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樱子告诉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周末的黄昏,宋颜宁周末在俱乐部训练了一整天。
“你一个人去的话,反而更有可能拿到三个名额,我去了的话,基本就没可能了。”金樱子说道,“这个郑教练也是知道的,我当然更清楚了。”
宋颜宁沉默下来。
“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这个生气吧?”金樱子突然惊讶的问道。
宋颜宁微微一愣,没说话。
她的沉默让金樱子明白了。
“不会啦!”金樱子看起来比她还惊讶,她甚至轻轻拍了一下,“其实这赛季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让你自己去好。”
“不难过吗?”宋颜宁终于问道。
“有什么好难过的,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啊。”金樱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觉得也是。”她说道。
宋颜宁一时默然,金樱子倒是通透。
“不过……”金樱子想了想,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要让你独自作战了。”
宋颜宁看她一眼。
两人正在冰面边缘一边慢慢的滑一边说话,冰场里有其他人但不多,尤其是两人始终用汉语交流,别人就算听到也不一定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上一次冬奥会前的那次世锦赛,我其实去现场看了你的比赛。”金樱子说道。
宋颜宁依稀想起来。
“那时候我就想,这得多大的魄力啊,我当时觉得你简直是在跟美日俄三国对抗,又燃又吓人。”金樱子砸了下嘴,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满满的感慨,甚至有点替宋颜宁后怕。
那时候宋颜宁十五岁,两届世青冠军的耀眼身份,在一众女单里却始终有一种摇摇欲坠般的脆弱感。
时至今日金樱子依然对那种感觉非常熟悉,但又说不清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明明对于俄罗斯女单来说如果以世青冠军身份升入成年组,那必是女单新贵,自此就是走在花路上让他人望尘莫及。而那时候的宋颜宁始终不会给人那种感觉。
总是会让人担心,总是会让人觉得她想是走在悬崖边上,走在钢丝上,身边风景壮丽,脚下却是荆棘恶石。那次世锦赛,金樱子在短节目看得提心吊胆,替宋颜宁紧紧的揪着那股劲儿。
她总是担心宋颜宁的分数会不尽人意,不自觉的就担心着。
并不是说宋颜宁太弱,相反,正是那场比赛让金樱子对她心生敬佩。
金樱子一直想,如果换了她在赛场上,能不能做到宋颜宁这样?
身上背负着三个名额的压力,对于宋颜宁来说,单兵作战的她只能拿到亚军以上的成绩才能完成任务,在当时丹尼洛娃横行赛场的时代,对其他女单来说只能竞争亚军。而那时候的宋颜宁需要跟多少人竞争亚军?平井千夏、黛西·摩根、塞米诺娃等人,这些都有可能毫无征兆的反超宋颜宁——这并不是耸人听闻,相反是太有可能的事,那一场世锦赛,几个花滑强国随时都有可能把人捧上来。
而金樱子在场外看着十五岁的宋颜宁,她面容如霜如雪,镇定的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长短节目皆是完美,那时的金樱子想起宋颜宁第一次参加成年组大奖赛总决赛时,因为短节目失误宋颜宁无措的哭起来,狼狈到几乎无法顾及到镜头。
一年时间,宋颜宁迅速的让自己成长起来了。
不是成长为一个成熟的花滑选手,而是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顶尖女单。
后来的这些年里,金樱子每每回想起那次的世锦赛,《死神与少女》节目结束时宋颜宁抱膝的ending pose,那时她以为是宋颜宁无奈叹息的对世事的妥协,后来发现,那其实是宋颜宁蓄势待发的伏击。
金樱子想了又想,都觉得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像大自己仅仅一岁的宋颜宁这样,以这样的心力跟意志一步一步踏过这漫长的岁月,这其中的酸甜苦辣,这其中彷徨无措的时刻,除了宋颜宁,估计没人能懂。
“你知道吗宋颜宁,其实在你之后,我们这些俱乐部选手再参加比赛的时候就容易多了。”金樱子说道。
宋颜宁并不是第一个登场的俱乐部选手,姜潇是第一个,但那时候的姜潇是完全没有话语权的,亦或者说,从来没有人认为俱乐部选手能够有像样的实力,体校出来的运动员依然无形中带着一种“贵重”。
宋颜宁的出现,让俱乐部选手成为国家队也认真考虑的对象,以俱乐部为单位参加参赛的选手在比赛中获得好的名次也会被通知愿不愿意参加国际比赛。金樱子当年以俱乐部身份参加青年组比赛,国内集训国际名额等一个也不少。
这很大程度上是宋颜宁给裁判或国家队观念上的改变。
“没有,俱乐部选手的发展是必然的。”宋颜宁浅淡的说道。
人民经济水平提高了,精神需求有了,俱乐部也多了,设备也完善了,像花滑这样小众又对个人艺术素养和身体素养要求比较高的项目,自然就有人参与了。
金樱子只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但是你还是很特别的,宋颜宁。”
金樱子从不喊她前辈姐姐什么的,一向直呼其名,也不是说不礼貌,她就是觉得两人同龄人没必要那么生疏。
“你在,我们总是觉得很安心。”金樱子轻轻说道。
说完她冲宋颜宁笑了笑,眼神真诚纯粹。
就像那年世锦赛,她看到宋颜宁长节目后背弓起的曲线,一瞬间她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知道宋颜宁从不让人失望——并不是说她总是夺冠,而是她身上的那股劲儿,让人总是能愿意看她的节目,永远都心甘情愿的送上祝福,哪怕名次不尽人意,她的节目也不会让人失望。
宋颜宁于如今的中国女单,宛如海中灯塔,一直亮着,每一个练花滑的中国小姑娘,不管有没有成为专业运动员的志向,至少她们在被采访的时候,写下的目标不再是云静恩这样的名字,而是宋颜宁。
“我很高兴这周期能与你并肩作战,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你。”
金樱子对她笑。
成为宋颜宁的战友,她觉得很幸运,追随她的脚步,她也从不后悔。
一周以后,宋颜宁与李言蹊登上去韩国首尔的飞机。
北京冬奥会前的最后一场世锦赛,事关北京冬奥会,整个国家队从选手到教练甚至是解说员倾巢出动,来到韩国首尔准备一场盛大的赛事。中国队如此,其他国家也不遑多让,花样滑冰作为冬奥会最受重视的项目之一,在冬奥会项目中一向人气颇高。
宋颜宁到了赛事准备的酒店就看到很多熟面孔,她跟李言蹊安顿下来后就去找先去找郑胤,跟国家队汇合后再去准备比赛。
宋颜宁以前也来过韩国比赛,韩国虽然是第一次举办世锦赛,但之前举办过不少次的四大洲,宋颜宁就参加过一回。
韩牛她没吃过,明洞她也没逛过,当初第一天吃了泡菜,莫名其妙的闹肚子,来了以后参加完比赛人就走了,自然那次的比赛她也出现了失误,好在拿了第一。
宋颜宁为此这次特地让李言蹊带了点料理的材料,她跟李言蹊来之前就说好,要么他来给她做料理,要么他找锅碗瓢盆让她自己做料理,反正这次她是绝对不会去酒店里吃泡菜的。
宋颜宁以为是她自己的个例,等见了郑胤以后才知道这次国家队也严阵以待。国家队参加世锦赛的队伍里除了翻译队医之外,郑胤这次还让自己妻子来了,乔华,这位郑胤的恩爱妻子,前国家队双人滑top级女伴,现任中国花样滑冰协会副主席,这次来韩国只有一件事,就是每天买菜给队员做饭。
宋颜宁很是震惊,后来聂梦池跟洪莹莹悄悄告诉她,过去韩国举办过一次总决赛,当时乔华跟郑胤还是在役运动员,在韩国比赛三天闹了三天肚子,最后拿了一枚银牌。
郑胤自此引以为戒,这次来世锦赛这么重要的关口,他宁愿经费不够以后自掏腰包,也要让这帮队员把饮食给保证好。
宋颜宁欣然过来蹭饭。
这一次的世锦赛气氛相比上两个赛季多了一丝凝重,宋颜宁倒是很熟悉这种气氛,每个周期第三个赛季的世锦赛都会这样,事关冬奥会名额,大家都不敢大意,能来到这个赛场的都是这一时期国内最顶尖的选手,这一赛季的世锦赛跟冬奥会,是这一周期最强的选手阵容。
宋颜宁有条不紊的准备自己的热身和训练,在饮食问题解决以后她的心情都畅快不少,也知道了郑胤为什么带自己的妻子来——做饭是真的好吃,她突然就理解了郑胤退役后还能保持这样微微发福没出啤酒肚的模样实在是难得。
世锦赛前的合乐训练就已经有大量的镜头过来找新闻素材,从选手成功了几个跳到选手的衣服都几乎成了新闻的材料,短暂接受采访的宋颜宁客气的表示自己会尽全力,但依然给自己留下了余地。合约期间四个短节目的出场顺序通过抽签也出来了。宋颜宁最后一组第五个出场,正好跟压轴的雪乃紫歌凑成一对3acp,而迎接她们的就是来势汹汹的俄罗斯女单。
※※※※※※※※※※※※※※※※※※※※
大家晚上好啊~
这周唠说几个关于名字或地点的由来吧~
我写文是属于设好一个大致方向,但细节处顾及不到的那种人,比如说很多地点都是写到这个地方现想的(虽然我为了写冰雪映像真的买了一套中国地图册和世界地图册)。宋宋同学的训练基地在多伦多这个地点其实定的很随意,之所以设定在多伦多是因为我对加拿大脱口而出能立刻叫出来的两个城市一个是温哥华一个是多伦多。当时写宋宋找教练的过程中,第一站是让宋宋去的温哥华上了一个短训,所以第二站长期训练的地点就成了多伦多——这两个地点的设定是完全随机的,因为我随机的先写了温哥华,所以后面那个就是多伦多。如果当初先写的多伦多,那后面就是温哥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