶未央咬着牙绷紧了脸假装镇定，但拿在手里的咖啡壶却出卖了她，有几滴黑色的咖啡汁随着她剧烈抖动的手洒到楠木桌面上，正在审视文件的张雨凡抬起头，看到她不对劲的模样，浓黑的剑眉立刻蹙了起来。
    “你……还是尽快过来警察局一趟吧，”那边柯子惟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胆量颤抖着将这些话对叶未央说出来，“vincent他……他出事了。”
    他原本也不想说，可是她毕竟是方守正的未婚妻，是唯一跟他有联系的人，她有权知道这件事。
    警察局……出事……
    “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咖啡壶被大力摔到桌面上，叶未央这个时候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握着手机声色俱厉的喊道，“柯导演，麻烦你，麻烦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求你！”
    叶未央苦苦的哀求到，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听柯子惟的口气，她总觉得不像是只进警察局那么简单，方守正他……应该是发生别的事了。
    拼命控制自己不去往坏的方面想，可是叶未央还是忍不住的惶惶不安起来，那副惊恐的模样终于让张雨凡也觉得事情大条了，放下钢笔，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搁在她肩膀上，安慰的拍了拍，“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叶未央抬起头六神无主的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将手机贴近耳朵，“柯导，到底发生什么事，你……”
    “……具体的事我说不明白，你……还是来来一趟警察局吧。”柯子惟想了想，最终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只是一个劲的要求她尽快赶到g市海湾附近的警察局，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把电话挂了。
    “喂喂，柯导柯导？”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手里握着的电话滑落到地毯上，叶未央握着手，无法抑制的全身发抖，两腿一软就要往地上跪下，幸亏张雨凡眼明手快的扯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去。
    “未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这副样子还真的不是普通的不对劲，该死的到底是怎么了？
    伸手拍拍叶未央茫然的脸，张雨凡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两道剑眉蹙的死紧，“未央，醒醒，告诉到底怎么了？”
    “雨凡大哥……警察局……带我去警察局，快点快点……”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已经六神无主的叶未央像攀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张雨凡的手臂，声音抖的都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了，“我要去警察局，快点，求求你……”
    “好，我带你去。”张雨凡也知道现在不容思考，于是跟肖靳交代一声之后，也不拖拉，带着叶未央坐电梯下了负一层，一路驱车载着她往海湾警察局飞快的开去。
    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叶未央抬头看着大门正中央顶上的警徽，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从小她就不喜欢警察，看到警车都会自动恐惧的避开，现在她却要进到警察局里去，而且在里面的阿正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她……真的很怕。
    “别慌，”张雨凡看出她的心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吧，有我陪着你，没事的。”
    “好……”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叶未央咬着下唇，攀着张雨凡伸过来的手勉强站到地面上，在他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那令她恐惧的地方走去。
    进了门，看着满屋子都是穿制服的，叶未央感觉有点头晕，如果不是为了方守正，估计她会立刻拔腿就往后跑，她不是贼也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可是她天生就是怕警察，上次在暗巷里捡到阿正，要不是有那个叫吴耀明的警官好心好意领着，估计她能立刻撇直了尾巴躲回乡下去。
    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阿正的身影，叶未央鼓起勇气，用手拦下了一个经过的女警，“小姐，我……我想请问一下，这里刚刚……是不是有一个长的很高很好看的男人来过？”
    “很高很好看的男人？”那名女警蹙眉想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那……”叶未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着或者换个说法来打听，可是没等她再开口，柯子惟那闪闪发亮的光脑袋已经挤进了她眼底，他坐在最靠左边的一张桌子前，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也是穿制服的，叶未央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早前认识的那名貌似喜欢她的吴耀明警官——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的谢过女警，叶未央拽着张雨凡的衣袖当保命符一样拉着他朝柯子惟那边走了过去。
    彼时天已经快黑了，警局里还没亮灯，当叶未央把一只手拍到柯子惟肩膀上，并且弯下腰靠近他的时候，声音悠远而略带颤抖，“柯导……”
    正头疼的做着笔录的柯子惟一扭头就看到了一张双眼无神面色惨白的脸，若不是有吴耀明眼明嘴快的喊了声，“叶小姐。”估计他能立刻毫无形象的尖叫着蹦起来。
    “叶……叶小姐，不带这么吓人的，你……你还是把……把手先放开吧。”柯子惟按了按心口压压惊，抹去满头大汗的用手指了指叶未央搭在他肩膀上爪子。
    “哦……”叶未央很淡定的把手抽开了。
    “叶小姐，你好，还记得我吗？”完全忽略了叶未央身后的张雨凡，大个子龙套警官吴耀明先生径直走到叶未央面前，咧出一排白牙，双眼闪着惊喜的光芒看着她，仿佛这样就能让眼前的人很快记起他一样。只不过他说出口的话却让叶未央忙里偷闲的脑袋立刻联想到了某位爱好摄影的明星——真的，因为他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还记得我吗？已经过了半年，你们等的辛苦吗？……”orz
    “当然记得，吴警官，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她的记忆力不错，吴耀明虽然是龙套性质，可是那个时候刚找到方守正他没少帮忙出力，所以叶未央还是记得他的。
    “我也是最近才调到这边来的，算是升职了吧。”吴耀明有点春风得意，在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还是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
    叶未央没什么表情的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恭喜你了。”
    接着也不去看还在傻笑的吴耀明，只是面露急色的绕过桌子跟柯子惟面对面，“柯导，阿正他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没在这里？”
    “叶小姐说的是今天早上那宗爆炸案吗？”柯子惟还没来得及开口，吴耀明又挤了过来。
    “爆炸案？”叶未央脸色刷的变的比阳春雪还白，下意识的便抓住吴耀明的警服领带，“你说什么爆炸案？阿正他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爆炸的？”一连串逼问让吴耀明张大了嘴巴，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
    张雨凡见状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上前去，将叶未央的手拉了回来，单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镇静一点未央，先听吴警官说。”
    “……今天，我们在前面不远的山路上取景拍飞车镜头，不知道是谁……在车里放了炸弹……”柯子惟垂着头，有点不太敢直视叶未央，“vincent当时在车里……”
    全场静默了几秒，谁都没有说话，然后是叶未央突兀的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柯导你跟我开玩笑呢，难道是还在拍电影？摄影机呢？在哪里？”说着还探头探脑真的在人群里找气摄影机来，“快让阿正出来吧，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起码她现在真的不太能笑的出来。
    “他没跟你开玩笑，一切都是真的。”吴耀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文件放在叶未央面前的桌面上，“跑车一连经历两次爆炸，整辆车已经被炸散了架，更别说车里的人了。”从海里打捞起来的只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残破车架而已，钢铁铸造的跑车尚且如此，脆弱的人体又如何能躲得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叶未央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吴耀明，“你是想告诉我，我的未婚夫已经死了？死在什么可笑的爆炸里？”
    “叶小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
    “我为什么要难受？你们说阿正死了就死了？我根本就不信，他今天才跟我打过电话，他说今天晚上会回去陪我吃饭的。”心口有点难受，脑壳像是要爆开一般，叶未央放在大腿上的手早就紧紧的握起，可是脸上仍是那冷漠的表情，她拒绝去相信这件事。
    “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是当时摄像机正开着，所有情况都被记录下来了，如果你不信，可以跟我去一下放映室。”吴耀明看着叶未央一瞬间冷漠的让人无法接近的脸，叹了一口气，收回桌面上的文件示意道。
    “……好。”咬了咬下唇，叶未央佯装坚强的跟在吴耀明身后，心里则是不停的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们弄错了呢，也许有人代替了方守正，那辆车里的根本就不是他……
    张雨凡默默的走快几步在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鼓励似的拍了拍，叶未央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作为录像带的持有者和目击证人之一，柯子惟也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放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