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又无聊又神经病。
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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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的时候,唐嘉依旧大睁着眼睛。睡眠已经完全泡汤了,她索性穿戴好衣服,只等天亮出门洗漱。
又没有事情干了。
唐嘉找到纸笔,开始按照习惯,给天国的父亲写信:
“它在北纬三度到十三度之间,一年只有旱季和雨季。雨水会让我想起秦淮河,夜里点着灯的汽船,月影下的朱自清……这里治安不错,虽然丁卡族和□□族世代为仇,难民偶有冲突发生,但不至于局面失控……丁卡族……他们又黑又瘦,平均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身体的强壮与耐痛力实在是让人吃惊。有时候我真的很难想,受了那样的伤痛,他们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
她找到打火机,撕下纸张,刚要点燃,又停下,提笔补了一句。
“如果已经做好孤独一生的准备,那应不应该再去尝试恋爱?”
然后把纸烧掉。
黑灰落满了桌面。
最后一点火光泯没进黑暗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巨大的震动声。
唐嘉急急忙忙推门去看。
黑暗的天空中火光横扫,激烈的枪击声在空气中突突炸响。
已经有很多人从难民营的房子中跑了出来。
21. chapter21
唐嘉冲进黑夜里。雨水铺天盖地地咬在她□□的脖颈和胳膊上,瞬间湿.透。
四周都是尖叫声和呼喊声,枪声闷闷。
因为是夜里,又下着大雨,能见度实在是太低。唐嘉眯着眼,用双手护着头脸,只能看到雨中一团团的灯光,和余光中奔跑的憧憧人影。
她隐约猜到是发生了恶意交火事件,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却不清楚了。
唐嘉定了定心神,向人群稍微聚集的地方跑了过去。
她拽住一个试图跑开的当地人,问:“发生了什么?”
对方简洁明了地掷下一句,“打起来了!”便继续跑开。
问询无果之下,唐嘉决定先回宿舍。如果情况恶劣,那她到处乱转也是无济于事,若境况在可控制之内,那自然会有人来通知。
外面响动那么大,屋子里伊娃依旧酣睡。
唐嘉头发、衣服、手脚都滴着水,跨步走到床边,推醒她。
伊娃迷迷糊糊被她弄醒,翻了个身,又用被子蒙住头。
唐嘉“恨铁不成钢”地把被雨水浸得冰凉地手塞进她的衣领。
伊娃大叫一声,彻底醒了,“你要做什么?”
唐嘉收回手,指了指窗户。
伊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屋外被火光熏成一片湛然的黄色,巨大的声响震动着窗玻璃。
伊娃心里惊了惊,连忙穿鞋,套着睡衣跑到窗边,打开窗,试图看得更清楚。
窗户一推开,风夹着雨水便扑了她满头满脸。
伊娃关了窗户,推严实,跑回到窗边,皱眉问:“交火?”
语气带着不可置信。
也确实如此,虽说非洲实在是个动荡不安的地方,而近来南苏丹的□□势也很不乐观。但难民营是在联合国保护下的中立地带,为平民提供生命财产的保护,带有国际背景与色彩,理应为当地政治势力的各方各派交火的域外地带。
伊娃挠挠头发,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托腮,自言自语:“难道是丁卡族和□□族打起来了?”
唐嘉找了条毛巾,擦去脸上的雨水;“我觉得不像。”
伊娃双手插.在一起,“也对,要是真的大规模打起来,早就发生冲突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丁卡族和□□族是南苏丹两大人口大族,一直以来冲突不断。就算是在联合国保护下的难民营里,两个种族的难民也时常不受控制地发生武装械斗事件。
伊娃继续说:“我的叔叔是一名战地记者。”
唐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伊娃:“1994年的时候,我年纪还不大,那年他从斯旺西赶过来为我过生日,吃完生日蛋糕的晚上,他就接到报社的电话,然后赶飞机去了卢旺达。”
唐嘉拧了拧毛巾,挂在墙边的横杆上,试探着问:“你的生日是四月七日?”
伊娃点点头。
九四年四月七日到六月中旬的卢旺达大屠.杀,是震惊世人的种族灭绝事件。卢旺达国内的胡图族人对图西族人展开了有组织的种族灭绝大屠杀,造成约近100万人的死亡。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屠.杀得到了卢旺达政府、军队、官员和大量当地媒体的支持,而国际社会也对此持置之不理的消极态度。
伊娃说:“我永远无法理解,是有多么大的仇恨,才能让人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有一天非洲部落之间的相互冲突问题可以解决,那么它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落后与贫穷。”
唐嘉坐到她的旁边:“马尔萨斯陷阱说人口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人类生存的物质资料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所以多增加的人口要通过某种方式被消灭掉,人口不能超出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
伊娃拿眼睛瞪她。
唐嘉说:“当然这只是理论,理论是没有温度的,但人性应该有温度。”
伊娃:“我只赞同你第二段话。”
唐嘉笑笑:“而且现在都已经是信息社会了,不是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又起身走到门边,推开门,雨势依旧不见减弱。只是屋外空地上到处乱跑的人少了些,枪炮声从远方传来。
曳光弹滑过天空,一阵阵照亮。
唐嘉关紧门,回到座位上。
伊娃抬眼:“你猜什么时候会来人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