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索地启动洗车,往前蹭了三米,再次拉好手刹,问道: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钱从租金里扣。这么堵着,再耗三个小时也到不了家。”
西西点头,又给母亲发了个平安短信。
她心里却有些看好戏的意思,想着这么变.态的路况,车距如此之近,神仙才能把车掰出去!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半个小时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一家小饭馆门前。
情人节最好的买卖除了玫瑰,就是饭馆。
连平时无人问津的破饭馆,门前也照旧一字长龙阵,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西西哀叹一声,肚子也不争气地抗议出声。
姚聪似乎根本没排队的打算,拉着她转到一个又窄又暗的小巷子里,熟门熟路地拐了几拐,拉开了一个破旧的大门,径直往里走。
西西听着里边杂乱的声音,四下张望,见脚边是成山的啤酒,成袋的土豆茄子,另一间半掩的屋里堆着成山的杯盆碗碟……
又踮脚往吵闹处看了一会儿,依稀辨出是刚才那个饭馆的样子,原来竟是内厨!
“哟,葱少来啦!今天人太多了,实在是……哈哈,二楼雅间满了,估计没有太快的……几位啊?”一个秃顶的胖大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恭敬地问着。
姚聪应道:“崔哥!就我们俩,随便找个桌子吧,都饿透了。”
“得嘞,请好儿!”胖大叔说完就跑了个没影儿。
姚聪小声说:“他家砂锅粥、生滚鱼片粥、干贝海鲜粥都挺是味儿,你胃不好,要不让他们多熬会儿?”
西西好容易能正常吃东西,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粥了!
心知他是一番好意:【多谢!不必麻烦了,我已经能吃常食了。】
姚聪一脸惊喜:“那太好了,一会点几个横菜给你尝尝!哈哈,我正愁不好意思吃呢。”
西西默默吐槽,这位爷是要把800块钱全吃光吗?
大约等了五分钟,二人被胖大叔引到一个靠墙的池座,一侧的座位旁立着个装修得花里胡哨的柱子,隔绝了外边的喧嚣,为这里圈出了一片清静。
姚聪快速报了几个菜名,胖大叔上了壶热茶,又颠颠地跑没了影儿。
西西托着杯子吹气,见他脱掉皮夹克,露出里边灰色条纹毛衫,前襟的地方有几个小血点,不细看倒看不出来。
羊绒衫,没想到他居然穿这么正常的衣服!
不得不承认,姚聪穿衣服的品味不错,即便是刚脱下的那个皮夹克,上上下下满是拉锁,怪是怪了点儿,穿在他身上还挺有型。
只是这个毛衣也太正常了,文风不对啊!
姚聪直直看着手中的杯子,捂着嘴角想了一阵,突然说:
“也许那个山本报的是行价?现在蓝领的收入上来了,改装车的普通技工能得五六千,家装大工月入上万不叫事儿,抹灰的也有四千,快递就更别说了……你说中级插花师赚不到四千,这个数准吗?”
西西见他还记挂着,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回说是在网上查的信息。
姚聪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摆弄了几下手机,一会电话、短信乱颤,应接不暇。
菜陆续到了,西西也没听人家讲电话的习惯,只闷头吃饭。
海鲜属寒,对胃不好。
自从西西能吃常食后,母亲和方方就没让她碰过。如今对着满桌的海鲜,很快便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
嗯,这家的菜做得不错!
姚聪一边打电话一边吃,半小时后手机才渐渐消停。
他也不和西西聊天,只偶尔张罗着续水、要纸巾、清盘子这种小事,没一会就满桌狼藉。
“你还挺有战斗力的,哈哈,我其实挺讨厌和女的吃饭,破坏情绪!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又要减肥……”
姚聪突然卡了壳,后知后觉地问:“你减肥呢?哈哈……这个月白忙了吧?”
西西白了他一眼,在脑子里酝酿了好一阵,才费力地吐出:“运,动!”
这个词组是她练得最多,也最有把握的,不过还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说过。
连母亲、方方也没有,在她们面前,她总觉得压力太大!
姚聪惊得手猛然一抖,杯子里的茶水差点全泼出来,忙手忙脚地擦桌子,一边擦一边问:
“你……你,你能说话了?”
可能是口型长得太大,才说完又按着唇角吸了半天气。
西西被他的反应取悦了,勇气大增,又想了一会,捋好了舌头才说:
“失,语!”
见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又补充了一个词:“康,复!”
姚聪点点头,扬手叫人取来一块冰,用小毛巾裹着放在虎口处。
西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杯茶水早就变成温的,伤处也只有一层薄薄的淡粉色,居然还要用冰,真是金贵。
她总是无法将这位讲究的少爷,与改装车联系在一起。
姚聪却还沉浸在惊喜中,兴奋地说:
“每次见你,我都大吃一惊,你进步得太快了!要是你现在来租房子,我一定把你轰出去,哈哈……”
还没笑完,他又嘶了一声,把后半截的笑生生憋了回去。
西西的康复之路很顺遂,一路上不知收获了多少表扬和羡慕,却独独觉得这句话最中听,最真实。
姚聪按着唇角,含含糊糊地问:“说来,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西西已经不像刚出院时那么敏感,这才把她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姚聪听得很认真,半晌才笑道:“原来你不是康复得快,而是一个奇迹!”
说罢,他起身向窗外看了几眼说:“走吧,我看车少些了,咱们串胡同回去。”
二人在又黑又窄的胡同里穿梭,好几次把西西吓得叫出声,以为要蹭到路边停的车,最终却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姚聪对路况极熟,一会儿走大路,一会走胡同,西西被他绕得失了方向,早就不知身在何处。
车忽然停住,西西见是个漆黑的小胡同,突然警觉。
这是哪儿?
一股凉气从后尾骨呼得一下窜上来,难道他不是好人?!
紧张过后马上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她现在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一个135斤的胖子怕什么?
说句不中听的,以姚聪的色相要是强要她,谁占便宜还是很好分的。
姚聪把车钥匙递给她,嘱咐道:“你把车从里边锁好,谁叫也别开。我去看看,你去目标太大,不方便。”
西西见他走得急,应声锁了车,把一切全关了,缩在车里耐心等待。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车外被陌生的黑暗吞没,心里渐渐生出恐惧。
就只是单纯的,没来由的恐惧,即不是鬼,也不是人。
她开始后悔就这么放走姚聪,暗骂自己凭什么信他,了解他吗?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昏暗中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过来。
西西的三魂七魄一下归了位,她嘴角一勾,悄悄往椅子下滑了滑,蜷缩起身子往外看。
姚聪在驾驶门外轻扣了几声,不见动静,往车里看了几眼,又从车头绕到副驾门外继续敲。
他一开始只用手指轻扣,西西不理他。
又改用手掌拍,一边拍一边叫,西西仍是不理。
没想到他竟然发狠地往车门上踹。
西西一下想到他在医院打人时的样子,吓得哪里还敢使小性儿?慌忙把门锁打开。
姚聪猛得一把拉开门,抓紧着她的肩膀摇了两下,直勾勾地盯着她问:
“开热风了?没中毒吧?”
他踹车门原来不是生气,而是担心她的安全,怕她一氧化碳中毒!
西西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只能尴尬地笑笑。
姚聪回到驾驶位还在笑话她:“真服了!这么冷居然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死!”
西西无言以对,没法说刚才脑抽筋地想惩罚他,只想回他一句:
是你说无论谁都不许开门的啊!
干了这么二缺的事,一辈子都不能认啊!
“真冷,手都冻得没知觉了!”
姚聪在手上哈了一会儿气,又搓了好一阵儿才开车。
“放心吧!我刚问清楚了,和韵店员月入5000元。他家走的是高端路线,根本没有插花员,除了店主之外,插花的都是她门生。学生也不拿工资,走代销,和韵抽成。”
西西眼眶一下变得温热潮湿,他刚才去了和韵的形象店!
随着车又捌到大道上,她才远远辩出被车甩在后边的那家店铺。
原来从胡同也能绕过去,他是去帮她打探消息的,连她自己想都没想过这招儿。
西西控制了半天情绪,才碰出两个僵硬的字:“谢,谢!”
“嘿,这也算事儿!你和我不一样,你担子重!我也只能帮你这点小忙,最终下决定还得你自己。刚听朋友反馈,我觉得这行一般般,入行不到2000元,干得好能赚到4000,等级证什么的根本没用,还是看手艺……”
刚才朋友的反馈?
西西敏感地抓到了这句话。
所以说,他吃饭时接的那些电话和短信,全是帮她询价的!
西西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下决心走这行,和韵绝对是好机会,起点高!但这个行业收入真心一般,要是以后离开她家,收入就是问题了。”
“日本和韩国的老板都扣门儿,难保月底不克扣工钱,或是平时往死用你,这些你要有心理准备。尤其你还要康复,可别为了赚钱,把身体耽误了,那可得不偿失……”
听着姚聪自说自话地嘱咐、提醒,西西觉得怀里好像抱了一团火,浑身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