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天边挂着一弯新月,乔舒颜提着琴匣,往家的方向匆匆走去。
家门一开,一只软萌萌的小娃娃就扑了上来,两只胳膊挂在她腿上,嘟着嘴向她告状:“妈妈,爸爸又给我吃了可怕的东西!”
“你个没良心的!”孟南渡笑骂一声,从厨房里追出来,把小娃娃跟乔舒颜的腿强行分开。
他板起脸来训他:“说好的不告黑状呢?巧克力都白吃啦?”
乔舒颜抱着手臂,微眯着眼,盯得孟南渡心里直发毛。
“孟南渡,你又喂我儿子吃什么了?”
厨房里还剩下一碗黄黄的糊状物,孟南渡嘿嘿一笑,邀功似地向乔舒颜炫耀:“我的新发明,特意给你留了一碗。”
乔舒颜不放心地闻了闻,“这是什么?”
“咖喱土豆鸡蛋面线。”孟南渡得意洋洋,“别看卖相不好,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营养价值也很高。”
乔舒颜一脸嫌弃:“你是在马桶里做的吗?我觉得那里才是它的归宿。”
孟南渡被逗笑了,把她圈进怀里,一手端碗,一手拿汤匙,像哄小孩吃饭一样哄她:“眼睛闭上,嘴巴张开,就尝一口,一小口……”
乔舒颜无奈,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小口,意外地发现——
没有意外,果然很难吃。
孟大厨的水平,依旧停留在黑暗料理阶段。
好在乔舒颜已经吃过晚饭了,黄糊糊被她果断倒进马桶,冲进下水道,一点面子也不给。
可惜,那股咖喱味,还是萦绕在房间里,挥之不去。
……
孟南渡系着围裙,衬衣袖子高高挽起,在厨房里洗碗,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乔舒颜倚靠在冰箱上,用小叉子吃着他早已切好的水果,跟他闲聊排练发生的趣事。
云海音乐厅要举办新年音乐会,长歌乐团受邀参加,要演奏两首曲目。
演出时间临近,乔舒颜每天都在音乐厅彩排,直到夜幕降临才能回来。
“有个节目是小提琴和钢琴合奏,那个小提琴手长得好漂亮,特别有气质。”乔舒颜由衷地感叹,“她站在台上时,感觉浑身都在发光。”
孟南渡侧眸看着她,淡淡一笑:“你在舞台上,也在发光啊,只是你自己看不到。”
乔舒颜瞟他一眼,嘴角漾起了笑意,继续念叨着:“还有那个钢琴师,是小提琴手的老公,还是个外国人,长得特别——”
一个“帅”字呼之欲出,在看到自家老公幽怨的眼神时,生生咽了回去,换了个一个“白”字。
“哼,白有什么好的?”孟南渡不屑地嗤笑,开始自吹自擂,“看看我,小麦肤色,国际公认的健康肤色!这才是男人本色!”
乔舒颜笑着扑在他肩上,香香软软地蹭着他的胳膊,撩得他心火又燥了起来。
乔舒颜下巴搁在他肩头,浅笑着说:“还有啊,他们的女儿,五、六岁吧,长得跟洋娃娃一样,蓝眼睛,卷头发,弯弯的睫毛,粉嘟嘟的小脸,真的超级可爱!难怪别人说,混血儿都长得好看,真是越看越喜欢……”
孟南渡洗好最后一个碗,挂掉水龙头,打趣道:“咱们虽然不能生个混血儿,但生了个混世大魔王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满地狼藉的玩具、彩笔、零食,还有地毯上抱着阿布呼呼大睡的儿子,神情复杂。
可怜的阿布,只能老老实实地趴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个大魔王。
乔舒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儿子抱进卧室,轻轻盖好被子,然后回到客厅,收拾灾后现场。
受灾最严重的,莫过于阿布了。
那小淘气鬼给它画了一对蜡笔小新式的浓眉,金色的毛发结成一绺绺的,仔细一看,是口香糖粘在上面了。
整条狗看上去惨兮兮的,说不出来的委屈。
孟南渡手撑着后背,气哼哼地说:“这小混蛋,这么欺负他哥!明天给他粘一脑袋的口香糖!”
结果第二天,憨厚老实的阿布,和调皮捣蛋的孟与乔,都被孟南渡大手一挥,剃秃了。
阿布很郁闷,窝在狗窝里不肯出来,乔舒颜用牛肉干哄了半天,才勉强哄好。
孟与乔哭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拿起彩笔钻进洗手间,给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画了几根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呵呵地笑了。
……
孟与乔小朋友出生前,所有人都猜乔舒颜怀的是个女儿,因为肚皮实在太安静了。
孟南渡更是希望如此。
乔舒颜问他为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我妈经常提着菜刀,追在我后面,从楼上追到院子里,又追到大街上,最后把我堵在江边。后来我学会游泳了,一头扎进水里,游得可快了,我妈再也追不上了。哈哈哈……”
乔舒颜想象着当时的画面,觉得滑稽又不可思议。
问题的重点是……
“她干嘛要提着菜刀?”
孟南渡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普通的棍棒已经威胁不了我了,而且,我经常趁着她做饭的时候作妖,闯了许多祸,所以……”
他渐渐敛了笑,严肃总结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还是女儿好,儿子我怕你镇不住。”
乔舒颜看着安静的肚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孟与乔一出生,哭声洪亮震耳,两条腿蹬得老高,仿佛在妈妈肚子里攒足了劲儿,就等着出来闹腾作妖呢。
……
孟与乔小朋友的名字,取得十分简单粗暴。
孟南渡和乔舒颜的孩子,两个人的姓氏合到一起,名字好记又有寓意。
只是,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都是……
“太敷衍了吧?”
孟南渡吊起眉梢,不服气地说:“这可是我们翻遍了字典,才找到的好名字!”
林深:“你们买的字典是盗版吧?”
邱禾:“那万一你们生了二胎,叫啥?孟和乔?”
孟南渡斜眼瞥他,哼笑一声:“要是生二胎,就随母姓,叫‘乔与孟’。”
洪羽:“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名字挺好,有种原始的浪漫。”
“好个屁!”方维达骂骂咧咧的,一把抢过字典,“取名这种活儿,需要有一定的文化底蕴,我来吧。”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位大老粗,表情复杂纠结。
孟南渡幽幽地说:“老方,你要是有文化,就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方常了。”
方维达不服:“怎么了?方常不挺好的吗?”
老方的儿子一开始也觉得这名儿挺好,直到某天,老师教了一个新成语——“来日方长”。
全班哄堂大笑。小伙子面红耳赤地回到家,书包一扔,嚷嚷着要改名,否则不去上学。
可见取一个正常的名字,对孩子一生的影响有多大。
……
这几年,乔舒颜和乐团都发展得很好,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收到很多写歌的邀约,其中有知名歌手、乐团、还有一些影视剧的配乐。
慢慢地,他们开始录制属于自己的新歌,收获了不少忠实粉丝,也收到一些演出的邀请。
不过,乔舒颜并不打算把事业版图铺得太大。
一方面,虽然圈内人士和铁粉都知道她以前的经历,并表示不介意,但她还是担心,粉丝越多,麻烦就越多。安安静静地谱曲唱歌,才是她最舒服的工作状态。
另一方面,她也想花更多时间陪孟南渡和孟与乔。
小富即安,她很知足。
新年音乐会那天,孟南渡和孟与乔盛装出席,父子俩都穿着白衬衣、深色西装,打着领带,帅得让人目眩神迷。
只是,孟与乔小朋友圆圆的脑袋光秃秃的,像个小和尚,穿上正装,又帅又萌又滑稽,格外引人注目。
长歌乐团的演出进行得很顺利。乔舒颜穿着香槟色旗袍,挽着优雅的发髻,端坐在红木凳上,怀中抱着琵琶。
在舞台的光束下,她美得让人心神震颤。
孟南渡简直挪不开眼。
长歌乐团的演出一结束,孟南渡就带着孟与乔,悄悄溜进了后台休息室。
乔舒颜一见到他们,眼睛都亮了,紧张地问:“怎么样?”
“真美。”孟南渡从身后环抱住她,看着镜子里面泛桃红、眸若灿星的女人,亲昵地吻着她的脸颊。
乔舒颜娇羞一笑,推开了他肆意游走的唇,“我是问你,演出怎么样?”
“啊?没注意听。”孟南渡如实回答,“我光顾着看你了。”
“你——”
乔舒颜又好气又好笑,嗔骂道:“真是对牛弹琴!”
两人又美滋滋地亲昵了一会儿,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突然发现——
孟与乔小朋友不见了!
……
在另一间休息室,一位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人蹲在孟与乔面前,温声细语地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啊?”
孟与乔没有看她,视线直愣愣地盯着一旁的小姑娘——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皮肤白皙透亮,小脸粉嫩,一双眼睛蓝得像海,里头闪着粼粼的波光。
这双眼睛,把年幼无知的混世魔王的魂儿都勾走了。
女人无奈,抬头跟丈夫商量:“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
这个外国男人蹲下身,拿出手机,用流利的中文问孟与乔:“小朋友,你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吗?”
孟与乔摇了摇头。
“穿得这么正式,应该是哪位观众的小孩。”男人分析道,“要不,把他带到保安室?”
这时,孟与乔突然惊醒了,挪动着步子,走到小姑娘身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捏了捏她的头发,又揉了揉她的脸蛋。
小姑娘脸色微恼,噘着嘴:“你干嘛?”
不是洋娃娃啊?孟与乔吓了一跳。
待回过神来,孟与乔鼓起勇气,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还在生气,别过头不理会他。
女人笑着替他解围:“她叫安安,今年五岁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孟与乔,五岁半。”
女人脸上笑意更深了:“小朋友,你是不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
孟与乔懵懵地点了点头。
女人继续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是来听音乐会的吗?”
孟与乔又点了点头。
女人慢慢伸手,牵住他肉嘟嘟的小胳膊,轻声哄道:“我们带你去保安室好不好?就在音乐厅门口。等音乐会结束,你爸爸妈妈就能带你回家了。”
孟与乔转身牵起小姑娘的手,非常潇洒地说:“我不回家。我要跟妹妹在一起。”
女人怔了下,跟丈夫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
等孟南渡和乔舒颜火急火燎地赶到保安室时,孟与乔还在围着小姑娘转,还开启了话痨模式:
——“妹妹,你上幼儿园吗?”
——“你喜欢狗吗?我家里养了条大狗,特别大!”
——“我爸爸是警察,专门抓坏人的,特别厉害!坏人都怕他!”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啊?”
孟南渡大步冲过去,一把将正在搭讪的孟与乔提起来,拧着眉瞪他:“小兔崽子,又乱跑!我们都快急死了!”
乔舒颜把孟与乔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定没事后,一颗心总算落回到肚子里。
她长吁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保安室里还有一家三口。
乔舒颜瞪大眼睛,惊喜地说:“宋小姐,安德先生,是你们找到他的?真的太感谢了!”
真是巧了。前几天,乔舒颜还跟孟南渡感叹过,这对夫妻一个拉小提琴,一个弹钢琴,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女人浅浅地笑了,“乔小姐,这是你家的孩子啊?难怪这么可爱,真招人喜欢。”
乔舒颜和孟南渡相视一笑。
两对夫妻又聊了几句,彼此互留了联系方式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保安室,各自上车回家。
……
车厢内气压很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孟南渡和乔舒颜一想到孩子差点走丢了,不禁感到后怕。
而孟与乔小朋友,则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恋。
他小嘴翘得老高,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说她不喜欢小和尚!我不是小和尚,我不喜欢光头,我要我的头发,呜呜呜……”
乔舒颜被这奶声奶气的嚎哭逗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孟南渡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得停不下来。
孟与乔小朋友哭得更大声了:“怎么可以这样?我这么难过,你们还笑得那么开心!我要离家出走!”
车子缓缓停在了小区里。
一家三口下了车。孟南渡抱着哭累了的孟与乔,牵着掩嘴偷笑的乔舒颜,慢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空如墨,挂着一弯月牙,向世间洒下淡淡的清辉,地上弥漫起一层薄雾。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夜已经深了,小区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
不远处,一扇窗透出温暖的灯光。
那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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