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艳玲怀了孩子，对于徐家以及徐长志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徐长志的心似乎沉静了许多，这两天，他总是陪着艳玲，许多事都将就着她。有些事情，艳玲明白，她原本想问一问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今天，六福来了，长志和他在院子说话，六福说道：“少爷，付雷被共产党的人抓去了。”
    “他们与付雷有何瓜葛？”
    “他们抓了付雷往南溪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和顾明轩有关？”
    “顾明轩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这个我也不清楚。”
    “他们什么时候到南溪？”
    “估计明天就到了。少爷，如今形势对我们大不利了，老爷子在安保局，是出不来了，这会儿付雷又快到南溪了，如果顾明轩将两人送到总部，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怕是想掩也掩不住了。”
    徐长志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担忧与惧怕，从前计划满满，他自诩能掌控一切，可现在看来，他之前精心布置的棋局已被明轩慢慢瓦解。他感到了自己内心的颤抖与害怕，眼里早已没有从前的自满与自信。他忽然深深地感到自己将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原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削弱他人的实力，并不能证明你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你畏惧别人的强大。
    但是，徐长志也非贪生拍死之徒，大不了和顾明轩鱼死网破！可是艳玲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从没给过她一丝温暖，也没给过她一份安稳，无论自己怎么对她，她都一如既往地在乎着自己。如今事情败露了，难道还要带着她一起受苦吗？望着屋里沉睡的艳玲，徐长志心里软了一下，对六福说道：“今天晚上，安排人送少奶奶出城。”
    “是。少爷，您呢？”
    长志似乎被问住了。自己该怎么办呢？认输？岂是大男子所为。鱼死网破？倒也壮烈。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少爷有时候太过于心软了，如果当初少爷没有对老爷子手下留情，那顾明轩也不可能拿住我们。”
    徐长志看着六福，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家仆，冷冷说道：“你倒是狠心。换做是你的父亲，你下得去手吗？”
    “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少爷您。”
    “是，你的确是为了我，也为我做过许多事，但是，我也没少给你恩惠，也从没亏待过你。”
    “是，少爷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
    六福心中想到：“如今大势已去，胜负已成定局，少爷他如何翻身？就算杀了付雷，那老爷子还在安保局里，这样的死局没人能翻盘，不如劝少爷，走为上策。他眼珠一转，犹豫几秒，道：“少爷吩咐。”
    “你既然知道了付雷的行踪，就不用我教你该怎么做了。城北有一间李氏裁缝铺子，老板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那是我为自己留下的一条生路，如果你失败了，就去找李老板，就说是你是我表弟，他会带你出城。”
    六福一听，连声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去安排，今晚让少奶奶先走。”
    “好。少爷，您不如和少奶奶一起走吧。”
    徐长志抬头望天，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生机，他缓缓说到：“我自有安排，先去吧。”
    “是。”
    徐长志进屋，慢慢走到床边，或许是他的脚步声让艳玲惊醒了。长志见她醒了，坐在床沿上问道：“睡好了吗？”
    艳玲笑笑说道：“睡得很沉。”
    长志点点头，说道：“你替我去一趟芜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生了重病，你替我去看看他吧。”
    “好啊，什么时候起身？”
    “今晚就走。”
    “这么快吗？”
    “是。病来得突然，早些去看看他也好。”
    “那你呢？你会来吗？”
    长志想了想，说道：“会来。”
    艳玲笑了。长志又道：“你整理一下行礼，晚饭后，我送你。”
    “好。”
    大约八点整，艳玲整理好了行礼，长志陪她一起出门，两人并肩走在夜幕下。月色朦胧迷离，照亮着两人的身影。长志今天特别奇怪，他似乎没有再刻意去隐藏感情了，他小心扶着艳玲，去拉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艳玲觉得长志像变了一个人。两人平时几乎没有这样的亲密举动，虽是夫妻，艳玲却十分羞涩，她微微低头，月色落在她淡红的脸蛋上格外美丽。眉宇间几缕愁容渐渐显露，她或许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她一直不曾问过长志。那天的枪声，玉常的死，是否都与长志有关？
    快出城了，不远处，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城门下。艳玲停下了脚步，问道：“长志，我从来不过问你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我心里很清楚，为什么送我走？能说实话吗？”
    长志看着月光下的艳玲，她的眼还如第一次见到她那般透亮。艳玲似乎从没变过，不管是对世事的态度还是对他的感情，永远都怀着一颗单纯而善良的心。是自己变了，又或许，他也从未变过，只是没有人看透他而己。
    他不过是将自己权欲的野心隐藏于热血澎湃的爱国情怀之下。可是不管怎样，他曾经也是一个热血青年。时至今日，他将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他原以为自己会赢，他甚至还设想过无数次的结局，即便是自己输了他也不认！就算是自己输了死了尸骨无存了，他也要拉上顾明轩垫背！他嫉妒！他恨！
    那么，又是谁改变了他的心意？又是谁让他心有牵挂了，是艳玲，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孩子出世，他会怎样看待自己的父亲呢？会和自己当初一样恨之入骨吗？军统特工的性命毕竟是无辜的。
    一夜之间，他竟然变得优柔寡断了。
    回往过去，他与顾明轩是该好好了结一些事情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对艳玲说实话，“不管你知道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实情。”
    “可是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笑话，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一个妇人为我承担么？”
    “可是你是我丈夫。难道，你还不把我当作是你的妻子吗？”
    长志似乎被问住了，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却没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有何颜面去承认自己是一个丈夫。不是他的妻子？那么他为何这么在意她的生死？
    “长志，只要诚心改正，任何一个人犯了错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才会对我说这话，顾明轩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欠他的我也一定会还，你走吧。”
    “我等着你，我和你一起走。”
    “不用等我了，好好照顾自己，走吧。”说完转身离去，留下艳玲削瘦的身影。
    “长志，你若不来，我就不走！”
    徐长志突然停住脚步，他的身子轻轻颤抖，艳玲望着他孤独的背影，期待着他的回头。月亮升向了高空，穿梭在云朵之间，忽明忽暗地照耀着大地。长志的身影被拉得修长，时尔明亮，时尔黑暗。他久久不回头，慢慢抬起脚步，借着一缕月色，远远地离去了。月亮飘进了云层，周围都变得黑暗了，艳玲明白了，她的双眸溢出了泪水。长志的身影消失了，在她的眼前，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