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凤起与叶重琅完婚的地方,正是那片梨花林,避世清幽,且有叶重琅的阵法在外,不受邀请的不速之客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这一番安排,乃是凤起与叶重琅两人不谋而合,凤起本就没打算在魔界完婚,毕竟两人在一起早已打破俗礼,入赘这一说法更只是个形式,她没当真,叶重琅也不在乎。她不管神界到底丢了多少面子,但是叶重琅的脸面她却在乎得很,原因无它,她深知就算她是魔尊,也无以让神界的神君迁就她放弃在神界的一切,他只是为了她,不为难她……
而叶重琅的考虑似乎更简单了些,这片梨花林看似只是路过便一眼看中的,但是他知道凤起是真心喜欢这里,那就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
受到邀请进入梨花林的人不分尊卑地位,都是两人相熟的,且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两人都觉得,虽完婚的消息传扬三界人间,但若前来观礼的人报以无端揣度的好奇心,那便来了也没有意义。
故而,孤竹弟子来得最多,毕竟叶重琅曾是孤竹弟子,虽被逐出师门但也没背了骂名,更何况又是神界神君,有没有孤竹弟子的名分反而显得不重要,昔日同门的情分半点儿未浅。
当然,孤竹弟子说是人多,那是占了数量上的优势,魔尊完婚,魔将们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就连云弦瑶都到了,魔将一列中还飘着两只鬼,那是殊俨和溯流。
再有其他零散的,譬如蓝思敬与蓝静怡,蓝静怡已经与叶倬云完婚了,如今已算是孤竹亲眷,而蓝思敬当仁不让乃是叶重琅的故友挚交,还有……陪在叶君芸身旁时不时仔细察言观色的萧湛……
就连秦淮柳仙娴也在被邀请之列,不过,柳仙娴是个绝对会揣度人心的人,她一听说完婚之地是在避世之处,便连个随从也没带着,只身一人前来道贺观礼,完全是以凤起的故友身份前来,还替凤起梳了个发。
至于其他仙门世家,纵然得了消息,恐怕此时也只赶往了魔界,贺礼要收,但不该见的便不见,尤其是神界中人,凤起不大想见,叶重琅也觉得不见更好。
唯有一个神界中人便是轸水,按理说,当初神界把轸水捆了送到魔界,那是为了交换天玑神将,可之后,凤起并未将他囚禁在魔界,他倒一直都没离开。
主婚证婚的人毫无疑问真的是叶代依,相比起把神尊请来阴阳怪气,叶代依也算得上是叶重琅的长辈,再有德高望重的威望……虽然从年纪辈分的角度而言,多少显得略诡异。
“如此,你可会觉得有遗憾?”叶重琅难得换下一身素衣寡淡,喜红的衣袍仿佛浓墨重彩般衬着那张美玉无暇的脸,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而凤起一身红早已是常态,只应着场合盘起了发髻,金钗碧玉都可以免了,那支通透的竹节钗显得分外不俗,鸾影流光却掩不住凤起绝美容貌,那一笑,仿佛众生万物都成了陪衬。
“如此已让我觉得感慨良多却无从说起,那如果我说有遗憾,你可有弥补的法子?”
叶重琅微微偏着低头,笑道:“说来听听?”
凤起冲他眨了眨眼,“初次云&雨未能留至洞房花烛算不算?”
叶重琅仍旧笑着,却说了句,“此事古难全。”
“咳!!”叶代依重重咳了一声,同样一身红袍,一脸的肃穆威严似警示两人莫要太旁若无人,朗声道:“吉时已到,二位不拜天地也不拜高堂,那便对拜以示礼成。”
两人完婚的消息已如愿在三界人间传开,不重俗礼那也是身份使然,但礼成一刻,也是两人长久以来的期盼。
叶重琅无奈与凤起分开,向旁边挪了两步,遥遥一望眸中尽是暖意,凤起一笑,向着叶重琅缓缓俯身。
而就在这时,忽听众人身后梨花林中传来戏谑悠然的一声,“何必这么急?婚期定得仓促犹如暗怀珠胎,连行个礼都不等我,还想不想天下太平了?”
凤起一愣,笑着转头看向来人,朗声道:“谁让你来得这般迟?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众人一阵骚动,魔界这边倒还好说,妖尊苏伏本就曾与凤起有所纠&缠不清,大家都算老相识了,可人间仙门这一边……毕竟与妖界的关系不如同魔界的关系那般融洽,更何况,眼见叶代依的脸色也隐隐露了几分艰难。
苏伏从梨花林中掠出,一身红衣染了些许细碎的花瓣,落地悠然踱步走来,妖娆轻笑道:“怎可能来不了?不过就是太过仓促,去准备贺礼来迟了,不然你以为……我就是出来了,谁能管我?”
凤起笑着一伸手,“那贺礼呢?”
苏伏几步就到了凤起面前,手中空无一物,却伸手搭在了凤起手上,“我将自己送与你可好?”
凤起一愣,手臂忽然一偏就被叶重琅拽过去了,“此山有我阵法守护,不缺护山的妖兽。”
“嘁……”苏伏轻嘲一声收了手,媚眼挑着叶重琅,“身为堂堂神君竟这般小气,当初我也是费尽心思,那飞醋怎就没淹死你?”
叶重琅似云淡风轻瞥向苏伏,“徒添万种情趣,多谢妖尊成全。”
苏伏挑着眉眼,“那看来神君煞是喜欢?我不妨再给二位添点儿情趣?”
“愉悦爱妻乃是我分内之事,就不劳妖尊费心了。”
凤起看了看已经刀光剑影的两人,转而又看向了叶代依,此刻本该由叶代依打断,主持礼成,可叶代依却别着脸,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苏伏仍旧无理搅三分般挑衅,“就怕分内之事神君也有力不从心之时,妖界与魔界本就渊源颇深,本尊自然要替魔尊多费心。”
叶重琅也当仁不让,“魔尊乃我叶涟之妻,妖界与魔界交好,我也免不了替妖尊多费几分心思,不知妖尊近来可好?功力可再有衰退?”
苏伏傲然一昂首,“你管得着么?”
“我一身功力无衰退之时,妖尊还是自相安好。”
凤起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勾着叶重琅的脖颈,一踮脚堵上了他的唇,一个极其用力的吻,消弭了这一场唇枪舌战。
叶重琅揽了她的腰身,深长的吻中染着笑意,长眸微弯,却毫不避讳众目睽睽之下拥着她恨不吻到天荒地老。
难得苏伏倒是没再捣乱,忽然瞥眼看了看叶代依,又转而看看旁若无人的两人,轻轻吐了两个字,“残忍。”
叶代依眉心一动回过神来,忽然朗声一句,“礼成!!”
那一瞬间,漫山的梨花似乎应了喜讯,忽如瑞雪降下,纷纷扬扬卷着梨花清甜的香气将两人身影笼罩其中,谁还管有没有过对拜?天地自有见证,挚友亲人自有祝福,一个吻定了情也完了婚,自此,两人终于成了夫妻。
那一天,众人聚集在梨花林中,喝的便是从青华殿中带回来的绝世佳酿,目睹盛况,染了喜气,又亲眼见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气氛倒是分外热闹,甚至喝着喝着,蓝思敬大着胆子拽走了叶重琅,柳仙娴也二话不说拽走了凤起,更甚至到最后……似乎谁也没注意,又或者谁也没在意,苏伏和叶代依不知怎么就喝在了一块儿,殊俨作为一只鬼,不知怎么就和叶风瑾聊了起来,旁边还站着阡殇,萧湛难得与叶君芸同行,本还陪着小心抓紧机会,却被轸水给拖走了灌酒……
凤起被柳仙娴一连劝了好几杯,那一杯又一杯的祝酒词听得凤起都难免面红耳赤,从柳仙娴处脱身又被溯流当成了大恩人好生拜谢,辗转又被蓝静怡谢了,待一圈喝下来发现种种蹊跷的异样,又见叶重琅正和青邺说着什么,但那又不像是闲聊,青邺没说两句一举杯,叶重琅仰头就是整整一杯,话说……叶重琅说自己不胜酒力?
“魔尊大人,请!”云弦瑶也端了酒走过来。
凤起笑着举杯示意,问道:“如今天下已经太平了,可有回家去看看?”
云弦瑶淡淡笑着摇头,“还未曾有机会,怕到时候……见了不如不见。”
“因为偏见?”
“倒不全是。”云弦瑶这段时间跟着青邺倒是又沉稳了许多,仿佛也清醒明白了许多,大大方方道:“如今魔道已不比曾经被世人群起讨伐,我这身份倒也没什么,只不过离家时日已不短……或寻了归宿再回去,也免得家人替我悲凉。”
凤起叼着酒杯点了点头,忽然眸光一转,“你觉得洛沄怎么样?”
云弦瑶被酒意熏得微红的脸略一僵,笑着坦诚道:“太吵了。”
那倒也是,凤起点了点头,可酒意这东西,有时候能让人忘乎所以,有时候也能莫名就给人不少想法。云弦瑶嫌洛沄太吵,洛沄话多那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谁不吵?
“那你是觉得青邺不错?”
云弦瑶脸微红,露了几分羞赧,却也坦诚点头,“我愿意等他。”
“那你可有得等了。”凤起背靠梨树瞥眼看着远在另一边的青邺,“我从没见他对谁动过心死,喜欢上个凡人兴许是机遇使然,但也称得上是奇迹,你要等他死心……”
“不必强求,且等随缘便好。”
“那你跟我来。”凤起说着,带着云弦瑶几步穿过人群,走到青邺身旁,眼见着叶重琅又被他灌了一杯下去,伸手拽了叶重琅的衣袖,对青邺道:“想找人陪你一醉方休也不能逮谁灌谁,夫君还我,换个人给你。”
青邺慢条斯理瞥眼看向她,“我与你夫君相谈甚欢。”
“比如什么?”
“但凡他想听的,只要听到了便是一杯酒,他对我的答复总是很满意。”
冷箭嗖嗖,凤起赶忙拽了叶重琅就走,“不是说自己不胜酒力么?干嘛还要上他的套?你想听什么,我知道的又不比他少……”
叶重琅忽然俯身从后抱紧了她,酒香清甜醉人,幽幽问道:“他说你曾带着叶代依寻花问柳,也曾与他在人间四处玩乐,你怎没带我去过?”
凤起愕然转头,看向他被酒意熏红的脸,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这喝了是有多少?”
“看来他所言非虚。”叶重琅脸颊晕红,眼梢却犀利得有些吓人,“我反驳他那是因为你心中有我,才不会带我去那些地方玩乐。”
凤起心有防备点点头,“没错啊。”
“可他却说从未见你有过醋意,我细细想来,似乎确实如此。”
凤起赶忙解释,“谁说没有?我连你五岁退婚的醋都吃过了好么?”
叶重琅满意点点头,可眼梢仍旧不善挑着她,“他说曾与你早就见过面,你从未避讳苏伏在旁,我却一直不知。”
“我那时候只当他是只狐狸,更何况妖魔不算对立,你是名门正道,我怎敢铤而走险?但我之后也都信了你什么都说了不是么?”
叶重琅又点了点头,“他说他曾猜过我将一臂断了给你,你却不屑一顾。”
凤起无奈又解释,“我那时候不相信,只当他戏本子看多了。”
“你当真不为所动?”
凤起信誓旦旦道:“我心疼死了,真的。”
叶重琅静静靠在她脸颊边,脸上被酒意晕红的灼热丝丝的有些烫人,他半天没再说话,唯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近在她耳边。
过了好一会儿,凤起还以为他醉过去了,刚要转头,忽听他轻声道:“那为何我仍旧觉得不够?”
“啊?”
刚一出声,叶重琅忽然抱起了凤起,却是以一种格外强势又显粗鲁的方式,直接将她扛上了肩头,大步向着木屋走去。
“喂……”凤起都不知道叶重琅到底醉了没有,看似像是醉了,可是……到底醉了多深?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也分辨不出是谁喊了一声,“都说好事多磨,劳请众人成全她们俩,想洞房,先打赢了再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正道魔道妖尊神使……都站在了同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