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兰香又把弘哥儿给走丢了,像弘哥儿这样四、五岁的男孩儿正是调皮捣蛋却又不懂事儿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听见兰香喊弘哥儿,纪澄小心试着冰面往前走了几步,越瞧那孩子越像弘哥儿,手里那这个东西正在凿冰。
纪澄先是吓了一条,然后就看见兰香的身影出现在了冰面上。兰香远远地看见弘哥儿的时候松了口大气,什么也不管地提了裙子就往冰上跑。
这丫头也太没成算了,那冰面多滑,她大概是寻人寻得急了,也没多想,待跑了上去,没跑几步,就冲着弘哥儿哧溜一声摔了过去。
那冰面先被弘哥儿拿榔头凿着玩已经是裂开了一点点,不过承载一个小孩子的重量还是没问题的,可兰香一上去,又重重地摔下去,可就不同了。
纪澄高呼一声,“别过去!”
可惜已经为时太晚,随着兰香重重地砸在冰面上,那冰面就裂开了一道缝,然后“咔嚓咔嚓”几声脆响之后,弘哥儿和兰香都滑入了水里。
纪澄眼看着弘哥儿落水,回头朝榆钱儿抛下一句,“去找人。”
亏得榆钱儿反应得快,立即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纪澄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将身上披的斗篷一扯,鞋袜衣服都来不及脱了,在冰面上一跑就往那碎开的窟窿滑去,她会凫水,也不能眼看着弘哥儿就这么没了。
纪澄一入水就感觉寒凉刺骨,手脚僵硬得几乎划不动水,而且冰水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胡乱在水里捞。
也算弘哥儿福大命大,还真就被纪澄捞着了,她摸到那小手,就知道是抓着弘哥儿了,使力将他拽了过来,往那冰缘去,其实纪澄这时候也跳不上去的,离岸边还有好几米,她又不可能从冰面下钻出去。
纪澄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榆钱儿身上了,她费力地将弘哥儿举起来,让他将鼻孔露出来,可是弘哥儿刚才是仓猝落水,连呛了几口水,这会儿已经不见动静。那兰香倒是还挣扎了几下,一把抓住了纪澄的腰带。
这落水之人只顾着慌张惊恐去了,哪里有理智,兰香抓了纪澄就跟抓了救命稻草一般,只可怜纪澄一手托着弘哥儿,另一手却推不开兰香,被她拽着就往水下沉去。
亏得这时候水面上有了动静儿,纪澄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弘哥儿往上托去,只盼着来人能看见。
纪澄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闪过纪青、云娘的脸,又闪过凌子云的脸,还有她的二哥、大哥,到末了她还自娱的想着,但愿她这一牺牲,沈彻将来能绕过纪家和凌家。
纪澄今年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这京师的风水似乎和她极其不和,到京大半年先是为救齐华病了一场,后来在南苑又大病了一场,这回被人救起来之后,更是连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之夜了。
“谢天谢地,姑娘可算是醒了。”榆钱儿眼角的泪都还没干,见着纪澄睁开眼睛,喜得又开始落泪。
“弘哥儿没事吧?”纪澄由着榆钱儿扶她起来。
“没事呢。只是兰香可惜了,救上来之后就没气儿了,姑娘也险些救不过来呢。”说到这儿榆钱儿就开始哭,当时她喊了人,跑回东湖边的时候纪澄已经被沈彻给救了起来了,但鼻息全无,吓得榆钱儿当时就手脚冰凉、六神无主。
榆钱儿看着二公子沈彻对她姑娘又是压胸口又是拍肚子,最后甚至被他提了起来,好容易将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才缓过一口气儿。
当然这些细节榆钱儿就都没跟纪澄说了,“亏得二公子赶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姑娘了。”榆钱儿说到这儿就又开始哭。
“快别哭了,把脸擦一擦。”柳叶儿端了燕窝粥进来,“姑娘先吃点儿粥吧,垫垫肚子在喝药,免得伤胃。”
柳叶儿先给纪澄脖子上围了个兜兜,这才端了碗喂她,“姑娘,今年这都什么三灾八难的呀,亏得今天就是除夕了,等明天就是正月初一新的一年了,但愿这些倒霉灰灰全都赶紧走。”
纪澄正吃着粥,就听见门外的小丫头禀道:“大公子来了。”
来的不仅是沈御,他怀里还抱着弘哥儿,弘哥儿瞧着倒是比纪澄还精神,他一见纪澄就扭了扭身子,沈御将他放下来,他就“咚咚咚”地跑到了纪澄床边,大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地就要流泪,“澄姐姐。”
“你就能下地啦?”纪澄睁大了眼睛看着弘哥儿,这孩子身子骨比她可强了不少。
“他从小就洗凉水澡。虽然在冰水里冻了一下,但是并无大碍。”沈御开口道。
纪澄真看不出沈家如今唯一的孙子居然是洗凉水澡长大的,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是显见的,纪澄原本以为弘哥儿这回少不得要去掉半条小命,结果现在人家一个小不点没什么大碍,而她却还晕着。
“澄表妹,这次多谢你救了弘哥儿。阿彻跟我说了,要不是你跳下水去托着他,等他赶到的时候,弘哥儿肯定没救了。”沈御看着纪澄的眼睛道。
纪澄被沈御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弘哥儿也算是我的侄子,都是一家人,我救他是应分,御表哥不用这样多礼。”
沈御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认可什么。“你好好养病吧,如今三婶不方便管事,缺什么就让人跟我母亲说。”
纪澄道了谢,沈御拉着弘哥儿就要往外走。虽说是来道谢的,可毕竟男女有别,沈御也不好在纪澄屋里多待。
但弘哥儿可就不干了,“我想和澄姐姐一起。”
纪澄避开弘哥儿连打了两个喷嚏,“弘哥儿,我还病着呢,你先和你爹爹回去,等我们身子都养好了,我再带你玩。”
弘哥儿嘟起嘴道:“你骗人。”
纪澄不知道此话怎讲。
弘哥儿抱怨道:“这么久你从来没找我玩儿过。”
沈御将弘哥儿抱起来,朝纪澄歉意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转头对弘哥儿道:“等你澄姑姑病好了,我让你过来玩。”
弘哥儿这才算是不闹了。
刚送走沈御,她的母亲黄夫人就领着沈芫到了纪澄的小跨院,这可真是贵脚踏贱地了。不过纪澄好歹也是救了黄夫人现在唯一的孙子,她若是不过来看望一下纪澄自然说不过去。
黄夫人亲热而又不过分亲热地问了问纪澄的病情,和沈御说的话一般无二,只叫纪澄有事尽可以去找她。
沈芫轻轻捏了捏纪澄的手,“这回真是多亏你了。二哥说,要不是你一直拖着弘哥儿,弘哥儿早就……”
纪澄笑道:“连你也来跟我客气?”
沈芫让纪澄安心养病,别的什么也别担心。
纪澄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不过的确有一桩,听说是沈彻将他从东湖里救出去的,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患。
黄夫人刚走,卢媛红着眼圈就悄悄地溜了进来,一进门就牢牢地握住纪澄的手潸然泪下。
“怎么了?”纪澄赶紧问。
卢媛哽咽道:“澄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这话没头没脑的,纪澄可猜不着,于是笑着打趣道:“你这还没过门呢,倒比二夫人还感激我。”
卢媛嗔了纪澄一眼,“澄姐姐,人家跟你认真说的呢。”
在卢媛那断断续续的话里头,纪澄才知道,原来弘哥儿落水,二夫人自然要审人,平白无故的那湖面上的冰为何会突然就碎了?
原来是那日兰香哄着弘哥儿吃鱼,弘哥儿不肯,卢媛过去串门正好遇到,就骗弘哥儿说那鱼是大冬天的掀了冰盖儿捉上去的,又鲜又嫩不说,吃了还能强身健体。
弘哥儿信以为真,这日他听见黄夫人说近日身体不适,成日卷卷,弘哥儿想捉那冰盖儿下的鱼给黄夫人吃。
纪澄递了手绢给卢媛擦眼泪,说来她也是真够冤枉的,本是一片好心,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黄夫人自然要训她,平白无故地骗弘哥儿干什么?反而生出这天大的祸事。
“快别哭了。二夫人现在正是在气头上,过几日就好了,她心里清楚你是一片好心的。”纪澄安慰卢媛道。
“可是御表哥肯定怪我了。”卢媛哭道。
“御表哥不是那样小气的人。”纪澄道。
卢媛又道:“以前见着面时,他好歹还正眼看我一看,这几日我见着他,他完全就不搭理我。”
纪澄心想,就沈御那个人什么时候搭理姑娘家了?
可想到这儿纪澄不由大吃一惊,若要说沈御主动搭理的姑娘家,那可就只有纪澄自己了。
纪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想,沈御对她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同吧?在南苑那次,他就主动来探过病,今日又是,虽说每次都是事出有因,可以他的性子来说,也是很难得了。
纪澄看了看卢媛,又想了想沈御,她不跟沈荨争楚镇,一来是觉得楚镇年纪太小护不住人,二来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忌惮沈彻。若沈彻不是沈荨的哥哥,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如今换做是卢媛,纪澄就没这样的困扰了,彼此很可以公平竞争的嘛。
原先纪澄是绝不敢打沈御主意的,但既然沈御对她不是无动于衷,那嫁给沈御的好处可就太大了。
第110章 试衷情
且不说沈御此人能力出众不说,他那性子就是个护家的,也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哪个女子嫁了他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不过最重要的是,纪澄如果做了沈彻的大嫂,那他套在纪澄头上的紧箍咒可就没用了。若沈彻动了纪家,他大哥沈御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这前景太过美妙,以至于纪澄那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以至于沈彻和沈荨进门时,纪澄嘴角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退下去。
“澄姐姐,你可算是醒了。这会儿瞧着精神倒还好。”沈荨亲亲热热地坐在纪澄床边道。
纪澄见到沈彻,当着沈荨的面当然要做个表面样子,挣扎着想下床给沈彻行礼,亏得沈荨按住了她,纪澄就在床上对沈彻欠了欠身子,“多谢彻表哥救命之恩。”
沈彻“嗯”了一声,沈荨立时笑了,“二哥,你还真是不客气啊,人家澄姐姐可是为了弘哥儿才落水的。”
沈彻看着纪澄道:“你上回坠马染了风寒,这回又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两番加起来,只怕……”
沈彻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没把纪澄唬着,倒是沈荨先着急了起来,“二哥,那你快给澄姐姐把把脉吧,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儿,她年纪才这么点儿呢。”
这话一出,沈彻不动,纪澄脸色也尴尬。
沈荨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睃了睃,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不由怀疑苏筠说的那些话都是她瞎猜的罢了。
“澄姐姐,你别以为我是说笑的,我二哥可厉害呢,小时候我生病,吃了那蒙古大夫一个多月的药一点儿效都没有,后来还是我二哥给我开的方子吃了,没出半个月就全好了。后来,我每回生病都是二哥诊脉开药呢。”
没想到彻表哥对岐黄之术也如此精通。”纪澄笑着演戏道。
“略懂一二。”沈彻点了点头。
沈荨着急地道:“哎,我说你们就别讲究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妹,澄姐姐你这会儿要是扭捏,那还是我二哥把你从东湖里拽出来的呢。”
纪澄看了看沈彻,无声地疑惑,你妹妹这性子你也操心?
“阿荨,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沈彻道。
沈荨吐了吐舌头对纪澄道:“本来就是嘛。其实也没什么啊,二哥只是把你从水里拉出去的而已,而且冬天穿那么厚,也没所谓肌肤之亲,老祖宗亲自发的话,谁也不许乱说呢。”
“这儿除了你在说,还有谁在说?”沈彻斥道。
沈荨赶紧捂了嘴巴。
沈彻在纪澄床头的绣墩上坐下,“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纪澄依言伸出手,沈彻端直坐着,手指轻轻搭在纪澄的脉搏上,良久后又换了只手,这才开口道:“寒湿入骨,现在年轻恐怕不觉得,将来年纪大点儿,易患头风,不良于行。”
不良于行可着实严重了点儿,沈荨觉得自家二哥太不厚道了,忍不住道:“二哥,你不要这样吓唬澄姐姐。”说完这头,沈荨又转头对纪澄道:“澄姐姐你别相信我二哥,他以前老这样吓唬我,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吃药。”
“你以为你澄姐姐会像你一样怕吃药吗?”沈彻一句话就将沈荨问得哑口无言了。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可以斟酌一下。”沈彻道,“今后逢着雨天,你的膝盖骨可能会发疼,过几日我让霓裳给你送几个药包来,疼的时候用熏笼熏热了覆在腿上可以减轻疼痛。若是可以,平日里多动动,我让南桂教你一套五禽拳。”沈彻道。
沈荨听了生怕纪澄不信沈彻,“澄姐姐,你别斟酌了,我二哥不比外头那些个大夫差。”
纪澄“嗯”了一声。
沈彻说话就往外间走去,柳叶儿听见里头的话早备了笔墨纸砚伺候了。沈彻写完方子递给柳叶儿,又低声吩咐了一句,便同沈荨离开了。
柳叶儿拿了沈彻开的方子进去给纪澄看,她不懂药理,只懂看字,“姑娘,二公子的字还挺好看的。”
沈彻的字劲瘦飘逸,如游龙穿云,飞鸾翔舞,瞧着的确是秀丽颀长,但也过于讲求飘逸而失之凝练端劲。一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风流倜傥却不可靠,偏偏柳叶儿这种小姑娘就可以。
纪澄记着沈彻的话,知道他没必要吓唬自己,将方子过了一遍就给了柳叶儿,让她明日去抓药。
过了一会儿纪澄只觉腰上有些酸胀,小腹也有些坠疼,算了算日子,每个月换洗的日子也差不多就在这几日了,只是以前并不曾有这样明显的疼痛感,纪澄正要叫柳叶儿给自己熬点姜糖水,就见她已经端了进来。
“难为你细心还记着。”纪澄道:“先把碗放着,扶我去净房再准备一条干净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