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瞧出这管家言不符实,道:“你撒谎,那么多粮食足够装一间库房了,肯定有第二处粮库。你不说,我们挨个房间去找,难到还找不出来吗?”
正这当口儿,屋外人群后面忽然有人高声叫道:“怎么回事呀?”听声音是赵子偁。原来他一人在大厅里坐不住,悄悄跟随前来,站在人群后面瞧动静。
佟钰喜道:“原来秀王殿下就在这里,好极!你府中管家疑有贪污行径,我们帮你捉住了,你看如何发落?”提起管家衣领,将他拎出粮库门外。
人群闪开一条路,赵子偁走近前来,黑虎着脸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佟钰抢先道:“王爷你还不知道,你这个管家可有多狡猾,他记花帐,减库存,偷了你将近二百多担粮食呢。你来的正好,他偷的粮食还没来得及运出王府,咱们赶紧挨房间去找。”
赵子偁却没有露出多少惊讶,只道:“有这事?可我府里没有空余房间,那么一大堆粮食能藏到哪去?是不是帐目上有问题呀?”
管家见到赵子偁即刻镇定下来,听他发问,一错眼珠,立马接口道:“对对,小人想起来了,是帐目上的问题。由于去年歉收,佃户们拖欠应缴稻谷,是小人一时疏忽,将应收未收稻谷数与实收数混记在了一起,没有分开入帐,这便造成了帐实不符。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
赵子偁随即道:“哦,这么说果然是帐目有问题。你这家伙,连帐目也记不清,竟然还敢到我府中混事,从明天起你不要来了。”
管家连连躬身,道:“是是,小人给王爷惹来了麻烦,明日就卷铺盖离开王府。”
佟钰见管家并不因为丢了差事有多么懊丧,说话时眼角眉梢反而隐含嬉笑,显然,他这是在和赵子偁演双簧戏。只是赵子偁听说粮库中少了粮食一点也不着急,这却令人想不通,谁家丢了物事不着急呀?
就听赵子偁道:“李大人,你也瞧见了,我家粮库里的稻谷还不足数嘿,是以佃户们告我多收了租谷,显然是冤枉了本王,还望李大人秉公而断。”
原来赵子偁的目的在这里!佟钰不禁大为扫兴,自己本以为捉住了管家帐实不符的短处,就能乘势为王府佃户讨回多缴的租谷。不料,库房里不仅没有查出多余的粮食,人家库里还少了许多。如此一来,要是再说秀王府不按租约多收佃户租谷,就没有事实依据了。
李光也很沮丧,道:“下官多有打扰,还望秀王殿下原谅。”并吩咐兵丁和众人都退出王府。
佟钰垂头丧气,正要随着众人离开王府,忽然佟老爷扯住他衣袖,悄声道:“钰儿,你瞧见那片屋顶没有,好象有点古怪。”
佟钰顺着爹爹眼神瞧过去,见那是一所大房子的屋顶,除了瓦片略显黑暗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佟老爷见他不明所以,道:“你投一块石子瞧瞧。”
佟钰摸出一枚松子,对着那片屋顶曲指弹出,随着“呼啦”一声响亮,那片屋顶上腾起老大一片乌云。
佟钰惊呼道:“哎哟,这里有妖精,要驾云头逃哪!”
那片乌云腾起半空,遮天蔽日,顿时天光一片昏暗。不一刻,乌云又飘落了下来,落在附近的大树和屋脊上,叽叽喳喳,喧嚣个不停。原来,那片“乌云”只是一大群麻雀。
佟钰脑筋转得极快:麻雀聚集屋顶,肯定是在觅食,难道屋顶下面藏有食物?他心下惊喜,但口中仍旧大呼小叫:“哎呀,妖精变成鸟了,捉妖精哪,别让它逃了!”当即拔脚向那所大房子奔去。
他动如迅风,众人扭头之际已奔到那所大房门前,双手扭住铜锁,咔地一声,将铜锁连同钌铞铁活一并从门上扯脱下来,拉开大门一看,不由“哦”地惊呆了。
众人紧跟着过来,向门里望去,也是目瞪口呆。只见房里码满一垛一垛的粮包,直码放到了房顶。房间一角,还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粮囤,雪白的稻米从粮囤破损处散落出来,与满地的鸟屎混在了一起,原来这所房子竟是一座大粮仓!
佟钰见一处散落的白米堆在微微蠕动,纵身过去探手向米堆里一戳,提出来时,抓在手中的却是一只肥硕老鼠!那老鼠足有家猫般大小,舞爪露齿,吱吱乱叫。
佟钰扬起手中老鼠欢声叫道:“捉到妖精了哪!王爷快来瞧,原来是只老鼠精怪,它躲在粮堆里养得这般肥大,少说也有五百年道行。”
但围观众人却不理会他这嬉戏说法,有人怒道:“这户人家真是黑了心了,囤积了这么多粮食,宁教鼠食雀啄,也不肯救济穷人。”
有人更是高声道:“我们快要饿死了,他们还将粮食囤起来喂老鼠,说不得,动手抢啊,反正他这粮食也是抢我们穷人的,这便再抢回来。”
这几句话如同火上浇油,众人愤怒得激情汹涌,拥上前来。李光忙即挤到前面,伸手拦阻道:“大家不要胡来,本府在此,自有公断。”
佟钰也道:“抢不得的,一抢,有理也变无理了。我们先听听王爷怎么说?”他声音洪亮,立时将众人的喧嚷声压了下去。
众人寻找赵子偁,见他远远站在后面并未跟随过来。佟钰招呼他道:“秀王殿下,你快来瞧瞧,看这些粮食是不是你家的?若不是,大家可就俵分了。”
这一说,赵子偁再也沉不住气,快步走了过来,道:“粮食在我府内,自然是我家的,本王只是奇怪怎么会堆放在这里?一定是管家这厮背着我捣的鬼。”
李光道:“王爷既认为是管家有嫌疑,那就交由下官究治,本府必定要他如实招供。”
赵子偁慌忙拦阻道:“不不,这是本王家事,不劳李大人过问,还是由本王自行处置好了。”
既是人家家事,李光却也不便贸然介入,只道:“如此也好。不过,管家窃藏的粮食已然败露,若不给大家一个合理交待,恐怕说不过去。”
赵子偁面露难色,附到李光耳边悄声道:“让本王当着众人说软话,这??????这??????这让本王颜面何在?李大人可有何良策么?”
李光乘机道:“如今府上不按契约强收佃租的事是掩盖不住了,虽说是管家背着王爷做的,但王爷名声必定大大受损。若将多收的租谷退还佃户,再做出一些姿态,情势或许能够转圜。”
赵子偁盘算道:“退租么——那也没多少,就依李大人。只是姿态这事,那得需要多少?这里这么多人??????”
李光道:“这得看王爷自己意愿了。不过据下官看,少了只怕难以平息众怒,多了王爷也负担不起,这便是两难。”
赵子偁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也是要吃饭过日子的嘛。”
李光看出赵子偁已有几分诚意,道:“王爷不妨先将多收取的佃租退还佃户,并捐出这一囤粮食俵分给众人,然后下官再去与饥民善加疏通,想必事情能够了结。”说时,向那一囤白米努了努嘴。
“这么一大囤啊!”赵子偁显得极是心痛,道:“能不能少点?”
李光道:“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少了怎么行?再说临安城内还有十多万饥民,他们要是知道了王府内有粮食,到时聚集前来,只怕王爷连一粒米也剩不下。”
赵子偁无奈道:“那??????那就照李大人说的办吧。”遂叫下人取来佃租契约,交由佟老爷重新核算后,将多收的租谷如数退还佃户。有的佃户此刻未到,李光令官兵将租谷搬至临安府衙暂时存放,改日由官府发还佃户。
王府家佃户只有四百余户,他们见能退还佃租自是欢天喜地,但大多数人却仍是余怒未休。李光走过去与众人商议。众人得知每人都能分得两升白米暂度饥荒,这才露出欢颜。而更多的人则询问,既然秀王都将多收的佃租退还了佃户,那他们东家多收的佃租是不是也应该退还?李光当即表示,只要有证据表明东家多收了佃租,都可以到官府递交诉状,临安府衙将一律秉公办理。众人闻听,登时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