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记忆

    四域中央的天池,向来是众人避讳又好奇向往的地方,除了每个纪元一次的天池大比,以及足以震动全界的大事,否则天池内部与外界几乎隔绝,只有收到举荐帖或者请帖的人方可进入,而天池中心的那座塔更是众人无法靠近的地方之一,以至于有传言说:天池塔,只许进,不许出。
    进去的无一不是每个纪元的顶尖人物,在那里他们都被称为阁老,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职责或是成立的目的,传言中,他们在那儿就相当于终身囚禁,无法逃脱。
    但这毕竟是传言,天池塔附近修炼的各方势力最近收到消息说,天池塔内有人出来了。
    这消息来源不明,真假也无法确定,却引起了一众人的关注。
    无它,每次天池塔有异动,就代表着属于这个纪元的变革即将开始。
    是以,最近那些塔周围的人都愈加勉励修炼,无论虚实,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毕竟他们当初被引荐进来,就足以代表他们的资质修为能傲视全界,因此他们得以进入这修炼圣地享有这近乎是外界三倍的灵力!但同样的,他们也都必须做好为玄天界出生入死卖命或是引领新纪元开始的准备!
    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宿命。
    墨卿早在寻到墨柒的时候就突破合体期了,后来巩固了修为,如今是一位真正的合体期大能。可他如今拉着祁凌言的手,手心里却不自觉地渗了点儿汗,胸膛里的那颗心一声声剧烈跳动,迎接未知的恐惧。
    祁凌言垂着眸子,唇角抿出了冷硬的弧度,与墨卿并列跟着前面那个白须灰衣的老人后面,走进了天池塔。
    就在不久前,这个陌生的老者突然找到他们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他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墨柒的命运。
    当时墨卿和祁凌言便是一愣,只觉得他的话说得诡异。
    另一个世界墨柒的命运?
    饶是他们再多疑虑,可是这位自称方老的老者身上那股他们都无法看破的威压摆在那里,且事关他们的小女儿,他们想过后也同意前去查探一二,却又不想这老者竟是带着他们进入了天池,径直来到了天池塔!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十有八九便是阁老之一。
    是以他们如今都慎重起来了。
    方老之前叹息般的一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如今细细想来,便是他们这两个合体期大能都颇为惊疑。
    为何要这么说?
    另一个世界的小柒……究竟经历过什么?!
    “到了。”方老抬手,周边的场景便是一变,天池塔内尽是苍茫空白之景,寂静空旷得……叫人不安。
    “这是塔内第一层阁,原是阁主所在之地,今日为了让你二人看一些东西,阁主便先行去了第八阁。这里能够屏蔽所有神识,也省得那位……”方老说着停下了,摇了摇头,避过了他口中的那位。
    “墨家主,剑尊,还请你们……罢了……”方老瞧着他们,也将他们眼中的神色看清了,此时轻叹一声不再说些什么,一挥袖,身形渐渐消散。
    正在他身形消散的那一刻,周边的景色变了,无数碎片涌出,上面闪烁着一段又一段画面,画面的主人公他们都熟悉刻骨。
    是他们的幺儿,墨柒。
    一直沉默着的两个人此时一同抬眸,仔细看着这些画面,这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墨柒的人生。
    墨卿一直想过,如果他的幺儿没有经历那场家族间的勾心斗角,而是安然地留在他们的身边,在他们的陪伴下成长,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了又想,甚至拉着祁凌言一起,最终得出了结果。
    如果那样的话,那他们的孩子一定是矜傲恣意、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样子。
    也确实如此,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们看见,在他们陪伴下的墨柒一直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模样,那双肖似母亲的桃花眼中是未曾被世俗沾染困扰过的风华意气,她生来便被家人们捧在手上,更未曾为什么担忧过,天生的极品火灵根,资质超绝,修炼上面也是一日千里远超同龄人。
    所以呀,他们的小姑娘便一直都是昂着小脑袋一副意气冲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眼中时时刻刻都满是快活。
    看得墨卿和祁凌言都不禁柔和了眉眼,露出了笑意。
    “小柒真可爱!”墨卿弯了弯眸子,眼中满是柔软和笑意。
    祁凌言眉眼中的冰雪消融,轻声应了。
    墨柒在剑法上的天赋甚至要超越她的母亲,但是在文书上面……
    “‘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画面中的祁绫言脸色严肃,眼中却满是柔和无奈。
    而下堂站着那个四处张望的、又被她抓住没有好好完成书写作业且让她六哥代写的那少女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眼中一片茫然,小眼神一飘一飘的朝着祁凌言旁边坐着的阿爹还有几位兄长瞥过去了。几位女儿控妹控差点没忍住给她传音,结果旁边祁凌言眼神淡淡一瞥,好嘛,一个个抬头挺胸正襟危坐。
    墨柒:无助、弱小、可怜。
    墨柒:嗷嗷嗷,是哪个王八羔子创出了这玩意儿!老子要砍了他啊啊啊啊!
    镜像外面听见了墨柒心声的二人:……
    好吧,看来连作者都没记下。
    祁凌言的眼神闪过了无奈,朝着旁边那家伙瞥了眼。她记得以前墨卿也即为讨厌文书来着的,莫不是遗传?
    墨卿抬手摸了摸鼻梁,一声不吭地把锅背上了。
    没错,都怪我!
    镜像里的墨柒看了一圈,见没人帮她作弊,只能悻悻地摸着鼻梁自己想,抬眸瞧着顶上的房梁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
    墨柒:#拼命掩饰嘴角得意#
    “富则妻妾成群!”墨柒一昂脑袋,超大声地喊出来了。
    她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
    噗!
    坐在祁凌言旁边的墨卿一口水没忍住喷了出来。
    他默默以袖遮面,不敢看自家媳妇儿此时的表情。
    祁凌言……祁凌言额角跳了跳,瞧着自家幺儿那一脸挡都挡不住的得意蠢萌,陷入了沉默。
    打又不舍得打,骂也不舍得骂,这可怎么办呐?
    一代叱咤风云的剑尊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这在家里还好,这要是出去了恐怕人家嘴皮子一动就被哄走了吧?
    镜面外的两个人倒是没那么多忧思,他们家的小柒别把人家忽悠回来就好了,被忽悠走?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墨卿他四十米长的大刀摆在那儿呢!
    所以两个人也仅是笑了,心里甚至有些羡慕另一个世界的他们。
    能免去那离别之苦,能常伴于孩儿身边,能见证他们的成长,能一家人团团圆圆不分离。
    哪怕是小柒不通文书又如何?
    只要他们还在,总能护着她的。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幺儿本就无需背负什么,只要开开心心的便好了。
    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镜面里的他们亦然。
    他们是这样宠爱着自己的孩子,纵容着她的调皮,容允她不喜文书不爱笔墨。她的背后是墨家和祁凌言的剑宗,她的上头是两个大能级的父母和一众出色的兄长,他们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默默处理好了一切。
    而他们的孩子也像他们所期望的一般成长起来,她的眼中毫无阴霾,她望向自己亲人的眼睛里满是孺慕信任还有亲昵。
    令她的亲人们都很欣慰的是,虽然他们的孩子被娇宠着长大,却也非常的出色。
    墨柒五岁引灵,十五岁筑基,二十二岁时结丹正式迈入修真界,二十五岁时已经摸到了熔丹期的边界,彼时参加东域大比,在大比中力压众人,不仅越级打败了一众熔丹,甚至是元婴期也能抵挡。虽然最后输给了一个元婴,却也取得了很好的名次,位列第三。
    排在第二的是他们的小六墨染,排在第一的则是一个名为弋牧之的年轻人,修为在元婴后期,也是他打败了墨柒,免得这场比试上的第一名是个刚刚突破熔丹的小孩子,那样的话那些元婴期的可要被笑死了。毕竟墨柒和墨染对上了,墨染肯定剑都不拔就笑着双手投降。
    东域的大比分为两场,一场是元婴期及其以下的年轻人比斗,还有一场则是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比试,他们的其他五个儿子早已突破元婴,自然是去参加那一场比试了。
    墨家的年轻一辈成绩都很漂亮,更别说墨染墨柒两个年纪那般小,暴露出的修为和能力却是十分强悍,尽得祁凌言剑道真传。
    他们的孩子也都一跃冠以天才之名。
    镜面中的人们都活的轻松快活,没有经过离别之苦,墨忞早已在炼器一道上崭露锋芒,墨胤在剑道上也越走越远,墨染还是一个暖心开朗的少年,墨柒也是天真恣意的模样。
    一切都很好。
    直到一场战争爆发。
    位面之战。
    墨家众人都认为自己总能护着幺儿长大的,护着她,免她一切之苦。
    但他们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呢?
    当他们都不在了,而墨柒却因他们的庇护而生存下来了。
    那么,面对亲人长逝的痛苦,面对自己这条被亲人保护着存活下来的性命,面对玄天界动荡混乱的局面,面对外界一众心怀不轨的窥视,还有她背后群龙无首的墨家。
    从来都是厌恶文书,从未被逼迫去学习政治谋略、不通笔墨甚至还存有天真的墨柒。
    又该怎么护住她身后的墨家,又该怎么保全她自己?
    这个问题祁凌言和墨卿从未去思考过,可是命运总是难以揣测。
    如今,终于在镜面中瞧见答案。
    让他们悔恨至极,痛入骨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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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仗剑快马,结友天下;
    也曾亲人宠爱,天真无暇。
    我曾厌恶笔墨,无畏文书;
    也曾年少轻狂,自命不凡。
    后来……
    后来大战将启,鼓声铮铮;
    后来亲人征战,丧命沙场;
    后来独困于室,无能为力;
    后来血染苍穹,无人归还;
    后来才晓得世间丑恶,世态炎凉。
    后来才懂了落井下石,人心之险。
    后来才明了抽筋剥骨之痛,恶鬼食心之苦。
    后来啊……
    被如废物般扔进乱葬岗时,周遭白骨皑皑尸臭冲天,我看见尸蛆在眼前爬过,听见了生命流逝的声音,金色的铃铛被白骨勾着,成了生命中最后一抹亮色。
    我抬起被一根根掰断扭曲的手,伸向了救赎的金芒,想握住最后的温暖。
    但是不行啊……
    直至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生命戛然而止,瞪大的瞳孔看着黑暗中那抹模糊的色彩。
    仅仅半寸,却如隔千尺。
    千尺外是那好似梦幻的过往。
    半寸里是乱葬岗阴怨不散、尸虫遍布的现实。
    尸身冰凉的那一瞬间,一滴滚烫的水珠落下,沉重如山,掷地有声。
    是谁在耳畔轻语:好好活着。
    徒增偏执。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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