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不无歉疚,道:“是是,杜老伯帮我找到家人,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这就拜你为师。”
佟钰正要叩拜,却被佟老爷一把拉住,道:“钰儿,这人是你师父?”
佟钰道:“此时还不是,等下磕过头,那就是了。”
佟钰娘在旁搭话道:“儿啊,这人凶蛮无礼,你怎能拜他为师?”
佟钰立时楞起眉眼:“娘,这家伙居然敢对咱们佟家凶蛮无礼?他是怎生凶蛮无礼来着?”
伏地叫子一直神情沮丧,这时忽然来了精神,将长铁杆一招,叫道:“围住他,别叫他跑了!”与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各踞一角,将杜伯当困在核心。
杜伯当倒也并没想跑,道:“三太太说话要凭良心,要不是我从大牢里将你们一家救出来,你们早被官府问斩了,哪还有这会儿的欢喜场面。”
佟老爷愤愤地道:“我一家承你所救是不假,但救出后你每日逼问我儿下落,使的手段实比狱卒还要凶狠,我们倒宁可不被你救,就算死在大牢,也好过受你折磨。”
“杜伯当——”佟钰激怒得脸都红了。伏地叫子一跃而起,长铁杆当头罩落。这一记是加了力的,杜伯当脑袋再硬也抵挡不住,一跤跌翻在地,随即又被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提了起来。
伏地叫子叫道:“师祖爷,这家伙是怎生折磨你的?现下咱们照原样折还给他。”
佟老爷没有听出“师祖爷”是在叫自己,但见了四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蹿上跃下地打斗,不禁吓得面如土色,道:“钰儿哪,这这??????这些都是你的结交么?怎的全没些斯文?”
倒是佟钰娘,因目不视物,不似佟老爷那般易受惊吓,道:“他折磨人的法儿可多呢,连我们娘们也不放过,往腰里这么一戳,哎唷,那个疼啊,言语都描述不出。”
伏地叫子道:“那是章门穴。”当即骈指向杜伯当腰间戳去。此刻他挟私而发,下手极重,杜伯当被河东白堕和黎丘丈人挟持无法躲闪,“哦”地痛哼了出来。
伏地叫子兀自叫道:“这家伙还用什么法了?”
佟钰娘看不见眼前发生的事,只管依着自己刚才的话道:“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比划。
伏地叫子口中叫道:“那是玉枢、维道、日月、太乙、大横??????”也是一边说,一边点了杜伯当相应穴位。
那杜伯当被点中穴道痛楚难当,脸上冒出豆大汗珠,但他却十分硬郎,忍住了没让自己再叫出声。
佟钰恼恨杜伯当对自己毫无武功的家人也出这般辣手,是以并不阻止伏地叫子依法儿施为,只安慰母亲道:“娘,今天孩儿给你出气,叫这姓杜的恶人今后再也不敢欺负咱们。”
佟钰娘听儿子回护自己,心情激动,往日遭逢的苦难一下子涌了出来:“儿啊,那年你被这姓杜的恶人掳走之后,你爹爹便报了官府。谁知官府不去捉贼,反倒诬陷咱们佟家勾结梁山反寇,当晚全家人就都给绑缚了押进大牢,家产也给抄没了。勾结梁山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咱们清白人家,怎会和反寇勾结?”
佟钰愤愤地道:“这是官府作恶,他们惯会诬良为盗,糟害百姓。”
佟钰娘道:“就是啊,官府应当有个公道心肠,随便攀污人,那叫百姓还指望什么?不过我们大家也暗自庆幸,亏得那晚你不在家中,没有被一齐捉进大牢,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也亏得你爹见识明白,那日你探监之后,你爹便叮嘱大家,谁都不许说出你的下落,即便过堂受刑也不说!官府问起,只推说你被人劫走了。劫持你的人与佟家世代冤仇,你也早被人杀了。儿啊,你不可怪罪你爹心狠咒你,他这是护着你嘿,要为佟家保全一棵根苗。”
佟钰含泪道:“孩儿明白,爹这是为我好,好教官府不再捉拿我。”
二姨娘接过话道:“你爹为你可受了不少罪呢,官府为追查你的下落,回回过堂上的都是大刑,浑身给打得没一处好皮肉,可你爹就是硬挺着不说,也教我们见识了你爹是条硬汉。”
佟老爷倒很淡定,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什么?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受苦。”
“好教儿子孝敬你呀。”佟钰娘和二姨娘异口同声。
佟钰娘道:“你为儿子受了那么多苦,岂能不让儿子知道,日后儿子必定加倍补偿于你。”
二姨娘道:“也亏了钰儿来探监时老四那狐狸精不在,不然,要被她告发官府,这事也包藏不住。”
佟钰见娘和二姨娘回护爹爹,不吝赞誉,心下颇为惊喜。记得小时娘和三个姨娘常常与爹爹作对,相互之间也是狐狸精长、狐狸精短地吵家窝子,搅得家里无一日安宁。没成想经过一场大难,一家人倒和睦了。但此时他无暇体会温馨亲情,急切想知道为何一家人都躲到了这里?道:“娘啊,你们逃出大牢,怎的不在建康藏身?却藏到这里,教孩儿一通好找。”
佟钰娘道:“官府捉拿的那般紧,建康怎么好藏身?还是在你探监后的第四天,这姓杜的恶人也来到牢里,说是他已认你为徒,要我们说出你的下落。你爹当时就斥责他,钰儿是你劫走的,去了那里该当我问你才是,我儿若是有个好歹,决计不与你干休。那姓杜的恶人便歪缠,说他要你在客店等候,你却私自逃了,非要我们带他找你不可。你爹说,我们一直被关在牢里,我儿去了哪里怎么会知道?更无法出牢去找。姓杜的恶人就说,放你们出牢那也容易。随即转身走开,不多时提来一嘟噜钥匙,先打开牢门,又打开我们颈上木枷。当时我们真是喜出望外,便跟随这姓杜的恶人一齐逃出大牢。说来也怪,那些狱卒看守平时吆三喝四凶相毕露,这一晚却分外老实,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们逃走,吭都没吭一声。”
佟钰知道,这没什么稀奇,定是杜伯当出手点了牢卒穴道的缘故,不教他们发出声响。
佟钰娘道:“出了大牢,我们不敢回家,便逃出城外。那时天已经亮了,大家担心官府来追,商议往哪里去躲藏,因你二姨娘在这临安有处宅院和二十几亩水田,是她的陪嫁,就要大家都来这里暂避。事在紧迫,也容不得多所考虑,咱们全家就都投奔到这里。你二娘这处地方并不为外人所知,官府也不知晓,果然十分隐秘,这许多年我们能平安活着,多亏了你二姨娘呢。”
这当儿,却听杜伯当嚷叫起来,他身上穴道被封,但嘴巴还能动,道:“喂喂喂,兀那婆娘,说话得凭良心,什么叫十分隐秘官府也不知晓呀?你道官府都是白吃饭的吗?要不是我暗中使出手段,逼迫姓刘的狗官不许他声张,你们早被官府抓回去了。”
“嗯——”佟钰娘微一沉吟,道:“这也说的是,姓杜的恶人起初也做过一点好事,从建康到临安路途遥远,姓杜的便雇了车马代步,沿途饭食住宿也是他打点的。”
杜伯当当即叫起了撞天屈:“瞧啊,是不是?是不是?真是人嘴两张皮,要说这人好,便一丝错处也没有;要说坏,那就一无是处,有些好处也不说了。”他说话时脸孔煞白,显然是在竭力抵御穴道被封的痛楚。
二姨娘不满道:“你那也叫好处?与后来折磨我们相比,你那好处直是黄鼬子给鸡拜年——根本就没安着好心。”
佟钰从几人口中约略听出了个大概眉目:当年这杜伯当在朱仙镇客店被四个皮袍怪客打跑之后其实并没有逃远,过了几天他便又悄悄溜回客店找我。然而,那时我跟随宛霓已离开了朱仙镇。杜伯当遍寻不见,以为我定是回了建康的家,便即返回江南去向父母要人,并就手将我家人救出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