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大雨过后的城市，地面潮湿不堪，空中灯火璀璨，脏污和漂亮融于一体。
方唐离开医院外出透气，秦止水陪着。
两人步调一致，沿着江边观光大道，默默往前走。
晚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
方唐把手揣在兜里，微低着头，看白色鞋子随着步伐一点点变脏。
她默不做声，反复思考方老师的那句话——我和你妈妈想的一样，只愿糖糖开心幸福。
幸福是什么样？
以前，她觉得是偿还恩情，理直气壮地摆脱方家，从此没有逼婚，没有糟心亲戚，一边开店一边养娃，潇洒惬意地过日子。
现在，方老师态度陡变，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怀孕是假的，自然也没了养娃这件事。
所以，目标其实已经达成，甚至比预料中的还要自由，可以过惬意潇洒的幸福生活了。
但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这，方唐偏头看了眼走在身侧的人。
秦止水察觉到她目光，大手一伸，迅速探入对方口袋，捉了揣兜小手，紧紧裹住。
温暖有力的大掌散发出熟悉的安全感，方唐微微怔愣，随即瘪了瘪嘴，似有不满。
“干嘛抢我口袋，你没有吗？”
“没有。”男人语气认真。
“……衣服没有，裤子有啊。”她眼神落在他西裤侧边。
“假的。”
秦止水一本正经，给出详细解释，“制衣师傅忘记剪线了，所以表面上看有裤兜，其实不能用。”
方唐惊诧：“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粗心大意？”
男人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事实摆在这，我难道会说立刻就能被你揭穿的谎话？”
“哼，休想蒙混过关。”
话落，她从口袋里伸出手来，迅速探向对方裤兜。
西裤面料光洁平整，手指毫无阻挡地一探到底。
“你！”
发现被骗，方唐恼了，想立即抽回手，岂料男人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握住她手腕。
她下意识挣扎反抗。
秦止水目光幽深，不疾不徐地问：“糖糖，你这样放肆乱摸，是已经做好了负责的准备？”
听到这话，方唐只觉兜里温度在飙升。
她瞠目结舌，手上动作戛然而止。
男人笑出了声，赞叹：“真乖。”
“乖你个头！”
方唐又气又恼，进退维谷之际，脑海灵光一闪……
她悄悄曲起食指和中指，夹住男人大腿上的一丝肉，狠狠一拧。
秦止水毫无防备，疼得轻嘶一声，随即整个人往方唐那边倾斜，似乎要痛倒在她身上。
掐着一丝肉不放手的方唐突然感到泰山压顶。
“诶——”她努力稳住重心，威胁道，“别想碰瓷耍赖！我数三下，再不站好，把你撂地上。”
“哎！”
男人一声叹息，站直的同时，手臂揽住方唐腰肢，把人紧紧扣在怀里。
“你为何这么无情，无赖？”他语气怨念，下巴搁在她肩头。
“无赖的是你。”
方唐骂他，“撒谎精，赖皮狗，快放开我。”
秦止水不紧不慢，语气含笑：“赖皮狗我认，撒谎精是你，先有撒谎精，后有赖皮狗。”
“……讲道理，刚才是哪个狗说口袋没剪线？！”
“你的狗。”
说着，他特别亲昵地蹭了蹭她颈窝。
方唐身体一抖，瞪大眼睛。
她感到好气又好笑，身体被抱着不能动弹，于是抬脚踩对方鞋尖。
二次遭袭，秦止水一声痛哼，委屈控诉：“无情方唐，分明没怀孕，看我误会你流产，伤心自责到变形，都不解释。”
方唐瞬间怔住。
原来为这个。
是了，她向方老师坦诚怀孕真相，秦止水在一旁听着，肯定气炸，亏他忍了这么久。
“咳，我那时候哪敢说出实情，见你误会，自然顺水推舟。”
“所以，为防止我发现端倪，你狠话一串接一串，一大清早把我从镇医院赶到市医院。”
“嗯。”方唐点了点头，语气郑重，“对不唔——”
她话没说完，嘴巴被男人的手指压住。
秦止水直起身，脸上笑容灿烂，他说：“糖糖，不需要道歉，我刚才骗你一次，扯平。”
“啊？”
方唐大为惊讶，“秦先生，你的谎言，不过是哄我摸一下裤兜，这也能扯平？”
秦止水嘴角上扬，眼神无奈又宠溺：“不然呢？方老板，我难道还能换一个男友身份？”
晚风徐徐吹来，扬起发丝，灌入衣领。
方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幸福大抵是这样，任外面风霜雪雨，内心有自己的安定和温暖。
她望着秦止水，嘴唇轻启，非常坚定地说出一个字——
“能。”
“……”男人惊呆，表情愣愣犹如木头，好半晌才一点点松动，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问，“你刚才是说能？”
方唐重重点头：“嗯。”
“哈哈哈。”
秦止水开怀大笑，兴奋得俯身弯腰，抱住方唐双腿，将人高高举起，快乐转圈。
身体腾空，世界旋转。
方唐双手很自然地扶在男人肩头。
被抱在高处，迎着风，沐着光，江面的倒影，城市的霓虹，每个角度每一幕都是那么好看，前所未有。
她也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行人发现一对兴奋开怀的年轻男女，投来好奇目光。
方唐有些不适应，小手轻推秦止水肩膀，催促道：“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仰望着她，目光灼灼。
“公共场合，别人看着呢！”
“他们爱看就看，我守得云开见月明，抱一下自己的女朋友，不可以？”
“……”这真是无从反驳，秦止水摊上她，足够悲催。
“糖糖——”
男人突然止了笑，一脸凝重地问，“如果，我刚才说的不是男友，而是老公，你是不是也会答应？”
方唐怔住，随即娇嗔一哼：“你想得美。”
秦止水陷入沉默，神情有些落寞，下一刻又笑起来。
他说：“我不贪心，男朋友也唔……”
方唐居高临下，双手抱着男人的脸，低头覆上他唇瓣，动作虽然生疏，情感却是炙热。
上一刻羞涩忸怩，这一刻当众亲嘴。
秦止水像突然吃到心爱糖果的小孩子，心底乐开了花，他放下方唐，转而将人扣在怀里，旁若无人地热吻。
-
时针指向晚九点，输液时间还长。
方文华考虑到回东隅镇的车已经停运，不想麻烦女儿，于是让雪知黎办了住院手术。
雪知黎虽不赞同，却并不违逆病人。
呵呵，一样服一样，等唐唐回来，方老师肯定乖乖听话，她懒得磨那个嘴皮子。
果不其然，得知消息，方唐眉头紧皱。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
“我挺好的。”怕女儿担心，方文华答得飞快。
“那住什么院？”方唐很不高兴，直接开怼，“把医院当旅馆呢？也不考虑考虑床位的想法。”
心思被说中，方文华老脸一红。
雪知黎“噗呲”一声，笑问：“床位能有什么想法？”
方唐嘴皮微动：“病床它想价值最大化，接待最需要的人，而不是分明可以出院却赖着不走的人。”
“哎呀——”
方文华反应迅速，揉着太阳穴哼哼唧唧，“头痛，浑身无力，打完点滴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在医院缓缓，不算占用浪费床位吧！”
雪知黎看得有趣，摆手支援：“不算不算，这是正常操作，医生听说你想住院，也是赞同的。”
两人统一战线，并搬出医生压阵，方唐一时没了应对，抿唇沉默。
这时，秦止水推门而进，朗声宣布：“回家。”
方唐疑惑：“回什么家？输液还没完。”
男人嘴角微勾，揉了揉她脑袋：“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话落，他几步走到病床边，“伯父，我都安排好了，保证回家躺着比在医院舒服。”
“不不不。”
方文华连连拒绝，“我在医院挺好的，小水，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发烧喝酒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跟你没关系。”
说这话时，他立场十分明确。
虽然很满意秦止水当女婿，但只要糖糖不点头，他就得划清界限，杜绝过多的牵扯。
于是，他斩钉截铁再次强调：“手续已经办好，我今晚哪儿也不去，就住院。”
看着老丈人的倔强模样，秦止水觉得好笑。
父亲女儿，脾气秉性如出一辙。
好治的！
他将病床摇高，缓缓道：“怎么跟我没关系？伯父，我刚走马上任，成为糖糖男朋友，你不给个表现机会？”
方文华本想说你别动我的床，最后却变成：“什么！谁的男朋友？”
秦止水不用回头不用看，抬手一指，便是方唐所在。
“她的，盖过印的。”
“……”方唐嘴角一抽，后半句简直画蛇添足。
“哈哈哈哈。”
雪知黎大笑出声，故意问：“什么盖印哦？我不懂。糖糖，能给我详细地描述一下吗？”
方唐脸色微红，翻了个白眼。
“咳，咳！”
方文华理解了其中真义，假意咳嗽两声，高兴道：“小水，快扶我起来，回家回家。”
秦止水笑容灿烂：“好的，伯父。”
方唐语气淡淡，没头没脑地问：“脸呢？”
方文华秒懂，女儿这是在说他出尔反尔。
他咧着嘴，大声道：“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