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知道他是去给那几人做手脚,使些迷药之类让他们沉睡不醒,便不去管他,与伏地叫子等展开轻功向临安奔去。过不多时,杜伯当追了上来,瞧他一脸的得意劲,显然那几个暗探都着了他的道。
进了城,佟钰等先去大理寺大牢里探望胡铨。牢卒对胡铨看守并不严紧,也没有给他戴刑具,胡铨仰面朝天睡得正实,呼噜声打得山响。见他睡得安稳,佟钰等便既转身来到柔福的公主府。
柔福的住所紧傍赵子偁的秀王府,共有五进院落,四十余间房屋。佟钰让大家分散开隐蔽在暗处,留意观察动静,自己则轻轻纵落院内,逐屋窥测。
这晚是月黑头,四周不见一丝光亮。佟钰蹑踪潜行到了第四进院落,正行进间,忽听“啊”地有人发出一声惊叫。这声惊叫来得十分突兀凄厉,静夜中听去,令人寒毛耸立。
佟钰辨明声音来处,纵身过去伏在窗下。过了一会儿,听屋内有人低声喝道:“在院里挖个坑,将他拖出去埋了!”
另一战战兢兢的声音则道:“咱这院里已没??????没??????没有地方再挖坑了。”
听声音,说话的是两个女人。前一声音接着道:“那就到别的院里找地方。”
战战兢兢的声音道:“挖坑动静那么大,怕是要惊动旁人。”
前一声音有些怒了,提声道:“那你想让这个死人总呆在我房里吗?你可真蠢,就不会想个别的办法?去,就在这院里挖坑”
战战兢兢的声音道:“可院里都埋着人,果真没有地方再挖坑了。”
前一声音厉声断喝:“那就将原来的坑再挖开,反正埋一个是埋,埋两个还是埋,多埋一个又怎样?”
佟钰吓了一跳,这院里怎么埋的都是死人?刚才那声掺呼,显然又杀死了一个!半夜里杀人,还怕惊动别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路数。
正这当口,忽然传来一声微响,像是房门开启的动静。佟钰急忙缩身到房角,刚隐藏好,就见一个黑影急匆匆从前院朝这边奔来,看身形似是在秀王府屋顶上遇见的那个身穿花裙、头罩黑帕的人。
那人来到门前轻啄了两下,道:“殿下,还没睡吗?什么事这般吵嚷,说话声我在前院都听得到。”这人说话声音暗哑,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房门打开,透出一片灯光,老妇人闪身进屋。原来房里是点着灯的,只是窗户被遮挡住了,外面看不到光亮。
老妇人进屋后吃惊道:“咦,小青这丫头好好的,你干么又将她杀死?”
前一声音怒冲冲地道:“谁教她看见我来,看见了,就得死。”
老妇人叹口气,道:“你自己不会小心些吗?在公主府里总这般杀人,终有一天要被人发觉。好了,张喜,你拿把镢头,到我院里挖坑将小青埋了。”
房门再次打开,老妇人当先走出,手里提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看情形便是那已被打死的小青。老妇人身后是个手拿镢头的丫鬟,这人定是张喜了。早年,佟钰曾在汴梁大宋皇宫里与张喜朝过相,此刻怕她认出,不由将身子又向暗处缩了缩。但紧随张喜出来的第三个人却教佟钰大吃一惊:这不是柔福吗!她果然回到她兄长这边来了。
佟钰眼瞧着三人去了前院,但仍不敢稍有所动。刚才他听见与张喜对话的还有一人,此刻屋门敞开着,那人随时都会走出来。然而,等了一刻,屋里没有丝毫动静。佟钰好奇心大起,悄悄向门口摸去,想瞧瞧屋内那人在干什么?
屋内点着几支羊脂白蜡,灯火通明,但却不见一个人影。咦,那人如何不在了?莫非藏到了衣橱里?这屋里只有靠墙立着的一只衣橱能藏得住人。佟钰打开衣橱,里面俱是华丽服饰,显然都是柔福平日的穿戴。然而,橱内却也不见有人。佟钰要探究竟,伸手向衣橱底部摸去,想看看衣橱下面是否藏有暗道之类的机关。衣橱底板上放着一双绣花鞋,佟钰取出丢在一边,随后用力按了按底板,感觉十分硬实。又敲了敲后壁,也未觉异样。古怪了,与张喜说话的那人,难道钻地缝溜走了?
佟钰将绣花鞋放回衣橱底板,正要掩上橱门,忽然心里格登一下,急忙又将绣花鞋拿了出来。这双绣花鞋也太大了,柔福的莲足穿着可不合适。恐怕张喜也不合适。这般大鞋,只有男人才穿得下。而且一般个头的男人还不行,非得大脚阿七那般大脚的男人才合适。
大脚阿七是汴河上撑船的船工,他的一双大脚佟钰印象深刻,至今仍不能忘记。而拓跋黑的个头与大脚阿七几乎一般高矮,估摸他的脚与大脚阿七相差不多,由此推断这鞋拓跋黑穿着倒十分合适。嗯——定准是他,要不然谁穿这么大的鞋?这家伙可真是狡猾,居然装成女人混在公主府里!
佟钰将绣花鞋放回原处,随即掩上橱门,退出屋外,纵上前排房子屋脊。这里既能看见前排院子,也能看见后排院子,若有人走动,都逃不过眼去。只见前院张喜正抡动镢头挖坑,柔福则与老女人站在旁侧观瞧。一时坑挖好了,老妇人将丫鬟尸首丢入坑内,张喜填上回土,并在上面铺上青砖,将多余的土都抛进旁边的花丛里。
做完事,三人一声不响回到各自房间熄灯歇息,这期间并未有其他人走动。
佟钰心下纳闷:拓跋黑怎不出来帮忙挖坑?他当过大将军,有的是力气,不用多大响动,几下就能挖好。照情理他早该出来帮忙了,毕竟这是杀人大事,比他隐匿不出严重得多。然而拓跋黑任由力气不大的张喜弄了很大响动去挖坑,他自己就是不出面,连句问讯的话也没有,这可有悖常理?要不然,就是他此刻不在府内。我打落了海东青,他的消息送不出,是以忙着回大金送消息,顺便取回新的海东青。嗯——,这事倒极有可能。
佟钰又悄伏了片刻,不见再有动静,便纵下屋顶,跃过院墙。童山三老、宛霓、念儿、杜伯当等见他出了公主府,当即聚拢过来。
佟钰将人带到一处僻静所在,确信附近无人偷听,这才道:“刚才公主府里埋人那一幕你们都瞧见了?这柔福随意杀人,实在歹毒,本该及早惩治。不过她是大宋的公主殿下,而且府里还藏着一个大金奸细,身份特殊,比不得常人,需得忍耐几日。待揪出这个大金奸细之后,再将她送官治罪,大家各位以为如何?”
几人均点头未表示异议,只有念儿担心道:“要是柔福还要杀人怎么办?她早先走路扭答扭答的,可现下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扭答。”
佟钰闻听一警,心道:可不是么,柔福自小娇生惯养,性情懦弱,连张喜也敢呵斥她。就算现下她回到了兄长身边,恢复了公主殿下身份,可也不至于谁瞧一眼就迁怒杀人哪?而且还亲手杀人!这可不像她平日做派。难道是拓跋黑教会了她武功,她便性情大变,胆敢杀人了?
佟钰满腹狐疑,道:“这柔福透着许多古怪,须得查探清楚了。杜老伯,有个探访消息的事情,还须你老人家辛苦一趟。”
杜伯当这些时日一直“赖”在佟家,虽然因招回高长福相聚佟家人已不再驱赶他走,但也并未就此原谅他,每日里频使白眼,使他备感冷落。尤其童山三老,更是瞧他不起,言来语去,极尽讥讽。杜伯当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可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佟家,想着再干一件露脸的事好挽回颜面。这时见佟钰有事先使派自己,登将肚皮一腆,斜眼瞥了瞥周围几人,傲然道:“徒儿放心,探访消息的事我老杜最是拿手,无论有多艰难,一定准探访得明明白白。”
佟钰解释道:“这件事其实并不难,你只须到那里探明一位老婆婆是否还健在?她家里几口人?这就行了。”
杜伯当眨眨眼皮,似乎觉得太过容易,便自己给自己加码,道:“怎么能说并不难?那老婆子武功一定十分厉害对不对?江湖上大名鼎鼎,比眼前这公主府里的乐山艳狐还要厉害,只有我老杜去才摆的平。”
佟钰笑道:“没那么费事,那位婆婆没什么名号,也根本不会武功,你去了瞧上一眼,立马就转回来。”
杜伯当不悦地嘟哝道:“原来只是瞧一眼,这等小事,也值得我老杜亲自出马,岂非大材小用?你还是使派别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