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上供品、点上香烛。
    磕头之后，放鞭炮、烧包袱的事就由五个兄弟来完成，季青燕拉着两个妹妹站到了一旁，正是正主季青燕的衣冠冢那边。
    小姐妹看着热闹，浑然不知自己的亲姐姐魂魄就在身旁站着，自家爹娘还伸了手想摸一摸她们的脸，怕吓着她们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季青燕见了不忍，便想着过一阵子再让他们托梦。托梦时是可以抱到儿女的，只不过时间有限必须在约定时间内赶回。
    “咦，今天的供品没有不见耶，是不是爹娘不喜欢呀？”季青花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时鞭炮声已响过，包袱熊熊燃烧起来，远处的鞭炮声也跟着响起，但季青花的惊讶却立刻传入大家耳中，都朝坟前看了过来。
    六只碗摆成一排，里面的东西并不见少。
    “爹娘上回尝过了，现在不急了吧。”季青燕嘴角抽搐，朝一旁瞄了一眼，调侃地解释。
    “今天是七月半。”大堂哥季泽山突然提醒一句。
    “七月半烧纸钱。”二堂哥季泽原也接上一句，却与大哥对望了一眼，立刻敛去眼中疑虑。
    上回他们也是亲眼看见的，想了很久不知答案，也只能认为是二叔二婶有灵自己收了去。但今天没动，肯定不是吃过了不馋，而是要先收钱。
    七月半烧的纸钱可比平时上坟要多很多，怕别的野鬼偷抢，自然要盯着了。就算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也宁愿相信是这个原因。
    不然会吓着弟妹们的。
    果然他们一说，小兄弟立刻守到火堆边，似乎要帮忙守住这些钱呢。季青燕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当场施法。
    依照事先安排，把供品变为阴间之物这个任务，是交给小白和小玄来做的。也是上回许多鬼们拜托的。
    七月半不等吃，什么时候等吃？
    有钱收、有饭吃，做鬼也满足了。
    而七月半要半下午就上山，也是因为要烧包袱，等火烧完，等灰烬冷却。一个是防止野鬼偷抢，一个是防止山火。
    前面一个是阳间的人一点念想，后面一个才是后生客观上的一点顾虑。
    “小燕燕！”
    季青燕朝着喊声望过去，就看见小白和小玄蹦蹦跳跳地在山道上跑过来了，脸上笑容灿烂，让她忍不住撇了下嘴。
    别人上坟都是缅怀，心里难过的居多，他们却当成秋游了啊？
    而他们后面还跟着云林，隔着几步距离。让她哭笑不得的是，云林竟然脸上也带着笑容。
    “云林哥，给祖先磕头了吗？”季青燕不好询问云林怎么来这么快，只好含蓄地问道。
    “嗯，磕完就来了，有和爷爷、祖爷他们解释。”云林小声解释了一下，目光却前季家坟前一角看过去，惊讶地张大了眼，随即又看向季青燕。
    果然有对比才有分辨，从来没觉得多不像，如今两个青燕相隔不远，这一对比才发现一点不像。难怪以前觉得燕儿和小花小时候像、长大就不像了……
    他抿了抿唇忍住没说出来，一边朝坟前恭敬作揖，一边眼睛却瞄着坟旁笑吟吟的夫妇，脑海里却浮现出当日他的魂魄来到坟山时的画面。
    他记得季二叔和袁婶子有赶过来，还说要找燕儿救他。在常人看不见的世界，这些死去的人似乎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却依然很真实。
    远处又响起鞭炮声，云林恍然回神，走到季青燕身边目光饱含情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呀！不见了！不见了！”季青荷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正在火堆边的小兄弟似乎一下就明白小妹在说什么，齐刷刷的目光转向坟前的供品，碗中果然空空如也。
    季青燕撇了下嘴，却抬头对上云林忍笑的目光。只有他们都看得见，那些东西只是变成了阴间之物，平常人自然看不见了。
    这会儿季家爹娘还没开始吃呢，他们更想多看看自家儿女，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走来走去……
    小白和小玄完成了任务，和季青燕报告了一声，又蹦蹦跳跳往前面去了，其它坟前还有许多任务等着他们完成呢。
    季家祖先们也回了自己坟前，一边吃着肉一边听着季老爷子这个后辈汇报家中近况。
    虽然中午家里摆了席“叫饭”，但他们只是闻香感应到了那种味道，并不像此刻好像活人一样真正吃到嘴里，真正感受到“吃”的享受。
    习俗和现状是不同的。
    他们就在坟前守着烧包袱的火，等到傍晚来时，灰烬也平息下来，只不过热意汹涌，还要等天黑，但村里还是会安排人在夜间过来巡逻。
    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
    待到夜色降临时，季老爷子和季大伯先回去，季青燕就让弟妹们跟着一起回去，又交代季青花回家后烧水带弟妹们洗澡，她还要去云家娘那边，会晚些回去。
    季青花答应着就牵了小妹的手跟着走了。季泽阳和季泽安也跟着一起回家，只留下季泽山和季泽原兄弟俩在这里继续看着各处的火。
    云林又呆了会儿，也知道没机会和季二叔、袁婶子说话，到是季青燕把他能看见的事情告诉了季家爹娘，让他听见他们说了许多话。
    正主季青燕还朝他行礼问安。
    眼能看见、耳能听见，嘴却不能说，这种痛苦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但他见燕儿却若无其事甚至神情不变，不禁佩服不已。
    再想到以前来这里时她的表现，尤其在他追问看见的问题时她的反应，更是暗叹不如。
    最后他再次朝坟前作揖，只不过有意无意地偏了方向，是真的向着季二夫妇的鬼魂行礼，起身时又含笑看了正主季青燕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燕儿，我们去那边吧。”似乎为了区别，云林在说这话时伸手牵了季青燕的手。
    季青燕点了点头，也朝坟前福了福算是道别，他们又和两位堂哥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云林一路都能看见那些以前熟悉的面孔，看见他们喜气洋洋地吃着供品，和附近的鬼们闲聊着今年的七月半盛况，不禁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