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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斗争

    桑宁远火烧叛军十里地,灭敌五万之多,俘虏敌军将近三万,一举击破叛军,解了京城的危机,消息传到朝中,朝中众人欢腾起来,就连老百姓都自动自发走到大街上唱歌谣以示庆祝。
    而同时,原本被襄阳王占领的包括襄阳在内的多地百姓和官员顺势反抗,再次归顺朝廷。
    紧闭多月的城门终于如常敞开,京城与其他城池之间再次恢复了相互往来。
    人们暂时遗忘了反叛的慕容子墨,遗忘了边疆的危机,尤其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迫不及待的开始设宴庆祝。
    作为监国,舒悦凝沉默了七天,朝廷里的官员开始不满,纷纷上折子要设立宫宴犒劳三军、为桑宁远庆贺。
    这类折子太多,舒悦凝只能顺应多数人的愿望,下令在莲池设宴,为桑宁远庆功。
    宫宴是在太阳落山前开始的,大多数人已经到齐,桑宁远方才着一身白衣,踩着晚霞而来。若单单只是他一人,倒也赏心悦目,可惜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太后。
    见到太后,众人下意识将视线移向舒悦凝。
    当日在城楼之上,舒悦凝将先帝和今上的圣旨公布天下,而后便宣布太后病重,在泰安宫中休养,不易见外人。这样的事情,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舒悦凝不愿意杀太后,却也不能再放任她,遂将她给软禁了。
    后来,桑宁远回京,舒悦凝大度的让他住到泰安宫中去侍奉太后,大家都以为是舒悦凝和桑宁远感情深厚才妥协,可是现下,桑宁远竟然将被软禁的太后带到庆功宴中来,而看舒悦凝的神情显然事先并不知道。
    一时间,大家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莫非桑宁远与她,只是面合心不合?
    在众人的视线中,桑宁远缓缓搀扶着太后走到了上位,与舒悦凝对视。
    舒悦凝坐在上位,不动,桑宁远的意思很明显,让她起来给太后让座。可是这座位,岂能轻易让出来?
    她不想用一辈子去换取权势和无尽的孤单,但同样的,也不想在后路没有铺好的情况下让出手里的权势,更不想在局势未明朗前,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全然放弃。
    她看着桑宁远,面无表情,只看桑宁远到底要怎么做。
    桑宁远脸色转冷,沉声道:“皇祖母来了,你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连座位也不让?”
    果然如此,这个位置,他和太后想逼她让出来呢!
    可是……她抚上她的肚子,她若让出来,焉知他不会对她的孩子动手,焉知太后不会对她和孩子动手?
    她看向太后,太后眼神锐利,含着恨意,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显然,两月不到的软禁让太后对她恨之入骨!
    她嗤笑,高声道:“太后病重,不能吹风!来人呀,请太后回宫!”
    立时,一旁的宫人和内卫都站了出来,齐声道:“太后,请回宫!”
    桑宁远冷笑:“谁说太后病重?”
    “自然是御医!”舒悦凝答完,又反问:“可要我将御医传来问话?”
    太后怒道:“如今宫中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御医也不意外,他们的话岂能相信?”说完,太后倏忽转身,面向众大臣:“诸位,这个妖女祸国殃民,其心可诛,诸位都是我大商的中流砥柱,切勿被妖女蒙蔽,今天哀家便请诸位与哀家一起诛杀这个妖女,匡扶我大商的……”
    太后这么一说,桑宁远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目光,低声提醒道:“皇祖母,正事要紧!”
    太后大怒,挣开桑宁远的搀扶:“除去这妖女便也是今日的正事!”
    显然,太后的做法不在桑宁远的意料范围内,他顿时脸沉如水:“皇祖母!”
    太后冷笑:“好,我们就先来说正事!”
    话毕,太后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展开面向众人,道:“这是你们的陛下,哀家的小儿子留给哀家的信,里面说得很清楚,桑宁远不是襄阳王的子嗣,而是陛下的亲骨肉,是你们唯一的皇子殿下!”
    太后话落,群臣一个个面面相觑,而后齐齐往太后跟前凑,只为了看清楚太后所谓的密信。
    舒悦凝冷眼看着这一切,也不阻止,全由众人去看,去评论。
    “这确实是陛下的字迹呀!”
    “是呀,是呀,老臣绝不会认错,这信实乃出自陛下之手!”
    “嗯,里面的用语和习惯也是陛下的!这信假不了!”
    也有人不赞同:“是陛下的字迹又如何?天下能模仿他人字迹者不计其数,上面既无加盖玉玺又无陛下的私印,焉知此信不是有心人伪造的?”
    “对,陛下既然早知桑宁远是皇子,为何不早早立储?”
    “可是陛下在世时,确实对桑世子疼爱有加……”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好好一场庆功宴全然变了味道。
    太后待所有人都将陛下的信看过了,方才道:“此事,陛下本不欲张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陛下膝下无其他皇嗣,唯恐百年之后无人继承大同,遂留下了这封密信给哀家以防万一!哀家本以为这一辈子也不用拿出这一封信,可是哪知道,陛下驾崩得如此突然,到现在,他的龙体尚在边疆存放,哀家很是痛心……”
    说着,眼泪从太后的眼眶中掉落出来,她抽噎半响,忽然提高声音道:“但痛心之余,哀家深觉哀家不能倒下,为了我大商的基业,为了大商的列祖列宗,哀家一定要振作起来,将远儿的身世公布于众,让他继承陛下和先帝的遗愿,匡扶我大商的基业!望诸位大臣与陛下,与远儿同心,匡扶我大商社稷!”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声情并茂,立时得到了不小的回应。
    舒悦凝依旧坐在上位,盘算着利弊。她本来没有想好将哪份诏书拿出来,她怕桑宁远伤害她的孩子,又不忍让桑宁远的希望落空。她想扶持中山王,以从龙之功换得她和孩子的平安,又觉中山王不过是个小人,实在不配与她为伍。她受到权势的引诱,却又不愿意与孤单为伍,于是她迟迟不能决定。
    这样反复的煎熬中,她举棋不定,可是如今太后与桑宁远的联手却让她很快下定了决心——扶持中山王登基!
    太后恨她,从她看她的眼神,再到她尚未取得大权就想诛杀她的心思,都无疑昭示着,一旦桑宁远登基,太后成为太皇太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处死她舒悦凝!
    届时,桑宁远或许会保护她,但她可以肯定,桑宁远绝不会为了她与太后翻脸。
    只要太后在一日,她就危险一日!
    桑宁远不是任人拿捏的人,早晚会夺光她手里的权力,至于对她的情意,早晚也会磨光,到时候,她要用什么安身立命?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她?舒悦凝再次用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忽然动得很厉害。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小家伙催促着母亲快些行动。
    舒悦凝深呼吸,告诉小家伙也是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慌张,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样的安慰很快取得效果,她的心平静下来,连带着肚中的小家伙也平静了下来。
    她微笑着,再次看向乔顺:“乔大人,你看这封信是真是假?”
    乔顺答:“臣以为,这封信里的笔迹确实是出自陛下之手!”
    这话,倒是真正的实话,舒悦凝并不失望,乔顺这人虽然滑头,却一贯的忠君,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以为呢?”
    不少人缄默不语,但也有一部分齐声道:“臣以为这确实是陛下的亲笔书信!”
    舒悦凝笑了,倒也不去想,这是陛下在她后背留的一手,还是太后与桑宁远联合找人伪造的书信,只淡淡道:“如此说来,这封信确实是陛下所写,那桑世子……不,应该称宁远殿下,确实是陛下的骨血了!”
    “郡主英明,郡主英明!”几个大臣高声到。
    见状,太后得意洋洋:“既然大家认同了宁远的皇子身份,那就择日举行登基大典,拥护宁远为帝吧!”
    太后话落,立时有人反对:“太后万万不可!”
    这一声,再次来自乔顺。
    太后愣住,方才乔顺率先开口承认她手中的信是陛下的笔迹,她以为乔顺是拥护桑宁远的,没成想,他竟会第一个出来反对。
    “乔大人,为何不可?”太后问。
    乔顺答:“太后,这信只能证明殿下的身份,却不能证明圣上有意将皇位传给殿下!”
    这话,说得真是饶舌,太后呆了片刻,不满的蹙起了双眉:“远儿他是皇上唯一的子嗣,皇位不由他继承由谁继承?”
    乔顺道:“圣上早已经将传位诏书交给了郡主,并且下旨命郡主监国五个月,五个月后郡主自然会将传位诏书拿出来!可见,陛下早有了心意的人选,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们还需等待下去!现下已经过了三个月,眼看五月之期将满,为何不能再等下去?”
    乔顺这番话,倒委实在舒悦凝的意料之外,她不仅多看乔顺两眼,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保皇派,不管是谁,不管有没有能力,只要是陛下指定的接班人,他们就会拥护!相反,即使是皇子,若无陛下的指定,他们照样不买账。
    有了乔顺的带头,朝中其他坚实的保皇派立刻附和,一个个言之凿凿,总之一句话,可以确认桑宁远的皇子身份,可是这皇位继承人,却是要以传位诏书为准。
    太后气得脸色发紫,不满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唯一的皇子尚在,你们便要拥护他人,这是要造反吗?”
    诸多保皇派并不理睬太后,依旧跪在地上,请舒悦凝裁定。
    事情,完全是按照舒悦凝所希望的那般发展,舒悦凝见时机成熟,轻咳一声,道:“诸位大臣请起吧!殿下的身份,想必大家都无疑虑,既然如此,我便发布手令昭告天下!至于皇位该由谁继承,陛下早已经有了诏书,此事倒也不必再行商议,自然要以皇上的旨意为准!我本意是待局势稳定后就将它公布,如今襄阳王叛军已除,局势大好,不如我们就商定十日后公布诏书吧,也不必等到五月之期。”
    一时间,众人都愣住,纷纷看向她的肚子。众臣当初听到圣上的旨意,非要五月之期满才宣布诏书,便猜想圣上多半是想将皇位传给舒悦凝腹中的孩子。可是,如今她还未生,就要宣布诏书,这未免……
    舒悦凝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又咳嗽一声,道:“传位诏书,本就早已经存在,想来当初陛下非要满五月之期才宣布是怕局势太乱,闹出什么岔子,如今局势渐渐稳定,我尽早宣布诏书,只会让民心安定,天下太平,朝臣们少一些疑虑,诸位以为如何?”
    “郡主错了!”这一声,来自上官仕。
    “哦?我哪里错了?”
    “如今天下并不安定,而襄阳王叛军也并未全部除去!”
    桑宁远蹙眉,不等舒悦凝接话便抢先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仕正色道:“我什么意思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听闻你带兵诛杀叛军那一日,与襄阳王一行人刚好遇上,你却带着身边的兵士绕开了道,刻意将他和他手下几千叛将放走,可有此事?”他不称呼桑宁远为世子,也不称呼他为殿下,少了恭敬,多了质疑。且一字一句皆是实话,却带着浓浓的不信任,任谁听了都是一愣。
    桑宁远咬牙,不搭话,太后怒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敢对皇子如此无礼?”
    上官仕不卑不亢道:“我乃大商命官,有责任保卫大商的社稷,更加有责任质问有损我大商社稷的行为!桑宁远,你敢不敢据实回答我,当夜围剿叛军之时,你是不是有意放走襄阳王?你为何要放走襄阳王?可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桑宁远沉默良久,不语,太后急了,催促他道:“你倒是说话呀,远儿!”
    桑宁远终于有了反应:“你所说,可有证据?”
    “当然有!你当日带出去的几个将士可以为证,还有被我捉回来的几个叛军也可以为证!”上官仕说着,微微一顿,提高声音问:“可要我将他们唤到这里来与你当面对质!”
    这么说来,黑骑军中有人投奔了上官仕!想到这一点,桑宁远的眼皮抬了抬:“不用了,确实是小爷将他放走的!”
    桑宁远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面对无数的质疑和猜忌,太后脸青若玄铁,狠狠道:“乌鸦尚且反哺,何况人?襄阳王乃是他的父亲,他放走他也是人之常情……”
    不等太后说完,上官仕笑了起来:“原来太后也认为桑宁远是襄阳王的儿子!”
    太后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哀家是说襄阳王抚养他多年,他于心不忍也是情有可原,你何必咄咄逼人?”
    “末将没有咄咄逼人,末将只是在称述事实!”说着,上官仕看向舒悦凝,一字一句道:“郡主,末将以为桑宁远虽然立了大功,可是私放襄阳王乃是大错,加之他的动机不明,他的身份一事有待商榷!还有太后之言,鉴于先帝和圣上的旨意,她的话也并不可信,请郡主三思!”
    “那依照将军看来应该怎么做?”舒悦凝问。
    “郡主只是代天子行事的监国,爵位仅为郡主,若要封赏皇子,实在轮不到郡主!末将以为,桑宁远的身份暂且不提,待郡主将诏书公布后,由新帝自行决定吧。无论礼法亦或人情,皆乃正道!”上官仕到。
    上官仕的用心,舒悦凝岂会不懂?
    在桑宁远壮大之前,尽可能的打压他,这样方能给她制造最有利的条件,无论她选择进还是退。
    太后一听,就连桑宁远的皇子身份也不能立刻得到承认,立马着急了:“她做不了主,还有哀家,哀家可以册封皇子!”
    上官仕轻蔑道:“太后虽然是圣上的亲母,却也是襄阳王的亲母,加之德行有亏,这样的主你若做了,怕天下人不服!”
    “你……”太后怒,桑宁远也怒。
    乔顺却带着人附和道:“上官将军说得有道理,请郡主决断!”
    舒悦凝点了点头:“上官将军提醒得是,我差点就越矩了!这样吧,诏书我定在十日后公布,至于皇子……还是由新帝册封吧!若陛下传旨给皇子,想来是实至名归,若陛下不传,这皇子是真是假,也该由新帝判论!实在轮不到我!这毕竟是皇家的事情,我只是个郡主而已!”说着,舒悦凝站了起来:“好了,我累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话落,她转身就走,这宴会,想来今晚没有人有心思再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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