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也许是石头儿很希望我能看到他最后待过的地方,我自己也有强烈的愿望。所以暂时克制了生理反应吧。
石头儿的办公室里靠墙一排书柜,里面摆满了一排排书籍,一张普通的办工作摆在旁边,办工桌后的椅子旁边,有一大片血迹。
书柜里那些书上面,也喷溅了好多血点。
“坐在椅子上开枪的,方向冲这边。”李修齐和我说明现场情况,我尽量不去看那些血迹,四下看着这个我从没来过的地方。
那个教会我很多东西的可爱老头儿,就是在这里走完了最后一程,在那把椅子上对着自己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枪响,在我耳朵里响起。
“阿姨说,他们的房子离婚后给了他,石头儿最近都住在一个租的房子里,那种年轻人会选择的时尚公寓,拎包就可以入住那种。”李修齐看着正在拉开办工作抽屉的余昊,说着。
余昊没反应,戴着手套很小心的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每一样物品。
我也走过去看。
“这是房卡吧。”余昊拿起一张房卡,仔细看着。
李修齐接过去看看,“应该是。”
我看着房卡,石头儿应该在去滇越之前就已经住在这儿了,可他那时候一点都没让我们觉察出什么,我们太粗心了,还是老头儿掩饰的太好。
我吸吸?子,压了压有点出现的不舒服感觉。
“去那儿看看吧。”余昊跟李修齐说。
我们离开了现场,开车到了石头儿最后住的时尚公寓,房卡就是他房间的。
打开门,是一个大约四十平米的房间,很干净整洁,不大像有人常住的样子,开放式厨房那边也没做饭的痕迹,冰箱里出了几瓶啤酒之外,只有两个看上去已经很不新鲜的苹果。
我本以为石头儿在过着舒坦平静的退休生活,没想到会看见他生活的地方是这样。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凄凉,可给人的感觉比凄凉还要更加让人唏嘘。
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闹钟,还有一格相框,我走过去拿起相框看,里面放着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能看出是年轻时的石头儿,他的头歪着,抵在旁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头顶,小女孩大笑着,能看见她的门牙都掉了,应该正是换牙的年纪。
换牙的孩子会多大……看照片里小女孩的个头,应该是八九岁那么大,这应该就是李修齐说的,石头儿后来死了的那个女儿。
床头摆着这样的合照。我想想石头儿每天睡觉之前,起床之后都会看看这张照片的场面,眼睛里涌起大片的水雾,还是掉眼泪了。
我偷偷擦了眼泪。
余昊和李修齐,分别在房间里仔细检查着每个地方。
“这有部……”余昊从卫生间喊了一声,很快拿着一个走出来。
我和李修齐都围过去。
是很普通的那种老人机,开机之后,没有打进来的通话记录,只有几个打出去的号码。
仔细看看这些号码,我抬头看看他们两个,“都是用一个号码。”
李修齐看着上的那些号码,拿出自己的,按了同样的号码,打了出去。
他开了免提,我很快听到“您拨打的是空号”的系统提示音。
“空号?”余昊念叨着,自己也拨了一遍,也是同样的提示音。
我盯着那一串号码看,13019930-225。
石头儿干嘛反复打用一个是空号的号码呢,看通话记录的时间,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究竟要打给谁呢。
而且这号码一看就不是正常号码的格式,石头儿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们两个继续在屋子里检查,我去看了厨房那边,随手动了一个放在灶台上的桶装方便时,看到了压在方便面底下的一张彩票。
拿起来一看,我眯了眯眼睛,喊他们两个。
彩票上打着五注号码,一堆数字初看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仔细看的话……
余昊最先说话,他点了点票面上的几个数字,“你们看……09,19,03,02,25……”
一阵安静后,李修齐举着找到的那个老人机。上面显示着那个空号,“如果这个号码是石头儿打出去的,这张彩票也是他去买的选的号码的话……”
他看看我,看看余昊。
“数字在重合。”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余昊点头,认可李修齐的说法。
数字重合了,意味着什么……
“李哥,我要疯了!不管证据怎么摆在那儿,我就是没办法相信,相信老头儿……是自杀,这里面就是不对劲啊,对不对,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左法医?”余昊终于声音悲凉的喊了起来,抬手使劲撸~着他的平头。
李修齐没什么表情,继续看着那张彩票。
余昊期待的看着我,想从我这儿得到跟他一样的看法。
作为法医,我心里清楚石头儿的确就是自杀没错,可是作为一个跟他朝夕相处工作过的后辈,我也不愿相信自杀是真的。
“别说外行的傻话,自杀没有疑问,可为什么会这么做,是我们需要弄明白的……我觉得石头儿就是这个意思,他是希望我们去弄清楚这些的。”李修齐淡淡的说完,把彩票和老人机。都封禁进了证物袋里。
转身继续去检查屋子里的其他地方。
余昊使劲吸了吸?子,没说话也去继续了。
我们再没在屋子里发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离开公寓的时候,李修齐在车上一直反复看着老人机和那张彩票。
我在一边看着他,他目光很平静,甚至静的有些让我觉得陌生,修长的捏着证物袋里的彩票,看了好久都没移开过。
我心里很焦灼,可是又怕打断他的沉思,不敢开口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晚上一起去喝酒吧。”
好半天之后,李修齐突然说了一句。说着抬头看我一下,嘴角弯了弯,“你就不能喝了,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坐坐。”
我舔了下嘴唇,“好。”
余昊也闷声应了一句,同意这个建议。
要是我也能喝酒就好了,这时候大概的确需要点外在的东西让自己暂时麻痹一下,把胸口憋着的那些悲伤不解的压抑都散出去。
散出去了,才能冷静下来去看待眼前的事情,才能找出真相。
见到左华军的时候,他担心的一直观察着我的脸色,我跟他说让他先去酒店休息,我和同事要去酒吧坐坐时,他马上脸色一变。
“你还是别去那种地方了吧,那里空气不好,你不会想喝酒吧,绝对不行的啊,对……不好的,不行啊!”左华军着急的说着,眼睛盯着我的小腹。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我。
迟到了二十几年的关心。
“我知道不能喝酒,就是去坐坐。有话要说,不会呆很久的,你……放心。”
左华军听着我的回答,神色缓和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去酒吧的路上,我给曾念打了电话,说了下这边的情况,但是没说要去酒吧的事。
他听我讲完,没多说也没问什么,只是嘱咐我一定注意身体,需要他的话他随时可以过来陪着我。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身上现在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你和孩子,你要照顾好,知道吗?”曾念轻声说着。
我心里暖暖的,“知道,放心吧,我会替你看好你儿子。”
我的声音不大,但车里的人也都能听清,开车的李修齐听完我这句,转头瞥了我一眼。
“你也注意休息,我挂了。”
我结束通话,车里继续安静下来,坐在后排的余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迅速扫了眼李修齐,他似乎又瘦了不少,除了刚才瞥我的那一下,几乎都一直在目视前方。我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到了酒吧,李修齐选的是一家不太像酒吧的地方,没那么多人,空气也流通很好,空间也不算小,我们进去坐下,他们点了喝的酒,给我要了橙汁。
我闻了闻,这里没有烟味儿。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看来挑地方的时候,有人很用心思。
我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有点不敢跟李修齐对视了。
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那时绝望无助的眼神,都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
喝了半瓶酒之后,余昊看着我们两个,绷着脸开口说,“咱们说说已经知道的线索吧……”
李修齐自己慢悠悠又喝了一口酒,握着酒瓶。盯着瓶子里的琥珀色液体,“1993年,石头儿在那一年发生过什么,我觉得是个突破口。”
93年,石头儿发生过什么……我听着他的话,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93年,石头儿那时候破了一个案子,听说他就是那个案子成名的,后来就一直很顺利,会和……那个案子有关吗?”我没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修齐眯了眯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那么老的案子。”
“我来之前正好在整理法医那边的一些旧档案。正好刚看过石头儿当年那个案子的尸检报告,因为他的原因,就仔细看了看,所以一下子想到了。”我回答他。
“案子具体时间,你还记得吗?”李修齐继续问我。
我想了想,心里咯噔一下,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1993年2月25号,案子发生的日期。”
余昊和李修齐对视一下。
案发的时间,和老人机上那个空号码,和彩票上的一些数字,重合了。
“会不会。是石头儿故意留下的那些痕迹,他知道我们在他出事后会过来,一定会查,故意留下的……我就说,老头儿不会自杀,这里面有问题!”余昊激动起来,大声说着。
李修齐一仰头,喝净了酒瓶里剩下的酒。
123 另外一种死刑(002)重现,现场
清晨,我在闹钟响过三遍之后,才费劲的睁开了眼睛,怀孕以后的嗜睡让我总是觉得不够睡,哪怕心里面全是心事也会倒头就睡,睡了就不想再起来。
看了才发现,有一条余昊发过来的微信,是早上七点多发的,内容是告诉我,他和李修齐今天上午去想办法调石头儿93年那个案子的资料,让我多休息等他们的电话。
我和左华军一起在酒店吃了早饭,他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了下石头儿的事情。
“虽然就是自杀,可我们都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正准备调查呢……”我没和左华军细说。但也没对他隐瞒我们的想法。
“那就得在这边多呆几天了吧,你行吗?”左华军其实并不太关心石头儿自杀这个疑点重重的事情,他是担心我。
“应该是,至少要办好后事才能走。”
吃晚饭,我给余昊发了微信,问他们那边进展的如何,余昊很快就把电话打了过来,他说公安大学那边刚联系过他。说是今早收到了一份寄给石头儿的快递,让我去拿一下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