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宋颜宁知道北京啥都有,但的确是头一回来。
    她心情忐忑,太忐忑了以至于没过大脑问颜瑗:“你哪来的这些钱?”
    颜瑗一愣,伸手拧她脸一下:“放心,都是我积蓄,你想啥呢。”
    颜瑗是心里愧疚的,宋颜宁前段时间21岁生日,那时候颜瑗没能回来。更重要的一点是,颜瑗的工作又调动了。
    颜瑗担任外交部发言人三年后,接受调动前往法国驻华大使馆担任要职,这是宋颜宁回国三年之后再度回到大使馆工作。
    颜瑗是在宋颜宁总决赛前后工作调动的,第一时间告诉了宋颜宁,宋颜宁也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反应不大。
    颜瑗的工作性质她是知道的,几年前就这样,现在调动很正常。然而那时候宋颜宁没在国内,颜瑗离开的时候宋颜宁没见到她。
    这次颜瑗回来,要带宋颜宁出来散散心,也是为了弥补母女两人的分别。如今的颜瑗很用心的去经营两人的关系,不像以前一样把宋颜宁撒手不管。
    她们来的这个度假村看起来像个童话,宋颜宁被这里的木头房子和里面的壁炉给惊到了,又万分喜欢,她问颜瑗能不能把这个壁炉点起来。
    颜瑗听出了她的欢喜,她也跟着高兴起来:“当然可以啊。”
    然后找了下木柴,颜瑗才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准备何时的木柴,她又出去看了看,尴尬的说:“不过可能得自己劈……”
    “行啊!我来!”宋颜宁因为想点壁炉所以对劈木柴非常积极。
    两人跑到外面一根一根拿出码好的粗木头,颜瑗不停的提醒宋颜宁小心。宋颜宁劈了三捆木柴,力气使了不少,颜瑗一捆一捆的拖进屋子里,然后母女两人兴致高昂的琢磨怎么把壁炉升起来,费了千辛万苦的力气,看到壁炉里烧起旺旺的火之后两人欢欣鼓舞。一时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都消散了,不由得击掌为合作来的胜利果实庆祝。
    壁炉烧旺后颜瑗张罗着宋颜宁摆好行李换好衣服,然后她来做饭。
    颜瑗是难得的请了两天假陪宋颜宁,一贯穿正装的颜瑗放下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穿上家居服。她斗志高昂的给宋颜宁做晚饭,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蔬菜沙拉才合适。
    宋颜宁举大拇指夸赞颜瑗的蔬菜沙拉拌得好,小米粥熬得好喝,看到颜瑗低头一脸满足的笑,宋颜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触动了心底的那一个角落,她匆忙低下头去闷头吃蔬菜。
    颜瑗还在高兴,问她:“你能喝咖啡吗?我给你做一杯拿铁咖啡?”
    宋颜宁说好。
    颜瑗就又专心致志的给她做咖啡,脸上的笑收不住。
    宋颜宁悄悄的看她。
    披肩发的颜瑗看起来比以往一板一眼穿正装的模样还要年轻不少,颜瑗平时就显得比较年轻,她也是高挑纤细的身形,生孩子并没有让她发福发胖或身材丰腴,这么多年她的身材始终婀娜有致。皮肤很白,面相饱满,唯独眼角有了细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来,但她眼神始终清亮。
    颜瑗人到中年,刚过不惑,按照成就,可以说是一个成功的女人。
    宋颜宁和颜瑗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颜瑗几次为宋颜宁和国家队总教练见面接触的时候也从未告知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代表颜瑗籍籍无名。宋颜宁如今已运动员的身份在国内根正苗红大红大紫,其实颜瑗也不遑多让,关注外交部的人就知道颜瑗的存在,颜瑗最初在翻译部就凭借精通七国语言、精准流利的同步翻译和深厚得文学功底小有名气,后来这几年担任外交部发言人,又靠着端庄大气的仪容举止和几次对于时事的精炼老辣不卑不亢的回答更加为人知晓。
    叶赛和甄真是少有的知道颜瑗身份的人,对于宋颜宁英文流畅,日语交流无障碍,略懂俄语的语言优势,叶赛就曾说是因为宋颜宁遗传了颜瑗,其实宋颜宁又岂止是在语言天赋上遗传了颜瑗呢。
    “来,拿铁咖啡!”颜瑗小心翼翼捧了杯子给她,宋颜宁连忙站起来接住,她被子里的量明显比颜瑗的少一些,颜瑗怕她睡不着觉。
    两人围着壁炉坐在一处,颜瑗有点怕冷,就披了一个大披风,颜色花里胡哨的,宋颜宁惊讶的笑道:“你还有这样的披风?”
    “我刚买的,还行吧?”
    “很年轻。”宋颜宁主要是还没能接受颜瑗正装跟家居装之间的反差。
    “我给你也买了一个。”颜瑗说完又去自己暂放的行李箱内翻找了一下,跟她自己的差不多款式,就是颜色不大一样,颜瑗很不好意思的拿给她看,仿佛自己的小心思也被看穿了。
    宋颜宁笑了笑,当即把披风披在身上。
    两人披着披风我在沙发上喝咖啡的样子仿佛贵妇喝下午茶。
    刚才一直忙着还不觉得,现在一坐下,那种熟悉的尴尬跟疏离又回来了。宋颜宁拿小勺搅拌咖啡,她咳了一声,颜瑗立刻问是不是感冒了。
    宋颜宁说没有。
    又沉默了几秒,宋颜宁看向颜瑗,问道:“这次您能在家里呆多久?”
    颜瑗微微迟疑了一下:下周一走。”
    今天周四。
    宋颜宁哦了一声。
    她抿了下唇:“那就不能在家里过春节了?”
    颜瑗声音低了下来:“宁宁很抱歉。”
    “没事。”宋颜宁立刻说道,“你能陪我来这里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说完仿佛力证自己高兴一样冲她笑了笑。
    颜瑗看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没有办法。
    “对不起宁宁,我这些年真的太少陪你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以后我会尽量弥补……”
    “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妈妈。”宋颜宁打断她。
    颜瑗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缺席宋颜宁成长这件事始终是她心里的痛。
    “我和李言蹊就曾经说过,我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一直让我去坚持花滑,就凭这点,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您。”
    宋颜宁看着她,看着颜瑗的眼眶继续湿润,宋颜宁有点坐立不安了:“我说的是真的。”
    颜瑗微微笑了笑:“谢谢,谢谢你宁宁。”
    宋颜宁看颜瑗泛着泪光的眼,她心里再次被触动,长这么大,和颜瑗的交心屈指可数。
    颜瑗作为母亲,而且是一位独自抚养孩子的母亲,在过去宋颜宁成长的岁月里并不是一位温柔慈母的形象,这也可能跟她比较要强的性格有关。偶会回来呆的几天里颜瑗会跟宋颜宁亲昵,但更多的会检查她的功课,检查她的学习,问她花滑练得怎么样,做这些的时候颜瑗都比较严肃。作为一个母亲,她关注女儿的成长,但又怕自太柔软会让自己在孩子面前缺少点威严,所以她少了点温柔,毕竟家里没有父亲这样象征权威的存在,颜瑗鉴于工作,就代替父亲的角色成为家里的权威。
    很久以后,颜瑗也逐渐发现,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多么正确,不需要权威这个角色或许宋颜宁也会成长的很好。宋颜宁成长至今的稳重自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在她成长过程中父母都缺席的结果,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宋颜宁能成长的这样好,那为何不以朋友的身份对待自己的女儿呢。
    颜瑗是后悔的。
    宋颜宁跟自己的疏离她知道是自己的责任,如果当初不是一意孤行的在孩子面前树立一个强硬的形象,到如今她们应该不会这样生分。
    而此时此刻,颜瑗的情绪倾泻而下,这让这个一贯好强的女人柔弱起来,属于母性的、女性的那一部分在此刻流淌而出。
    或许是气氛突然点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宋颜宁也柔软下来,她看向颜瑗:“妈妈,这些年,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这是宋颜宁以来想问颜瑗的一个问题,一个人在官场努力了这么久,会不会有累的时候。
    颜瑗很肯定的说道:“有。”
    “肯定会有这样的时候,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会有。我很多时候会觉得很无助,然后又逼迫自己撑下来,让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顿了一下颜瑗想了想说道:“比如三年前,我被认命成为外交发言人之一的时候,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也很担心自己会说错话,所以那时候我一个人做了很多功课。中午不睡觉,晚上会熬到十二点多,学着怎么面对全世界说出最代表国家的话。”
    “从年轻到现在我都经历过很多,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常态,”颜瑗声音温柔。
    想了想她又说道:“其实也没有想象得那样辛苦,生活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不断的解决问题,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问我累不累的话,我会说累过,但是回到过去任何一个时刻,我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
    宋颜宁沉默许久,她突然问道:“包括生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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