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下了禁足令,但早朝祁钰还是要出面。第二天早上祁钰要来东苑请安,我冲范弘道:“叫他去——去昨儿那间瓦房前候着,别过来。”
黑蛋和衣倚在床头,听了我的话,唇角含笑。
“还笑。羞死了。”我气鼓鼓地瞪他。
谁知这次的凶恶眼神对他毫无杀伤力,他目光柔情甚软,刀枪不入。
这镜室中昨夜旖旎万状,今晨对镜更衣梳妆,脑海尽是缠绵画面。我大概十天半个月内无法直视镜子这件东西了。
早朝其中一件事是将祁钰的婚事定下,以汪氏为正妃,杭氏、唐氏为副。散朝后又暗中令金英传信礼部,命加快筹备。
祁钰的婚礼,必须赶在李惜儿生产之前。越早越好。
经范弘举荐,现在金英伺候我,兴安伺候祁钰。兴安稳重,金英机灵。祁钰是机灵有余而稳重不足,因此选了兴安随侍他。
兴安生性老实本分,又有范进前车之鉴,想必不会再出同样的乱子。
下午祁钰回他的东宫抄书,我和黑蛋看累了奏章,正对坐饮茶,金英喜孜孜进来:“禀皇爷、娘娘,嘉兴长公主府派人送来喜信儿,说公主有身了。”
我和黑蛋都大喜,各出赏赐,又派人去给太后报喜。
嘉兴和井源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动静。现在传来喜讯,说明夫妇相处和睦。
黑蛋叹道:“嘉兴那么任性乱来,幸得井源容得下她。咱们当初,没看错人。有了这好消息,娘听了,心情畅快些,或许病能转好。”
我也叹道:“盼着是苦尽甜来罢。她能想得通,回心转意,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沐斌再好,跟她不合适。之前娘还问呢,问嘉兴和驸马过得到底怎么样。咱们虽瞒着娘,到底是没瞒住,被她老人家给看出来了。”
自从上次在坤宁宫见血,太后的精神颓然萎靡。我去看她时,她多半都卧床,书也不看,只是躺着出神。有时张着眼,有时闭着眼。
短短几个月间,两鬓花白,牙齿脱落,皮肤都垮了。往日定要打扮得干净利索,头发一丝不苟。现在梳妆都懒,一整日不更衣、不出卧房的时候也有。乱发不受发髻约束,她也不管,听说我来见她,才叫吴嬷嬷来帮她抿一抿。
我做些绵软的豆腐、鱼羹之类来送给她吃,亲手喂她,她说“好像比从前味道淡些,你怎么不舍得多放些盐”。我听了,心里一酸:分明是她年老体衰,连味觉都退化了。
听吴嬷嬷说,太后梦里常常呼“殿下”,又叫“墉儿”。
我隐隐有担忧,试探着跟黑蛋聊起太后的病情,黑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生老病死,古往今来皆如此,咱们又有什么办法。趁她在时,尽能尽的孝,求个将来问心无愧罢了。”
我担心太后崩逝会影响黑蛋病情,没想到他还能看得开。
也是,看不开又能怎样。况且,他童年失去祖母,壮年时接连失去祖父和父亲,甚至自己濒临死亡边缘。生离死别于他,这并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我们那时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后,我们竟要同时送走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