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郑寻冷场,他很客气地笑了笑。
由于总部的嘉奖,他得到了组长的肯定。实习薪水高了一个档次,分配的任务也更多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他并没有闲聊的时间。
郑寻却站在一旁,敲了敲桌子又说:“前儿个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那姑娘是北京人,北京本地的,家里在三环有两套房……”
蒋正寒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到郑寻的身后,站着副组长谢平川。
谢平川靠近一扇落地窗,窗外天色漆黑,路灯明亮,天外挂了一轮弯月,那月亮被摩天大厦挡住了一半,飘飘然落下一层属于城市的剪影。
谢平川微微侧过脸,看了一会儿风景,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郑寻,你在和蒋正寒聊什么?”
当下正值北京的一月份,气温比起十二月更低。虽说室内充满了暖气,但在听见谢平川的声音后,郑寻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寒冷。
他干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谢平川走近了他们:“郑寻,上个月交给你清洗模块,有一个地方要删改。产品部门更改了需求,我们要抓紧时间跟进。”
郑寻立刻侧过身,面朝着谢平川,稍微抬起了头,汇报工作道:“副组长啊,我还有问题没解决,工程量比计划方案的预期更大……”
他皱了一下眉毛,心烦意乱道:“不行啊副组长,产品老是改需求,我们跟不上。”
郑寻和谢平川说话的时候,蒋正寒仍然在浏览代码,他即将完成今天的任务,顺着他们的话题问了一句:“要求删改的部分,是不是ncoa模块?”
谢平川当场笑了一下,目光从郑寻身上转移,来到了蒋正寒的位置。
谢平川问他:“你怎么猜到的?”
蒋正寒回答:“公司内部的论坛上,有产品部门的留言。”说完就提交了线上测试,算是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因为谢平川和郑寻都站在一旁,所以蒋正寒也站了起来。他实习了将近四个月,期间获得了无数肯定,却依然保持了低调和努力,深得组长与副组长的器重。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郑寻听完蒋正寒的答复,似乎很佩服地称赞道:“小蒋就是细心,我忙到都没空看论坛了。”
他说:“组里的大牛也没空看,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蒋正寒其实也没有空,但他写了一个网页爬虫,专门爬取和他们组有关的内容,然后汇总成一个文档,每小时覆盖更新一次。
恰好谢平川在场,蒋正寒就把爬虫给他看了。
谢平川看完以后,这样评价道:“利用一个shell脚本,自动切换后台执行,爬虫的原理很简单,但你考虑得很周到。”
说完这句话,谢平川略微弯腰,极快地敲了键盘,调出了公共代码,同时和蒋正寒说:“你对要改进的模块,有没有什么意见?”
蒋正寒抽出图纸,拿了签字笔打草稿:“部分代码能重构。”说到这里,他很坦然地笑了:“可以交给我试试。”
谢平川不喜欢和人讲废话,他习惯于直接达成目的。蒋正寒的所作所为,格外贴合他的作风,因此他直截了当道:“这部分由你负责,下个礼拜一早晨,能给我一个反馈么?”
在当前的这一刻,郑寻还在场,并且脸色不好看。蒋正寒却毫不避讳,分外诚实道:“明天早上的组会之前,我能完成第一版改进。”
郑寻一个月都写不好的东西,蒋正寒只需要一个晚上。
虽说郑寻今年研究生才毕业,也算是技术组的一位新人,但他和蒋正寒的对比还是太明显了,明显到他的脸上十分挂不住。
郑寻从前认为蒋正寒性格内敛,凡事都会主动为别人考虑,所以一直谦虚有礼貌,今天晚上却像是重新认识了他——在可以把握机会的时候,他并不会因为谦虚而错过。
郑寻不由得感到烦闷,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很有可能谎报了年龄,他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三十岁的老油条。
让他心理略微平衡一点的是,老油条这天晚上加班到了凌晨两点。
彼时整栋大楼内部,没有几盏亮着的灯,窗外更是夜色如墨,街上零星几个影子,都是一些晚归的行人。
蒋正寒写完了模块改进,又给谢平川发了一封邮件。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临走时遇到了保安,也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忽然听见手机响了。
打电话的人是夏林希。
冬夜寒风刺骨,月色清冷如水,他顾不上别的事,立刻按下了接听。
“你站在那里别动,”夏林希道,“我这就过去找你。”
蒋正寒环顾四周,嗓音低哑道:“你在这里?”他微蹙了眉头,蹙眉的表情也很好看,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在附近。
夏林希很快出现了,从蒋正寒身后抱住了他,她的手上还拎着奶茶杯,和一份打包过的饭盒。
“我一直在对面的咖啡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个。”夏林希见他目光深幽,以为他心情不好——加班到这个点,怎么会心情好呢,她觉得有点心疼,踮起脚尖亲了他。
蒋正寒握住她的手,明知故问:“你等我下班么?”
“我没有等你下班,”夏林希拒不承认道,“我只是找了一个咖啡店,复习了往年美赛的题目。”
蒋正寒没有深究,他碰了一下塑料袋:“这是什么?”
“是给你……”夏林希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是牛奶和通心粉,我觉得挺好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对面那家咖啡店,厨师的手艺很好。唯一的缺点在于,他们上菜太慢了,从来都是现卖现做,一份菜能等半个小时,要是很饿的时候去点菜,等待的过程相当煎熬。
夏林希换位思考,要是她加班到深夜,必然会觉得很饿。考虑到这一点,她打包了东西,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耐心等待蒋正寒的出现。
夏林希不会提这些,蒋正寒却很容易猜到。他大概冷静了一段时间,就在四下无人的长街低头,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吻她,她猝不及防地反抗了一下,不过蒋正寒说了一句:“小心牛奶洒了。”她马上就变得很老实,他要怎么亲她也就随他了。
蒋正寒却停下来说:“附近也有酒店。”他看向了前方,牵着她往前走,又听夏林希说:“我订过房间了。”
蒋正寒侧过脸看她。
她的脸颊倏然一红,却说了两句实话:“我是想让你休息。我听徐智礼说的,到了春节之前,你们的工作最辛苦,加班的同事非常累。”
说到后来,她又开始嘴硬:“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我遇到不懂的题目,想顺便来请教你。”
蒋正寒安静地听着,同时也握着她的手,他们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开口和她说:“你深夜在外一个人,没有待在寝室安全。”
她等了他很久,他既觉得高兴,也有点心情复杂。他不想让她一起吃苦,只想把好的留给她,因此他一直耐心等待,找寻合适的契机,换取创业的准备条件,目前看来,道路依然长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远了=w=蒋总你要相信自己的男主光环啊【捶地
第68章
凌晨两点多的大街上,夜风驱散了热闹与喧嚣,路边的灯光落影昏黄,愈发显得冷冷清清。
或许是因为天冷,夏林希毫无困意,她怀抱着一份夜宵,抬头盯着蒋正寒,见他神情有些严肃,她当场就妥协道:“你下次再加班,我不会等你了。”
这一句话,她说得很硬气。
蒋正寒听完却笑了:“假如下班早,我会去找你。”
夏林希想也没想,随便接了一句:“找我干什么,到了下学期,不是要住在一起吗?”话刚出口,她惊叹于自己的直白,结结巴巴地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也要在学校和公司……两个地方来回奔走,平常如果忙起来,就没必要找我了。”
这个补救很苍白,夏林希耳根泛红,刚想转移他们的话题,就听见蒋正寒低声说:“找到你以后,能和你一起回家。”
夏林希顺着他的话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血槽有点空了。
她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这一天开始,每逢蒋正寒加班,夏林希都不再等他。然而由于蒋正寒表现出色,效率和水平都超过了同组的郑寻,组长便有意无意地重点栽培他,也极大地削减了他的空闲时间。
蒋正寒所在的公司,算是业内的龙头老大。他们花费精力培养员工,一般都很舍得下血本,蒋正寒作为被关照对象,短期内有了不少收获,他当然觉得这样很好,却也因为没时间陪着夏林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每天给她打电话。
夏林希原本以为,她整个一月份会无所事事,就像去年暑假期间一样,成天和蒋正寒混在一起,但见他忙得不分昼夜,她也把时间献给了学习。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没有什么事,广义上的寒假开始了,室友李莎莎早已回家。因此寝室里只有三个人,又因为庄菲总是早出晚归,就只剩下了楚秋妍和夏林希。
今晚恰逢夏林希值日,她掩上了寝室房门,手里还拿着拖把,正在努力地打扫卫生,一边拖着地板,一边听楚秋妍说话。
楚秋妍问:“你下学期,真的要搬出去了?”
“我前几天去看房子了,”夏林希答道,“想找一个环境好的地方。”
她看中了一套简装房,地理位置非常合适,两个月前刚刚装修好,至今还没有一位租客。对于别的客户而言,问题在于租金过高,但是对于夏林希来说,价钱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如果蒋正寒也觉得合适,夏林希会预付一年的租金。
楚秋妍没有见识过夏林希的财大气粗,但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也认为夏林希会独自承担所有房租。毕竟夏林希总是为她男朋友考虑,有时甚至把自己的利益放到了次位。
想到这里,楚秋妍抬起头,若有所思看着夏林希。
窗外的寒风呼啸作响,寝室里却温暖如春。夏林希穿着一条亚麻睡裙,此刻仍然在埋头拖地,脚下的地板光洁如新,她正准备收工睡觉,忽然注意到楚秋妍的目光,于是她支起了拖把,和楚秋妍对视一阵,有些茫然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楚秋妍道,“我真羡慕你的男朋友。”
楚秋妍心想,假如徐智礼能有夏林希一半的善解人意,她也不用因为谈恋爱而如此烦心。
但她没把话说明白,眼神又有点炽热,夏林希就脸红了。夏林希脸红也不忘洗拖把,扛着拖把就进了卫生间,同时岔开话题道:“等我找好了房子,一定请你去做客。”
楚秋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靠近夏林希的位置,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啊,我还会做饭,等我去你家了,我给你露两手。”
话音未落,寝室的门忽然开了。
庄菲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衣,鼻头冻得有点发红,似乎刚从图书馆回来。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她进来以后要摔一下门,引起其他室友的注意,才会走回自己的座位。
不过今天和往常不同的是,庄菲主动和夏林希说了一句:“我听到你们在讲话。”
她摘下头上的发箍,随手扔在桌子上,好像浑然不在意,又仿佛故意打听:“你要搬出去住吗?大一就和男朋友同居?”
夏林希尚未回答,庄菲就小声嘟囔道:“不要脸。”
她站在夏林希拖过的地板上,半低着头检查自己的书包,用着类似于闲聊的口吻,自顾自地出声说道:“我们老家那里,只有最不要脸的女人,会在结婚前和男的同居。”
在“最不要脸”四个字上,庄菲用了生平最重的腔调。
她挑起争端并不需要理由,整个人就像一只竖毛的刺猬,逮住了谁就要扎谁。除此以外,她并不觉得自己阴阳怪气,这只是她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今夜的气温在零度以下,窗外洒落了鹅毛大雪,飘飘荡荡堆砌在窗台上,也使得玻璃凝出了一层雪花,夏林希却没有赏景的心情。她放下了手中的拖把,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室内的气氛更加低沉,仿佛到达了一个冰点。
夏林希爬上了自己的床,好像没听见庄菲的话。她穿着一条亚麻睡裙,裙摆之下是一双修长又白皙的腿,腿上没有任何的疮疤,每一寸都极其完美,大概是从小过惯了好日子,也没有干过什么农活。
庄菲忍不住把自己和她比较,比较的结果并不令自己满意,所以说出口的话愈发刻薄:“我们班男生知道了,都会嘲笑你不自重。”
早在今晚之前,夏林希曾经和楚秋妍约定,无论庄菲说出什么话,她们都不要和她争论。不仅是因为争论浪费时间,更是因为双方一旦口舌交接,矛盾和冲突就会持续扩大,也会越来越让人心烦意乱。
但是夏林希没有忍住。她偏过头看向庄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凭什么用你的标准要求我,我自己的私事,轮得到你来管?”
“那些男生在背后叫你女神,”庄菲嗤了一声说,“你这个女神太不要脸了,你知道吗?”
楚秋妍立刻接话道:“你站在寝室门口,偷听我和夏林希讲话,这样的行为就算要脸么?”
庄菲猛地拿起书包,换了鞋子就要出门:“我不跟你们浪费时间,我要去自习室找同学,告诉那一帮同学,你们俩是怎么做人的。”
甩下这一句狠话之后,庄菲又背起了书包。她好像不是要去自习室,而是要去打一场仗,雄赳赳气昂昂,打定主意即将大获全胜。
但她被夏林希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