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显现出萧索凄凉的意味。我不去看她。圆窗上枝叶如绘,我目光萧然。晓漪缓缓退去,如一缕轻云盈盈移开。
我垂目四顾,一阵寒意在我的周围蔓延开来,如同毒蛇褪下的皮一般令人心惊。余光扫到那盆矮子松,郁郁葱葱,绿如翡翠,在暗夜里,也徒然地焕发着微弱的光泽。
维时大雪,我命了宫外的冰人馆之官吏,将晓漪带出去。她收拾包裹,泪洒景春宫,蹒跚地往宫门之外走去,余下两行伶仃彳亍的脚印,如雪白的宫装前面两排暗扣。
因她是犯了错,打发出去的,我又不愿意让旁的人知道,就说是她自己情愿的,而我赐下了这一份恩典,人人歆羡不已。我心下明白,却也感到无比的困乏,心被拧作一股绳子,任人拉扯搓磨。
到了晚间,小宫女为我挑灯剪烛,静静地侍立在侧。我捧着一卷经书,信手翻阅,灯辉摇曳,如一场痴梦,光怪陆离。
我抬手指着那窗牗,淡淡地说道:“将窗户推开一点儿。”小宫女喏喏道:“娘娘,现下这时节寒气重。”我眼睛微瞪。她当即缩了缩脖子,手脚利索地去开了窗,顷刻之间,一阵寒风如滔滔江水涌进来。
我侧过脸,提笔注了几个字。墨水未干,就已经凝在帛上。晓漪去后,宫殿之内愈发冷冷清清,唯有璋儿与瑗儿过来的时候才能稍稍宽慰和疏解我的愁闷。眼看着璋儿一日似一日大起来了,我便出言问道:“璋儿近来可有认什么字?”
乳母道:“师傅们近些天都在启蒙。”我抚摸璋儿的头顶,说道:“好孩子,背两节给母妃听听。”璋儿似乎有些羞怯,但到底是天子之家的孩子,还是镇定地背了出来,其声朗朗,如金玉铿锵,一字一句,均能读准音韵、还能极其流畅地背诵出来。眼帘中的幼子诵读图,瞧着十分和睦融洽。
我将璋儿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孩子,你可得这么继续下去,有朝一日才能有所作为。”璋儿似懂非懂,眼神懵懂,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另一位乳母怀中抱着的瑗儿,见她的母亲抱住她哥哥,也伸出两条雪白滚圆的小胳膊,呀呀地也要我去抱她。我和蔼地笑了一笑,将她从乳母的怀里接过来,抵住她的额头,逗她笑。
月影寂寂,庭院深深,人心悄悄。孩子们在我的床榻上睡着了。按理说,我得把他们都送去东宫休息,但望着他们睡颜,我却是再也舍不得的了。灯光掩映,她的面色红润,呼吸轻浅,一望即知他们被照料得很好、很细心。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我歪着身子,躺在他们的身畔,好似云水相会于山巅。他们本是我身上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他们就成了与我一模一样的人,会吃会睡、会说会笑、会跑会跳,叫人看了无限怜爱、喜欢。
生下他们,是我的决定,他们一生的周全,须得由我来守护。俗话说,生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以后为他们操心的日子长着呢。
风雪如晦,大地上一片晶莹雪白。极致的纯白,倒映得人间如同冰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