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镇国将军(四)
很多事往往就是因为一步之差, 便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姬禹是薄情的, 但也是多情的, 当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 往往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对方。如今他爱极了阮灵韵, 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
姬禹没说虚话, 他琢磨了一下, 便找了由头把皇后和太子给圈禁起来。对姬禹这样的人来说,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这么做。
姬禹傻, 阮灵韵不傻。她从小被当成男孩来养着,别家女子不会接触的武技和权谋她都学全了。
后宫虽不是朝廷和战场,阮灵韵应对起来却绰绰有余。
她甚至还有闲心替姬瑾荣争取来两个玩伴。
同为“玩伴”的魏霆钧和徐清泽相对而坐, 都看对方不大顺眼。
魏霆钧自不必说, 他看姬瑾荣身边的人都不顺眼,恨不得姬瑾荣身边只有自己一个;而徐清泽虽有两世记忆, 却只是旁观般粗略地“梦见”过, 对姬瑾荣这个未来君主他是喜欢的, 对魏霆钧可就不那么喜欢了。
作为臣子, 这魏霆钧也太放肆了些。
徐清泽这样想着, 便对姬瑾荣说:“殿下,这些天竹溪先生在城南讲学, 我向其他人求了些记录,你可要看看?”竹溪先生是有名的大儒, 他的所学博而不杂, 什么事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行踪飘忽不定,常年游走各地,时不时聚众讲学、探讨学问。
姬瑾荣自然听说过竹溪先生的名头。比起竹溪先生的学问,他更看重竹溪先生的才能。这竹溪先生最厉害的不是讲学,而是水利!他目光一亮,说道:“听说竹溪先生有三道难题,他说谁若能解出来,他便听命于谁——我的几个哥哥好像都很感兴趣。”
徐清泽说:“正是如此!那三道那题我也叫人抄来了,殿下你若是能解,我便替殿下送去。”他在梦中也见识过竹溪先生的能耐。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解决那三道难题。那其实是三道刁钻的算术题,以姬瑾荣多个世界积攒下来的知识来应对,其实也不算太难,不过推算过程还是需要点时间。
徐清泽精通算术,默契地在旁协助,两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难题算完了。
姬瑾荣这才发现魏霆钧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抬眼看去,魏霆钧正老僧入定般坐着,双眼闭合,仿佛在闭目养神。
这家伙眼角耷拉着,唇角也耷拉着,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我很不高兴”的气息。
姬瑾荣有点小心虚。
他与徐清泽能成为好友,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兴趣与性情都很契合。乍见徐清泽,他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就忘了魏霆钧也在旁边。
徐清泽一直关注着姬瑾荣两人,瞧见姬瑾荣的表情,他哪会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依然没变。
徐清泽叹息一声,收起桌上那叠复杂的演算稿纸,说道:“那我先去拜访竹溪先生。”
“麻烦清泽了。”姬瑾荣边说边送徐清泽出门,“明日再见。”
徐清泽点头,让姬瑾荣不必再相送。
姬瑾荣感觉魏霆钧已经睁开眼,而且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巴不得送徐清泽出宫门。
可惜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姬瑾荣老老实实地折返,屏退内侍和宫女,手脚并用地爬上魏霆钧的膝盖。见魏霆钧抿着唇看着自己,神色满是气闷,活脱脱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姬瑾荣觉得新鲜又有趣。他伸出软乎乎的小短手,在魏霆钧脸上捏来捏去,软声问:“生气了?”
魏霆钧就着姬瑾荣的手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但还是疼得姬瑾荣快要飙泪。姬瑾荣怒瞪他:“你属狗的吗?居然咬人!”
“你一直喜欢他。”魏霆钧抱着姬瑾荣,“以前你就那么喜欢他,每次他进宫你都很高兴。你会和他聊很久,连自己累了都不知道。”
就像刚才那样,姬瑾荣和徐清泽永远有着聊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题他都不懂,所以一句话都插不上。他想过要去了解那些东西,可是根本学不来,他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更没天赋学好。
姬瑾荣笑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笨?”
魏霆钧又想咬他。
“我是很喜欢清泽。”姬瑾荣环抱着魏霆钧的脖子,“我也很喜欢你。这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清泽,是喜欢和他聊聊学问、聊聊朝政,听说他要娶妻我会为他高兴。你不一样,”姬瑾荣亲了他一口,“你全身上下我都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娶妻生子,我绝对不会祝福你。我会叫上一伙人抄起刀子去把你给剁了!”
听着姬瑾荣直白而坦荡的话,魏霆钧心里那一丁点恼火霎时间烟消云散。
怀里这家伙永远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
到底是在宫里,他们不能摆脱内侍的视线太久。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往外走,去校场那边教姬瑾荣练枪,枪是命人定制的小枪,比正常的□□小了许多,重量自然也轻。小孩子的手还没发育好,过早练字和练武容易变形,所以这东西也就给姬瑾荣玩玩而已。
左右也用不着姬瑾荣上阵杀敌,学枪法只是为了让阮灵韵高兴高兴。
当然,姬瑾荣向来是认真的,既然决定要学了,他一天都不会偷懒。有魏霆钧在旁指导,姬瑾荣有模有样地耍起阮家枪法来。
练武场上魏霆钧向来铁面无私,姬瑾荣一丁点错误都被他看在眼里,逐一为姬瑾荣纠正。一轮练下来,姬瑾荣已满头细汗。好在冬日寒冷,这样出出汗反倒舒服,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魏霆钧细致地喂姬瑾荣喝水。
不远处,魏铁川、姬禹、阮灵韵正站在回廊上,远远地看着魏霆钧二人相处。
阮灵韵说:“大哥,霆钧可真会照顾人。”
魏铁川也纳闷着呢,在家里魏霆钧可没这么好相与,家里那些小崽子怕魏霆钧怕得要命,哪可能像姬瑾荣这样得到魏霆钧无微不至的照料。
魏铁川说:“那是阿瑾招人疼吧。”
魏铁川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懂虚伪客套,阮灵韵和姬禹都让他像往常那样,他也不推搪,阮灵韵喊他大哥他应着,阮灵韵让他喊阿瑾他也喊。
魏铁川这样,姬禹反而放心。他看着被魏霆钧抱在怀里的姬瑾荣,心里也喜爱得很。魏霆钧对别的孩子都不假辞色,却和他们阿瑾这样亲近,自然是因为他们阿瑾伶俐可爱。
瞧瞧他们阿瑾刚才耍的枪法,架势已经摆得足足的,再长大些就能耍起真正的□□了。
姬禹望向身边的阮灵韵,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和阮灵韵的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比起那些让他心烦、与朝中重臣有莫大关联的女人,他还是喜欢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阮灵韵。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舒心。
姬禹悄然握住阮灵韵的手。
阮灵韵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望向旁边的魏铁川,意思是“大哥还在呢”。姬禹难得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玩心大起,将阮灵韵的手抓得更紧。
魏铁川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开口,只含笑看着。
魏铁川带着魏霆钧出了宫回到家,便听下人说秦贺来访,已经在前厅坐着喝茶了。魏铁川心中喜悦,大步往里迈。
秦贺见了魏铁川,心里也高兴,站起来与魏铁川重重地抱在一块:“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魏铁川说:“上次劳烦你送你嫂子和霆钧回京。”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秦贺说着,目光转到魏霆钧身上,“霆钧好像又长高了,这年纪就是长得快。”
听秦贺夸自己儿子,魏铁川自然高兴,哈哈一笑,邀秦贺坐下说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说到姬禹和阮灵韵身上。
魏铁川很为他们欣慰:“以前我们三个人都疼着阿韵这个妹妹,没想到陛下他对阿韵却是那样的感情。如今他们总算解开心结好好地在一起了,我真替他们开心。”
秦贺眼底有些黯然,最后却又振作起来:“我看阿瑾是极聪慧的——”
秦贺话未说完,魏铁川就对他做了个噤声表情。如今太子失了圣心,前头几个皇子又不顶用,秦贺将目光转到姬瑾荣身上也正常。魏铁川说:“阿瑾还太小了,我们得从长计议。”
秦贺心中一凛。别看魏铁川大大咧咧,实际上魏铁川心细如发,在战场上向来能料敌于先。
魏铁川他提醒得对,姬瑾荣还太小了,还不适合推到最前面。他们还须为姬瑾荣细细谋划,好叫将来姬瑾荣能顺理成章地继位。有阮灵韵在,朔北十三州那边再也不愁被自己人拖后腿。
这么多年了,他们几人能再内外联手,也算是快事一桩。
秦贺笑着说:“大哥说得对。”
魏铁川见秦贺眉头舒展,显然是想开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拍拍秦贺的肩膀:“过几日我会回朔北那边,京城这边还须你好好看顾着。”
秦贺说:“大哥且去!京中有我,不必挂心。”
这边兄弟两人议定,另一边却出了点岔子。
徐清泽揣着稿纸前往竹溪先生处,却在前边的茶馆被人拦住,顺着那仆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去见一紫袍青年坐在那里饮茶,不是姬明远又是谁。
徐清泽心里打了个突,有种不祥的预感。姬明远的才学确实是一流的,学什么都一学就透。那三道难题虽难,却也不是不可能解出来的。
徐清泽在仆人带领下走了过去。
姬明远心情十分愉悦:“看来你已经猜出我做了什么?”
徐清泽望着他。
姬明远说:“我回京为皇兄贺寿,知道竹溪先生到这里来了,便过来瞧了瞧。听说了竹溪先生的三道难题,我就顺手把它们解出来了。”他微微地笑着,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徐清泽,“清泽你也是为此而来?可惜你迟了一步。”
徐清泽倒不觉得生气。他平静地说:“难题谁都能解,既然王爷解出来了,那机会自然是属于王爷的。”
姬明远听徐清泽这样说,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快意,只觉更为恼火。他等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徐清泽过来。姬瑾荣还小,不能出宫,外头的事都得靠别人跑动,这个“别人”自然是徐清泽或魏霆钧。
于是他在这边守株待兔,果然等来了徐清泽。
竹溪先生的难题被他先破解了,徐清泽却这般平静,显然是对姬瑾荣极有信心。多一个竹溪先生,少一个竹溪先生,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那小孩才两三岁,他一根指头都能掐死,徐清泽到底觉得那家伙哪里好?
姬明远深吸一口气。
他说道:“你不想再争取争取?”
徐清泽说:“怎么争取?”
姬明远说:“比如讨好讨好我,让我把机会让给你。”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目光定定地锁在徐清泽身上,“反正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也不需要招揽竹溪先生这样的人才。”
徐清泽淡淡地说:“闲散王爷?”
姬明远说:“我手底下当然养着一些人,不过那都是为了保命。我若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快活?”瞧瞧他的那些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没哪个能过得痛快的。在这件事上,姬明远是没有退路的,他想活得痛快,自然只能让别人不痛快。他瞅着徐清泽,“清泽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我的苦处。”
姬明远虽然说着“苦处”,眉宇间却没有半分忧愁。
可徐清泽知道姬明远说的是实话。
他也知道姬明远有着倾覆姬禹的能耐。
现在姬瑾荣和魏霆钧都还小。
姬瑾荣还没有得到朝臣的认可,魏霆钧手中还没有兵权。
而眼前的姬明远却已经羽翼丰满,随时可以再往前迈一步。
“梦里”的这个时候,姬明远在准备绕着大周玩个遍。开春江面的冰化了,江水涨了,姬明远便出发。他们在半路遇上了,下了南边,又从海路绕回北边,看过江南好风景,也看了朔北十三州的荒凉。到了炎热的夏季,他们才回到京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有那样的相遇,姬明远会做什么?
徐清泽顿了顿,缓缓开口:“王爷想让我怎么讨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