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提起叶君泽,闻晚愣了愣。
“叶前辈?我和他……还好吧。说不上多熟,偶尔会聊聊,他人挺好的也没有架子,相处起来很轻松。”
想到凉亭里一起内涵调侃江沁然,她中肯评价了一番。人嘛,对待和自己有相似之处的人,总是容易产生‘同类认可’的好感。不喜欢江沁然,正好就是他们的共同点。
裴予不着痕迹抿了抿唇角。
“而且他演技蛮好的,看他演戏能学到很多,有时候同一场戏,没有台词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注意他的表演,他对细节的处理把握得非常好。”闻晚垂头看脚下踩着的自己的影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脸色早已不复先前明亮。
“我没注意。”裴予淡淡说,“演戏的时候不好分神。”
闻晚笑,“确实,好几次看叶前辈的细节动作看得出神了,差点ng。”然而没等她出错被导演训斥,江沁然就先掉链子,被导演喊卡。
“你经常看他?”
“也没有,几次而已。”
突然没了声音,闻晚侧目看去。夜色下,他的侧脸相比白天少了锐意,多了一层难得的温和。只是表情依旧紧绷,模样看着不甚轻松。
“前辈最近心情不好?”
他闻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闻晚缓慢点了下头,说:“不太高兴的样子……”
“和平时区别很明显?”
“不明显,但是就是不一样。就像这样——”
她说着,用各种细微表情示意话语形容不出的感觉,“你开心的时候不是这样。”
裴予眸光沉了沉,没说话。
她是第一个和他说这种话的人,至少在他身边的人中,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陈执摸得清他的脾气,但在陈执心里,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吴安朝则更简单,关心只是他什么时候能发挥价值,以及什么时候能发挥出更大更多的价值。
高兴或不开心,有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绪,唯有闻晚,从她出现以后,她总是第一时间,无一遗漏地捕捉他的变化,比谁都准确、直接。
“大概是拍戏太累了。”许久,他道了声。
说话之间,只走了一小段距离,闻晚频频看他。这声好似叹息的话语,更让她侧目。
感觉真的非常奇怪,不像平时的他。
还想再说,裴予换了个话题,见路边有卖水果的小摊,问:“想不想吃?”
“吃什么?”
“什么都行。”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大步走过去。闻晚被突然的触碰闹得一愣,怔怔跟在后面。
不同种类的水果,他买了好多种,几个袋子拎在手上。需要剥皮的,他剥,需要拆壳的,他拆,自己没怎么吃,全递到了她手里。
后半段几乎全程无言,他们就那么安静地边走边吃,凉风春月,星点漫天,脚下的路,静静成为一齐走过的共同记忆。
回到酒店,买的水果吃得差不多,出电梯时两人还在分最后几颗樱桃,某间门突然一开,出来的身影看见他们,朝他们抬了抬手。
“裴予——”
那是和闻晚房间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各自处于这条走廊的末端,仿佛两个极点。
裴予顿了一下,收回手,将袋子里最后的樱桃全都给了闻晚。
“你吃吧。”他说。
闻晚在电梯口看着他走向陈执,莫名怔然,手中下意识攥紧了塑料袋。
裴予察觉得到后面的目光,他知道她站在原地,却没回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第一次觉得走廊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走一步,都让他越发感觉到多一分的疲惫。
本打算出门的陈执在门边等裴予。他一边刷房卡一边交代:“朝哥刚刚来电话,他说让你给他call个视频电话。”
裴予眼睫微颤,顿了顿,才在进门时轻轻应了声。极为浅淡的一个‘嗯’,带着说不清的沉重,又有一种预料之中的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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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归来》的拍摄进展顺利,开拍不到一个月,先后来了好几家媒体探班,导演出于各种考虑,没有全部放行,最后成功进入组内采访的只有一家。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主角三人团,裴予和闻晚那点小热度相比之下只是点缀小菜,对于实力雄厚的大媒体来说,不过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导演或许也是想到这一点,便没有让他们俩接受采访。
五月二十三号,闻晚迎来二十二岁生日。本打算和导演商量一下,收工后请剧组的人去吃个饭,不想晌午第一场戏拍完,统筹忽然捧出个蛋糕,一群在场的工作人员毫无征兆地祝她生日快乐。
气氛大好,闻晚趁机会和导演说了请客的事,导演一口答应下来,满院子都是工作人员们起哄的热闹声音。
四点多,闻晚收工回休息室休息,各个组都收到了晚上聚餐的通知,魏薇手忙脚乱帮她订酒店,确定席面菜单。
突然有人在帘外说话,问她们在不在,叫进来一看,是江沁然团队的人。
“不好意思啊闻小姐,我们沁然过几天要飞榕城和沪城参加几个活动,最近忙着准备现场致辞,还要挑礼服,事情太多了,晚上怕是没时间参加你的生日聚餐。”
来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一脸假笑,假得像是在脸上戴了层厚重面具,“我替我们沁然给闻小姐道声生日快乐,你们玩得高兴。”
江沁然不来在意料之中,下午统筹拿出蛋糕时,那场正好是和她的对手戏,在一片善意里,她那一副寡丧表情,就差没把扫兴两个字写在脸上。
不来更好,省得坏了心情。闻晚大大方方收了她客套的祝福,淡笑:“太遗憾了,我还想和江前辈好好聊聊。既然前辈忙,我也不好耽误她的正事,麻烦你跑这一趟。”
送走来人,魏薇不禁小声冷哼:“真是让人膈应。”
闻晚但笑未语。
因为要聚餐,剧组傍晚就收工,闻晚把酒店地址发给统筹,由他通知各个组的人。
人多,开了好十多个包厢,闻晚几个自然是和导演在一间。
路宜早就准备好了礼物,说要留到回酒店和她单独说话时再送,叶君泽和许羡事先并未得知,没来得及准备,特意各自来和她道了生日快乐。
叶君泽要敬她酒,闻晚连连说不会喝,碍于大家兴起,一番乱起哄,只得意思意思喝了一杯。
“这一杯是敬你的,这一杯算我自罚,没给寿星准备礼物还在这大吃大喝,真是惭愧。”
他仰头又喝了一杯,看得不太会喝酒的闻晚心颤不已。
“君泽!你这就不对了,你要向闻晚卖好,说自个儿就行了,非带上我们,这话说的,我们都成了蹭吃蹭喝的了!”丁导演稍有酒意,难得放松,指着男主角打趣。
许羡也在一旁附和:“是了,我也没准备礼物,这下好了,都不敢多动筷子。”
包厢里一片融融笑意,闻晚连说不会,好不容易才阻了他们继续打趣。
拍了拍微热的脸,闻晚忍不住悄悄看向裴予。他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怎么说话,众人调侃玩笑,闹得不行,他始终只是淡淡噙着笑,好像在局里,又好像置身事外。
和平时不同,闻晚今天是寿星公,没有时间给她多想。时不时有其它包厢的人过来串门敬酒,导演考虑到她明天还要拍戏,尊口一开帮她挡了,大家只好说祝词聊表心意。
于是,一晚上听到的祝福话,快赶上以往每一年生日的总和。
酒酣席热,吃完饭后,闻晚又做东请全组的人唱歌,丁导演本想揽了第二摊买单的活儿,被闻晚忙不迭拒绝。甚至叶君泽也跑出来,说没送礼物不好意思,下回找机会补上,晚上唱歌就由他请了。
闻晚统统驳回,一到ktv,众人上楼入座包厢,她便先行到柜台刷了一半预付金。
热闹太过,玩的有点累,闻晚在包厢听别人唱了好一会儿歌,中途裴予出去,而后一直未归,她的心也跟着飘了出去。
见众人都玩开了,唱歌喝酒聊天好不热闹,不再盯着寿星公不放,闻晚立即找了个空溜出包厢。
走廊长,这一层的几个包厢全被他们剧组占下,隔音效果极好,穿耳魔音并未传出丁点。闻晚踩着红色地毯,四处找寻裴予的身影。
他在洗手间外抽烟。
就像在《长命歌》剧组那次一样,她也是这样找出来,找到了他。
场景相似,还是他和她。
这次裴予对她突然出现并不意外,朦胧薄雾沁出,他抒了口烟气,眯了眯眼,被那白蒙蒙的一层笼着,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别样味道。
他在将烟摁在金钱橘盆栽里,一抬手,烟头扔进洗手台旁的垃圾桶。
“怎么出来了?”
淡淡的一声问,简短五个字,蓦地一下盈满心房,比一晚上听到的祝福加起来,还更让她满足。
“他们在唱歌,有点吵。”闻晚看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吹吹风。”
裴予靠着墙,懒散姿态收敛了些。蓦地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嗯?”
“来。”
闻晚犹豫两秒,飞快的两秒,便提步走到他面前。
“伸手。”
她照他说的,伸出手。
“不是这面。”他皱了下眉,没什么恶意,“翻过来。”
闻晚便翻掌,手心朝上。
裴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大小适中,能被他完整握住的盒子。
酒红色、丝绒质的表层,系着一条亮色丝带,绕盒身一圈,于顶面扎了一个小巧的结。
轻放在她手上,他说:“生日快乐。”
“这是……”
“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我买了一条手链。”
临近夏天,裴予穿着外套,虽然很薄,但比起剧组许多已经开始穿起短袖的人,看着颇有些热。口袋被撑出的鼓囊形状还保持着,他抬手放进兜里,填补了空缺。
闻晚握着礼物,好久才说话。
“谢谢。”
他笑了下,又似乎没有,然而下一秒却直起身提步走人,“出来太久,我先回去了。这里风大,你也别多站。”
闻晚微愣,她还想和他说话。
“前辈……”
走出去几步,他回头,“还有事?”
她脚下微动,想跟上去,却分毫未动。
裴予看了她一会儿,转回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