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寒来暑往，很快到了2015年的5月份，今年9月份唐昊就面临下士的选改，选改成功则军衔晋升，失败则退伍离开。单位组织开展大项演习活动，就将在本月开始。唐昊也被安排进了参演名单，这是唐昊第一次经历演习，既有新奇感，又有对未知事物的无助感。唐昊和朱所长一起被安排在供电保障组里面。
    演习期间，条件艰苦。都是住帐篷，驻扎在山里面。山间空气潮湿，每天晚上睡觉到第二天醒来以后，被子都像是能捏出水来一样。好在此时白天气温已经渐渐高了起来，夏日的阳光足够把晾晒的被子及衣物的水汽完全蒸发掉。
    野外条件下，各方面都是难以保障的。尤其重要的就是水和电方面的资源了。其次就是伙食问题。在外面连个固定的充电的地方都没有，唯一能充电的地方就是发电机发电，而且有的时候还限制使用。水源需要从很远的地方用消防车拉回来，显得尤为珍贵。在吃饭方面，大家席地而坐，用四个不锈钢的直径30cm的盆子装着，放在地上。有时风一吹，好啦！里面就什么“调味料”都有了。
    演习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也就半个月。长的是训练的时间，长达三个多月。期间比较考验人的就是连续的撤收转移。可能车队刚到一个地方，大家以为这里就是驻扎点，然后开始卸车，搭帐篷，搬床铺，卸载物资，一个小时后，这一切基本上都弄的差不多了。突然接到上级命令“撤收，转移至某某地域，限多少时间之前必须到达。”
    这时刚经过初步搭建的帐篷，等等各项工作全部拆掉，立马开始撤收。唐昊的工作是把线路铺设到每一个帐篷里面，既要考虑最佳线路，又要保证安全，隐蔽。线路每次都会埋到地下，用土来掩盖起来。收到“开始撤收”的命令，唐昊和朱所长就需要立马跑起来，把线路和帐篷内的照明灯收起来。其他人进行着别的撤收任务。一搭一拆之间直叫人类的浑身酸痛。撤收转移最多的一次就是在一天之内转移了三个地方。
    对于驾驶员而言，那次驾驶连续进行了一天一夜。唐昊就坐在驾驶室内，心中真是很佩服啊！坐在驾驶室的其他人光是坐着都觉得困到不行，渐渐地就睡着了。而驾驶员即使再困也不能去睡着，本来坐在驾驶室的人都是负责提醒驾驶员不要犯困的。所以驾驶员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来扛过去。
    路上几次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就是途经宁夏的时候，在高速路上，成片的风力发电建筑组成了“风车群”。路上看到的是成片的黄土，这个地方严重缺水，但是瓜果却是甘甜无比，水分充足。真是很矛盾呢，在这样一片恶劣的环境当中，竟能结出如此上乘的果实。
    车队在宁夏驻扎了几天，唐昊有天晚上轮到站岗，此时已是夜里23:00点了。唐昊穿好衣服，出了单兵帐篷就看到了外面的夜空。此时的天空，满天繁星汇聚成了一片灿烂的星海。星空中所散发的微光显得如此的静谧安详，唐昊发誓，他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夜空。宁夏这边的海拔3000米左右，所以能够比家乡更近距离的接触到星空，它们显得如此的神秘，组合在一起更显绚烂多姿，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内心得到一种洗礼一般，澄澈空灵，那种感觉很舒服。唐昊一边凝望着星空，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提防有不明身份的人员靠近。站岗执勤就会认真负责，唐昊看着不远处的单兵帐篷群，战友们正在熟睡，是因为有岗哨执勤，所以才能安心睡觉，那就更得上心了。接过了岗哨，也就接过了一种责任。从远处看去，唐昊挺拔的身影颇有一种披星戴月之感。
    晚上还是平平静静的，第二天早上就遭遇了沙尘暴。唐昊听到起床哨音以后立马从被窝爬出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冻也就赶快从半睡半醒的状态完全被唤醒了，这是以外界环境倒逼自己快速醒转，穿戴整齐以后，唐昊把单兵帐篷拉开了一道缝隙。此时头顶突然传来细小的颗粒物掉落在帐篷上的“沙沙”声。然后唐昊就看到就在自己单兵帐篷的近前，先是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后迅速地迎风暴涨变成了一个直径一米高度十几米的小型龙卷风，“嗖”地一声就向前方的单兵帐篷群冲了过去。唐昊还没来得及发出预警，就看到二十米外的一个单兵帐篷被卷起离地三米高，随后重重地砸下来。所幸里面没人，只是帐篷支架有些轻微的受损。
    小型龙卷风所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那种好似台风和黄土灰的组合，沙尘暴应该算不上，确切的说应该是“灰尘暴”但是人在外面可见度不超过五米，漫天的灰尘肆意的飞扬。这场“灰尘暴”从早上6:30分一直刮到了晚上20:50分，这才渐渐停下。
    这种极端天气，炊事班别说做饭了，一揭开锅，立马就被灰尘占领了。所以早中晚都是没有饭吃的，只能吃一些单兵自热食品。驾驶室的空间有限，还有很多人没有地方躲避灰尘，士兵们只能在那种装载车的车篷内避风，但是车篷并不密封，呼啸的疾风把车帘吹开，灰尘也就趁机而入，人在车棚里都被土黄色的灰尘化了个妆。唐昊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虽然对于灰尘有些无可奈何，但又觉得很有趣。
    在宁夏驻扎了几天以后，就往最后的演习目的地进发了。前面的这些都是为了最后的演习做准备。真到了要去演习地点，大家都显得很兴奋。经过了近一天的车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比宁夏更加贫瘠，车辆经过的途中，唐昊心中对于周围的环境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人烟稀少，一片荒芜。”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能不能走的出去就看运气了。
    到了演习地点以后就是快速地进行保障装备设备的展开。唐昊所在的部队的任务是保障前线的野战部队。不需要到前线去，因为职业不同。虽然没有到第一线参演，但是唐昊在这期间看到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从自己眼前开过，看见头顶直升机群呼啸而过。听见远方的炮弹的轰鸣声，激烈的枪声。唐昊切身感受到了祖国的强大，自己有幸能够参与在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不禁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自豪感。
    演习的时间忙碌而又显匆匆，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演习宣告结束。此时已是2015年8月28日了。唐昊所在部队接到命令后进行撤收，但是这次不走公路，以铁路运输的方式返回。所有的车辆全部都捆绑在铁路的运输平台上，车速应该就是绿皮车的速度吧，很慢。却也省得驾驶员长途驾驶了，但是车上座位普通战士是一个一个硬座，只有驾驶员以及领导干部才能分配到卧铺。车上没有售货员，没有物资补给的地方。于是通过提前订餐的方式来确保一日三餐。但是因为第一次进行这种保障伙食的方式，所以出了岔子，第一天是正常供应的，到了某个站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吃供餐单位送来的快餐。第二天却出了问题，供餐单位办事不利，整个一天都难以进行沿途保障。这也就意味着，车上的众人一天都没有饭吃。
    第二天下午，途经一个火车站的时候停了下来，但是严禁私自下车。已经饿了快一天的人就坐在车上对着下面的月台销售员喊话：“阿姨，给我来两桶泡面！”这时其他人也听到了，于是又有人喊道：“给我拿一个鸡腿，谢谢！”那售货阿姨哪忙的过来，好在有两三个售货阿姨，但是也是杯水车薪。这时不知道是谁从前面车厢跑了下去，迅速的拿起吃的，递过早已准备好的足额的钱就快速回到了车上。
    有了这一个，很快就有更多人效仿，一群人冲下来哄抢货物，但是是给了钱的！唐昊也真是饿的不行，按耐不住诱惑也下去了。这时突然副部长在车上喊话“下车的所有人员，立即上车！”这还没完，等唐昊跟其他人上来以后，副部长找到每个车厢的负责人，让他们严加整治。可是副部长那里物资充足，他当然体会不到下面人的感受，其实只需要下令这趟专线列车暂时停靠个半小时就能解决的事情，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实在是让众人寒心。
    唐昊所在车厢的负责人就是仓库机关的业务处长朱辉。车上还有其他下了车的人，但是那些人都不是这个单位的，也就是说是管不了的。只有唐昊是本单位的，属于职权范围内的。于是刚被副部长叮嘱过的朱处长就对着唐昊怒声道：“唐昊，回单位准备背处分吧！”
    这对于一个就在这几天面临选改的唐昊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犹如晴天霹雳，唐昊顿时觉得选改无望了，接下来的两天唐昊一直处在一种忐忑的心理状态。
    9月1日，也就是两天后部队回到了徐州市，但是没有直接回唐昊的原单位，而是在临近的一个单位驻扎两天，开完总结大会各单位才能回去。
    在这边驻扎主要是休整，相对比较放松。当天下午唐昊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唐昊说：“妈，什么事呀？”
    唐母有些激动而又开心地说：“唐昊啊，你成功选改士官了，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唐昊有些惊讶地问：“什么？妈，你说我选改士官，成功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妈，你快说说看。”
    唐母说：“你们单位一位财务方面的领导，姓高。他打电话通知我说你已经留队了，晋升为下士了，让我到社保机构办理相关手续。你不知道吗？”
    唐昊说：“我不知道啊！”
    唐母问：“那你们那是不是有个姓高的干部？可是手续真的办了呀！”
    唐昊已经知道是谁了，于是说：“有的，他就是我们单位财务室的，他负责这一块的事情。看来是真的留队了，这是个好事啊！”挂断电话以后，唐昊一扫之前的忐忑，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晚上20:30分，此时外面已是笼罩在夜色当中。这时刚好碰到从朱处长帐篷走出来的吴龙班长，唐昊当即跟吴班长问好。只是唐昊发现吴班长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古怪，于是问道：“怎么啦？吴班长？”
    吴龙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唐昊，但是应该是不能公开说的事情，所以拉着唐昊到了树林里，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以后。
    吴班长说：“唐昊，我刚才在朱处长帐篷外面听到他在打电话，是关于你的，因为他说你的名字了。朱处长是这样说的：“老赵啊，你不能因为看谁不顺眼就想着去害别人一下！选改士官的事情，一分库上报的名单上，你连唐昊名字都没报，你是想干嘛？唐昊可是递交了留队申请书的！唐昊虽然为人处事差了点，但是工作却是踏实肯干，是个老实人。你要真看不顺眼，你等他转了士官以后，你把他往山里调走就是了。但是，必须在选改士官以后！”随后就挂了电话。”
    唐昊尽可能的保持冷静，知道吴班长还没有说完。
    吴班长继续说：“朱处长是业务处处长，这些名单最后还是要从他手里过的，分库赵主任只要往上报，就必须从这里走。这件事情既算隐蔽又算明显。”
    唐昊问：“隐蔽是指什么？明显又是指什么？”
    吴班长说：“对于一分库的人来说，有没有上报你的名字，他们没有权限去知道，所以这件事会在一段时间内欺骗一分库的所有人！而对于机关的领导干部而言，这是明显，可能赵主任太过自信，他以为朱处长会卖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无所顾忌，这叫明显！如果我没有恰好听到，我也不会知道！你得感谢朱处长，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拉了你一把！”
    唐昊有些矛盾而又疑惑地说：“朱处长在车上不是还说回到单位以后要处分我吗？为什么？这！”
    吴班长说：“你傻呀？当时在车上，副部长刚下达了了指示，朱处长能不吱个声吗？那是权宜之计，根本就不会处分你的，傻孩子！”
    唐昊看着眼前的吴班长，诚恳地说：“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真的！很抱歉，我现在只能通过说谢谢来表达。”
    吴班长立马说：“打住！不用说的。那好就这样，我那边还有事，处长交代了我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看着走远的吴班长，唐昊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赵主任就那么恨我吗？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予我致命一击，犯得上去这样欺负我吗？潘涛排名第一，是因为既要帮自己的公务员减少竞争，又要泄自己的私愤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天呐！唐昊在心里发出了凄厉的呐喊，就因为我不会溜须拍马，不是你那一派的，所以我就这样无足轻重的被牺牲掉了吗？唐昊越想越气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干枯的蓬草一样，无依无靠，只剩下了身不由己的绝望。
    唐昊立马拨通了妈妈的电话，他要把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和压抑、委屈都说出来。
    唐昊看接通以后直接说：“妈，我选改士官的事情另有隐情，我刚刚才知道的！我所在的一分库，那个赵主任他根本就没上报我的名字，能转上士官全靠朱处长拉了一把。”
    唐母被惊了一下说：“你那赵主任怎么这样啊？这种事情也干的出来？”
    唐昊说：“我也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我待在这里每一天都好压抑！我感觉我快喘不过气了！妈！我不留队了！我要回家！”“哇”的一声，唐昊哭了出来，第一次，唐昊当着妈妈的面哭了出来。
    唐母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儿子那难过至极的哭声，回想起儿子每次打电话来都说“在部队都挺好的”，看来并不真的是这样，估计是怕自己担心。唉！唐母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唐母听见那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唐母说：“哭出来就好了，有什么事压在心里那得多难受。我在这之前一直都希望你能够留队，因为我见过身边太多的当两年兵就回来的，在家里想要讨个生活很难的，妈是希望你能在外面见见世面，能有出息！儿子有出息了，妈脸上也有光。为了你能安心留队，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刚开始还会跟你说我身体不好，渐渐的我就告诉你我身体已经变好了，让你不要担心。可是在去年过年前几天，那次应该是下午吧？我在家里突然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倒在了房间的地上。我心想这可怎么办？最庆幸的就是我当时手机握在手里，而且你姐姐她也在我们家附近玩，我努力的拨通了你姐姐赵秀云的电话，接通后我艰难地说“秀云我快不行了，我动不了了，告诉她钥匙在屋外面的哪个地方。”后来她叫来了救护车，把我送到了抢救室，我在进去以前告诉了她家里的银行卡密码，交代了后事。我告诉她“你弟弟现在还没有成家，遗产三份你拿一份就行了。”没想到我命硬，没有死。后来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话声音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唐昊惊呆了！唐昊生气地说：“妈！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干嘛？”
    唐母说：“这不是怕耽误你在部队发展吗？”
    唐昊说：“我实在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你这样的做法。如果你当真去世了，能瞒我多久呢？呵呵”唐昊苦笑了一声。
    唐母这时平静地说：“儿啊！在部队待着让你那么压抑和痛苦，你回来吧。不要留队了。妈不再希望你留队了，对不起，是妈不好！”
    得到妈妈认同后的唐昊本应该很开心的才对，因为来自家里的执念消失了，那种不得不的压力也卸下来了。
    但是唐昊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想起了当初来部队的目的就是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也是为了磨练自己，现在就遇到这些事自己就要被击垮了吗？不！我现在才19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有人愿意拉我一把，还是有人愿意告诉我，帮我，我不能辜负他们。唐昊的眼神重回坚定，对妈妈说：“妈，既然转下来了，那我就待着吧！其实不是因为你要我留下我才留下，而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妈，保重身体。我挂电话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