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仕将舒悦凝扶下马,对柳绿说了一声道谢,而后径直请舒悦凝坐进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里面。
在车中坐定,眼看柳绿要打马回去,舒悦凝忙叫做了她:“柳绿,跟我一起走吧!”
柳绿摇摇头,并不说话。
“今晚上的事情待桑宁远冷静下来一想就会发现是你设的计,届时他恐怕会……”舒悦凝不再说下去,倒不是桑宁远残忍,而是在这个世界里死士的命本也不是命,若背叛,主人必定要杀之。
柳绿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轻轻说:“主子,我知道主子是骗我的!”
“什么?”舒悦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主子说现下回京可以助世子爷成就一番霸业,我知道主子其实只是在骗我!”
舒悦凝一噎,半响说不出话来,到底助谁登基,她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做出定论。但她有个原则,那就是要有利于她和孩子!
而桑宁远,他容不下她的孩子……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舒悦凝直接问到,并不为自己解释,毕竟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他们的忠君之心,就像他们理解不了她崇尚自由的心情。
“因为主子很在乎这个孩子!以前,我以为主子可以放弃它,可主子却对我说若谁伤害它,主子必定将他当做死敌,不死不休!我不想与主子成仇人,也不想看着主子与世子爷之间相互伤害!”
“柳绿……”
“至于我,我确实仰慕世子爷,可我从未想过能够替代主子!我比谁都明白,若主子离开,世子爷只会厌弃我!”
闻言,舒悦凝心生愧疚,她自以为聪明,以为掌握了柳绿的心思就可以利用对方,殊不知,是她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她面有愧色,柳绿笑了起来:“主子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这原本就是我惹出来的,自然要由我去了结!我只求主子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若真有那么一天,主子与世子爷不得不敌对,还请主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要为难世子爷!”
闻言,舒悦凝觉得好似吞了一颗黄莲,苦涩的滋味从她的嘴里蔓延到心里,若是敌对……
其实,她又何曾想与桑宁远敌对呢?
柳绿见她不语,双眼不由一暗,轻轻道:“主子不答应吗?”
舒悦凝摇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后不会与他敌对。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若侥幸成了赢家,我一定善待他!”
柳绿松口气:“主子是个讲信用的人,有了主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她一顿,又道:“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主子知道!”
“什么事情?”
“当初世子爷被乱箭射中跌落水中,不小心撞到了脑袋,云郡主寻回他后,他很长时间想不起任何东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女人叫做宁儿。他向郡主提起此事,郡主笑说那是显王府里一个会跳舞的姑娘,世子爷将信将疑,待看了那叫做宁儿的姑娘跳舞后,他方才相信。随后,云郡主要世子爷与她成亲,还隐瞒了世子爷的身份,自然也隐瞒了主子的存在,世子爷对她心存感激遂与她成了亲,直到世子爷的暗卫找到世子爷,让大夫为他施针驱除脑内的淤血,他方才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才记起主子的存在。”
舒悦凝一愣,这么说来,他不是为了黑骑军而娶云郡主?
想起她断定他是为了黑骑军而娶云郡主时他受伤的表情,她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
“世子爷是个骄傲的人,不屑于解释,加之他与云郡主本有婚约在前,所以他从未向主子说过这段经历。我现下说出来,并不奢求主子回到世子爷身边,只望主子相信世子爷对主子的真心即可!”
舒悦凝叹一口气,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他们总归是错过了!再说他连解释都不屑,可见心里认定了她舒悦凝不适合做他的妻子,纵使有心,又有几分是真?
柳绿该说的话已然说完,拱了拱手,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何时能再见,主子请多珍重!”
说完,不待舒悦凝回答,她果断打马往回走。
舒悦凝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却只是扬鞭催马,并不回头。
眼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到了夜幕之中,上官仕也不再耽误,命车夫立刻启程。
舒悦凝将脑袋探出马车,努力向后看,确定再也看不到柳绿,她方才坐直身体,心口犹如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因为她清楚,今日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可是,这是柳绿的选择,她选择回去面对桑宁远,接受惩罚。
虽然不认同,却必须要尊重,这就是好姐妹!
可惜,她从未跟柳绿说过,她把她当做姐妹看。
上官仕见她心情不佳,特意骑马走在马车侧面,向她说起近来的情况。原来从她逃跑后,显王便派出了黑骑军追击他们,同时下令封锁滇州城门。
情势紧张,禁卫军中无人知道她的下落,遂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在城外逗留,此时正停在一百里地外的舒县等侯。
为了以防桑宁远的人追上来,他们须得连夜赶去舒县与五千禁卫军汇合。
听到这里,舒悦凝开口道:“上官仕,你与我一同乘马车吧,也方便说话!”
上官仕一愣,点点头,将马交给属下,转而进到马车里面。
舒悦凝细细的观察他,总觉得他给她的感觉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上官仕被她看得不自在,主动说道:“对了郡主,你可知道显王府黑骑军令牌被盗的事情?”
舒悦凝一听,注意力果断转移:“令牌被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据我收到的消息令牌是在昨天被盗的!显王因此气病了!”
舒悦凝不以为意,也不去猜测到底是谁盗走了令牌,只淡淡道:“盗走一面令牌有什么用?难道这样就能调动黑骑军了?”
“郡主有所不知,黑骑军训练的方式与别的军队不同!别的军队虽然认虎符,可也需要有能让人士兵信服的将领下令才行。但是黑骑军只认令牌,不认将领!”
“什么?”
“纵使是显王,没有令牌也无法调动黑骑军!”
舒悦凝听到这里,联想桑宁远有恃无恐带着她在显王府门口散步的事情,已然清楚是桑宁远将东西拿走。
她不禁好笑,桑宁远确实没有必要为了黑骑军娶云郡主,因为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去偷!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岔开话题,道:“北疆和西疆可有消息传来?”
“北疆局势逐渐稳定,蔡将军已经按照成王原先的计划抽出了五万军队赶赴西疆邺城,并与成王前后包抄,困住了墨国的十万大军。”
墨国的军队已经没有了粮草,如今又被围攻,不日便会败北,这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提到慕容子墨,舒悦凝想起一事,试探道:“你可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上官仕点头:“末将正是听到消息后特意在仙鹤崖等候!”
舒悦凝笑了起来:“这可就怪了,那些人全部是慕容子墨的手下,怎么会和你有联系?”
上官仕一僵,说不上话来。
“对了,我怎么忘记了,你是慕容子墨推荐给我的人!想必此事,他早就告诉你了吧?亏你还与他一起做戏,假装不知是他推荐你,假装对我心怀感激,呵……”
上官仕回视她:“郡主不要误会,成王这么做也是为了郡主好!”
“哦?为了我好?”
“郡主扪心自问,自从郡主入朝以来,成王可曾为难过郡主?郡主每次遇到麻烦,哪次不是成王在后面帮助郡主解决的?”
舒悦凝被问得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末将也不打算再隐瞒,之所以末将今日会知道消息在仙鹤崖等候,皆因末将也是成王府的暗人!”
这个答案,舒悦凝看到他时已经有了猜想,可听他亲口说出,依旧觉得震惊。
“郡主不必怀疑末将的忠心,也不用怀疑成王的用心!论公,末将在禁卫军中资历最佳,有资格也有能力担忧都尉之职!论私,末将虽然是成王府的暗人,却是因为郡主而得到了重用,末将对郡主的感激并非假装。再则,成王当日有言,只要末将能保郡主在宫中安全,末将便不再是暗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活在人家的上官仕,如此难得的机会,末将自然不会放弃!”
说到此,上官仕稍作停顿,又道:“从末将担任都尉一职后,成王从未与末将联系过。若非这次郡主失踪,禁卫军又不能进到滇州内,末将也不会主动联系其他暗人寻找郡主!若郡主介意此事,末将可以保证,从此后,再不会与任何成王府的暗人联系!就连成王,末将也可以将他视为路人。”
舒悦凝摆了摆手:“不必了!还有,若能联系到慕容子墨,代我对他说一声谢谢!”
上官仕松口气:“道谢一事,还是由郡主亲口说出吧!”
“这样也好!”舒悦凝说完,肚子忽然咚的响了一下。
上官仕的耳力极好,不明所以道:“郡主,发生何事了?”
舒悦凝笑了起来:“傻瓜,是孩子踢我了!”
上官仕瞪大眼睛,震惊无比。
“喂,孩子的父亲,你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被吓到了?”舒悦凝嚷嚷到。
上官仕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依旧盯着她的肚子。
“要不要摸摸看?”
上官仕点头,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肚子,片刻后,手下立刻感到咚咚的响动。
上官仕瞪大了眼睛,满满都是惊奇:“它动了,它动了!”
“它认出你是它的父亲了,在和你打招呼呢!”
闻言,上官仕愣住,神色复杂的看向舒悦凝。
“怎么了?”舒悦凝问到。
“有一件事情,末将想应该告诉郡主!”
“你说!”
上官仕收回了手,坐正身体,淡淡道:“末将、末将并非是孩子的父亲!”
“你说什么?”舒悦凝的笑容僵住,双眉蹙了起来。
“末将并非孩子的父亲!郡主醉酒的那晚,末将乃是从半路上接到郡主,而后径直将郡主送回了皇宫,末将与郡主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舒悦凝怔愣半响,听到自己用干涩而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个男人是谁?你从谁的手上接到我的?”
“是、是成王!”
闻言,舒悦凝虽觉愤怒,可隐隐的,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其他人。那么她脑海中的那些片段并非是醉酒后的幻境,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思及此,她看向上官仕:“你为什么撒谎?是他指使你做的吗?”
“不!”上官仕苦笑:“成王到现在也不知道郡主怀孕一事,若是知道,他恐怕会很高兴。”
“那你是为了什么?”舒悦凝阴沉了脸。
“末将仰慕郡主!”
“你……”舒悦凝不知该怎么说。
“末将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投到成王府中做了暗人,一直过着阴暗的生活,从未真心喜欢过什么东西,直至遇到郡主!郡主误以为末将是孩子的父亲时,末将也想过要告诉郡主实情,可是末将私心作祟,想要一样完全属于末将的东西,想要有接近郡主的借口,所以末将撒了谎。”
想起当初的情景,舒悦凝摇摇头,倒也不怨恨上官仕:“这怨不得你,是我一厢情愿以为是你!”
闻言,上官仕神色放松:“多谢郡主体谅!”
“我很好奇,当初你既然撒了谎,为何现在又跟我说实话了?毕竟,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即便是慕容子墨以后知道我怀孕,也未必能推出孩子的孕期。”
上官仕深吸一口气:“万素素死了!为我而死!”
他口气悲哀,舒悦凝一时间有了触动:“你……还好吧?”
上官仕勉强笑笑:“她的死,让末将意识到,末将对郡主的感情实在是太过自私!她喜欢末将,所以成全末将对郡主的喜欢,先救出郡主后又救了自己。末将身为男人,又怎么可以连她都比不过呢!”
说着,他停了停又道:“末将看得出来郡主对成王是有情的,若非末将撒谎,郡主早该与成王在一起了吧?”
舒悦凝一愣,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并非一个孩子就能解决的。”
忽然,上官仕轻声问道:“若是这样,末将可以再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