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那个离开的士兵就回来了,在他身后,跟着王三少。
王三少看到安西, 神色惊疑不定, 昨天他才说了四弟的情况,晚上四弟就出事了。
医生说,只差一点点, 四弟就救不回来了。
唯一的好处是, 他也彻底洗脱了嫌疑,不用被关在76号了。
对着王三少面无表情的脸, 安西微微一笑,“我懂一点中医,听说四少出事了,就过来看看, 希望能帮得上忙。”
三少点点头, 和守门的士兵打了招呼,“是我的朋友, 让他进来吧!”
士兵们对视一眼, “只能待一个小时, 不准乱跑,也不准去其他地方。”
安西点头,“我会注意的。”
跟在三少的身后,他明显感受到, 三少对自己的排斥,这是之前没有的。
安西也不多做解释, 有时候, 解释就是掩饰, 只会越描越黑。
走到四少的病房,里面有两个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三少介绍到,“这是我大哥大嫂。”
说着,又给自家大哥介绍,“这是我和四弟新认识的朋友安西,是北平大学的老师。”
王大少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神色严肃,对着安西点头,有礼有节,却也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王少夫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笑容和煦中还带着一丝忧愁,“谢谢你来看四弟。四弟醒了一定会很高兴,他最喜欢交朋友了。”
安西笑着点头,“不客气,四少也是我朋友,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该来看看的。何况我还懂一点医术,如果能帮得上忙就最好不过了。”
王少夫人惊讶,“安先生还懂医术?那还请先生为四弟看看。”
安西见其他两人没有异议,走到病床边坐下,手伸到被窝,拿出四少的一只手,细细的诊脉。
半响,他放下手,“四少没事,手术做的及时,只好休养的好,不会影响身体。我这里有一些养身的药丸,温和无副作用,能助四少早点养好。”
说着,他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交到王三少的手里,微笑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我有分寸的,可以和西药一起用。”
三少微微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手中的药。
他听明白了,这话不仅是说药没问题,就是四弟身上那道致命伤也是没问题的,是有分寸的动手。
那这是不是说,这动手的人,就是眼前人?
三少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这里是日本人的医院,到处都是眼线,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收下药,“谢谢。”
“不客气,应该做的。”安西微笑。
几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安西就告辞离开,前后不到半小时。
看他这么老实的离开,医院里监视的视线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76号的人又出现了。
之后的日子,安西不再去书店了,而是四处逛街购物。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再过几天就是新年。新年过后,他就要离开上海回北平去了。
在回去之前,他多买点东西,毕竟上海是经济中心,在这里能买到的东西,在北平不一定能买到。
身后的尾巴又跟了几日,发现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就撤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之前76号的犯人全逃了,上面大怒,让他们立刻把人重新捉回来。
76号的人手已经撒出去了,可在人口密集的上海,找人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们没日没夜忙了几天,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有人猜,那些人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上海?
这也不是没可能,可是上面的人不管,只一个劲的施压。
没办法,76号只好调集了所有的人手,把上海一寸寸翻过去。
至于安西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已经不值得他们关注了。
新年,安西是方家人一起过的,知道他年后就要走了,两孩子万分舍不得,天天粘着他。
经过这些日子,他们已经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和亲人也相处的很好,但和安西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安西拍拍两人的头,权当安慰,最后这几天,就好好陪陪他们吧!
年后
方文山动用了一点关系,帮安西弄到了一张一等座的包厢票,巧合的是,居然又是王家的火车。
在离开上海之前,方文山已经官复原职了,甚至还往上走了一步。
不,应该说,其实年前,就已经有人主动过来请他了,还是主管经济的日本官员。
方文山找了一堆借口,和那人打太极,无论怎么劝说,就是不答应。
说自己当初是多么辛苦,说自己被冤枉又是多么的愤怒与不甘。最后又说自己年纪到了,不如回家乡养老好了。
那个日本人听出方文山是要好处,愤怒的离开了。
可大年三十那天,德国人那边出了事,一项原本谈好的粮食生意黄了,这对于日本人来说,可是重大的打击。
他们要养军队,怎么能没有粮食呢。可偏偏日本本土,生产出来的粮食,不足以供给这么多士兵。
而在上海当地,粮食购买也是受到限制的,其大部分都被青帮截留,剩下的,还有许多许多人分。
青帮的粮食,都是供给上海老百姓的,如果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强要,必定会引起众怒,在过年这样的大好日子里,如果老百姓怒了,那真的就彻底压不住火气了。
毕竟对于华夏人而言,平时再苦再累也能忍,可大过年的,居然吃不到粮食,还要饿肚子?那怎么都忍不了。
所以,和德国商人那份粮食买卖,就至关重要。
可一个日本浪人,喝多了一点酒,打伤了商人的朋友,导致两方的关系恶化。
原本这样的事,是由方文山出面调停的,他为人八面玲珑,一向做的很好。
可自从方文山被休息之后,接手的是一个日本人。
这人有点刚愎自用,偏心日本自己人,对着来讨公道的德国商人,再三推诿,彻底惹怒了他。
日本官员没办法,就想找人居中调停,最好的人选无疑就是方文山了。
于是就找到了方家。
可方文山狮子大开口,不仅自己要钱要官位,还给德国人要了一大堆的好处。
日本人不答应,就此耽搁下来。
安西走之前,日本人坚持不住了,再不买粮食,日本军队就要缺粮了。
于是方文山的目的达到了,官复原职不说,还往上升了。
借着这股东风,方文海的厂子也飞速筹办起来,不过短短几天,就已经有了眉目。
安西在站台上,和方家人告别,一一抱过两个孩子,就提着自己的行礼上了火车。
身后,是两个孩子不舍的哭声。
去到自己的包厢,他放下东西,坐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
安西疑惑,“谁啊?”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王四少!
他穿着保暖的棉衣,面上还有点苍白,但打扮精致得体。
安西惊讶,“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不在家里修养?”
王四少虚弱的笑笑,“请我进去坐坐呗,有点支撑不住了。”
安西一听,连忙扶着他回了包厢,让他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又把床上的被子拿过来,盖在他身上。
“哎,我大哥怕我再惹祸,这不,一过完年就赶我回北平了。”
王家的老家虽然在南方,但几代人都已经在北平定居,所以王四少要回家,也是回的北平。
“可也不用这么赶吧?你身体还没养好呢。”安西不解的道。
“是啊,我也纳闷呢,可我大哥说,这些天一直有人在医院监视我,就连王家也不例外,甚至有人偷偷进我大哥的书房。为了安全,还是送我回去严加管教吧,免得牵连了他。大哥的书房虽然不是什么军事要地,但也关系到王家不少产业,真不能让一些外人知道了。你说说,我只是去看个赛马,怎么就惹上这样的麻烦呢。”王四少无可奈何的摇头。
安西失笑,“现在没事了就好,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四少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希望吧。说起来我们也是有缘,一起来上海,又一起回北平。正好我现在身子虚,不能出去交际,不如你和我做做伴,陪我说说话呗。”王四少说道。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安西不知道四少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说话间,火车缓缓发动,渐渐离开了上海火车站。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王四少有点支持不住了,请安西送他回去。
四少的包厢,就在安西的隔壁,很快就到了。
扶着他躺下,安西拿起手边的热水瓶,给他到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王四少阻止,示意安西凑过去。
安西看他这样子,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四少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谢谢你来救我。”
安西挑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哥告诉我的。”四少轻笑。
安西定定的看着他,“不,你那天就发现了吧?”
这下换成四少挑眉了,“何以见得?”
安西没回答,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他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王四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把被子拉了拉,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