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收到地方消息,连日来的暴雨终于停止,乔羽到达洪灾地区后立即开展了赈灾事宜,民心得到安抚,未出现大批难民流浪他乡的情况。
舒悦凝暗暗松口气,总算是将局面控制住,没有给别人可趁之机,这还多亏了……
想到此,她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慕容子墨,他一如既往的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的就是他不再关注她。若是以往,他早已经看向她,或许嘴角还挂着笑意。
她将视线收回,虽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可到底比之前几日有了不少进步。
“诸位还有本要奏吗?若无事,今日朝会就……”
她话还未说完,廷尉赵康朗声道:“郡主,臣有本要奏!”
“赵大人请讲!”
“关于成王侧妃向氏被害小产一案,臣找到关键的人证,可以证明凶手就是、就是郡主!”
赵廷尉话落,朝堂上立刻响起了纷纷议论,众人齐齐抬首看着站在殿上的舒悦凝。
舒悦凝倒也镇定,淡淡道:“哦?不知你所谓人证是谁?”
“是宫里的向夫人!”
舒悦凝倒也不意外,淡淡道:“此事,我既已交给你和上官仕处理,你们就直管去查好了,不必在朝堂上特别禀明。”
她这番说话,令朝臣们瞠目结舌,赵廷尉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分明就是对付她,她难道丝毫看不出来?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臣以为,此事关系郡主的清白,理该将向夫人召到殿上来当面对质,千万不能让郡主蒙受了不白之冤!”赵廷尉提议到。
舒悦凝摆摆手:“我并不在意这些,你们在下面审问清楚就是!”
赵廷尉一愣,跪地道:“臣,恳请召向夫人上殿对质!”
赵廷尉这一跪,立刻有六七个朝臣跟着跪了下去,舒悦凝视线扫一眼,很好,这些人中有几个她以为的清流派,现下看来,倒是她错估了他们。
上官仕出列:“郡主,臣以为此案疑点颇多,只有人证尚无物证,一切有待查证,无须让向夫人上殿对质!”
眼见上官仕想将事情拖住,赵廷尉一干人哪里愿意?
他们立刻齐声道:“请召向夫人上殿,当面对质!”
舒悦凝冷冷的看着他们表演,只觉得无趣,明明手里拿着一副烂牌,认输就好,他们偏生要折腾。
“成王,此事关系你的侧妃和孩子,大概这殿上再无人比你有说话的分量,你认为该不该召向夫人上殿对质?”舒悦凝问到。
“全凭郡主做主!”慕容子墨答得十分干脆。
舒悦凝不语,做思考状。
上官仕怕节外生枝,虽说赵廷尉他们不能对舒悦凝问罪量刑,可如果他们在朝堂上诬陷她成功,那势必会引起清流派对她的不满。那么,在她努力之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面定会发生变化,她原先树立的形象将不复存在。
想到这些,上官仕再次进言道:“郡主,臣以为此案疑点颇多,不易在朝堂上审问。且,本朝从未有当朝问案的先例。”
“上官将军此言差矣,若说先例,本朝也从未有过御前女官代天子临朝的先例,可郡主不是创了吗?至于这当朝问案,郡主再创一次先例又何妨?”一名大臣讽刺到。
舒悦凝何尝不知道上官仕的担心?可赵廷尉这般不依不饶的针对她,她若不还以颜色,倒显得她无能可欺了!
主意打定,她笑了笑:“上官将军所言有理,但赵廷尉所言也极对,这倒让我两难了!”
“郡主若问心无愧,就请出向夫人当面对质!”跪在地上的一个官员大声说到。
舒悦凝点点头:“此言有理,那就依了诸位大臣吧!”
她话落,赵廷尉立刻道:“快,传向夫人进殿!”
向夫人早早等在外面,听到通传,很快就走了进来。
她也不行礼,虽然今上并未封她为妃,可她到底是今上疼爱一时的女人,她这般高傲倒也让人寻不出错来。
舒悦凝也不和她计较,道:“向夫人,你可知今日传你进殿所为何事?”
“知道!是为了查明我妹妹若君小产一案!”
“这么说来,你是自愿入殿?”
“是!”
向夫人话落,舒悦凝立刻道:“来人呀,将向夫人拖出去杖责一百!”
守在殿外的内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押着向若君。
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众人都有些惊讶,向夫人不满道:“舒悦凝,你凭什么打我?”
“圣祖开国时有敕令,后宫嫔妃不得入前朝,入者先杖责一百,再问缘由!方才,我已经询问你是否自愿入殿,你既然是自愿,自然要领了这一百杖,再来与我对质!”舒悦凝答。
赵廷尉脸色大变:“郡主方才分明同意让向夫人入殿对质!”
“我只说让她入殿,又未说免了她一百杖!再则,这是圣祖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擅改,即便今日是陛下在,向夫人这一百杖恐怕也免不了!”舒悦凝答到。
她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稍稍熟悉律令的官员皆知圣祖的这道敕令,也怪赵廷尉太过大意,以为她一介女子又刚参政,不会熟悉律令,哪知道竟然遭了她的道。
说来也怪,圣祖开国时朝中有女将军,可见他思想开明,可他偏偏不能容忍后宫的女人干政,就下了这道敕令。到今上登基后,荒唐事情今上做了不少,不朝、宫宴上与众臣淫乱,这桩桩件件都让人发指,但今上却从未违反过圣祖的这道敕令。这让赵廷尉想以先例为向夫人开脱都不行。
向夫人意识到自己这一百杖是逃不掉了,一时恼恨,骂了起来:“舒悦凝,你这个下作……呜呜呜……”
不等她骂完,禁卫军便堵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出大殿,直接架在殿门口行刑。
一百杖虽然不是死刑,可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与死刑也差不了多少。当木棍重重的落在脊背上,打得皮开肉绽时,那疼痛比死还难受。
因为向夫人被堵住了嘴,众人自然听不到她的喊叫声,但却能听到木棍落在她身上那沉重而有力的响声。一下,一下,接着一下,大殿中悄然无声,显得这声响尤为突出。
殿上无人再说话,都静静的等着这一百杖打完。
刚打到六十杖,行刑暂停了,一个禁卫军进来禀报道:“启禀郡主,向夫人昏死过去了,还剩下四十杖,是否继续?”
舒悦凝不答,看向一脸大便色的赵廷尉:“赵大人掌管天下刑狱,熟读我大商律令,不知杖刑时若受刑人半路晕过去该如何?”
赵廷尉咬牙切齿道:“泼醒,再打!”
“赵大人执法严明,令人佩服,我本打算就此算了,但赵大人既然坚持再打,那就按照赵大人所说的办吧!”
赵廷尉顿时如吞了一只死苍蝇般膈应,偏生还找不到反驳舒悦凝的话。
很快,殿外又重新响起了棍棒打在人身上的闷响。
兴许,这一百杖打完,向夫人就此香消玉殒了!不知要心疼死多少觊觎她的男人。
想到此,舒悦凝不动声色的看向慕容子墨,见他面无表情,并无半点不忍,她却开始失望了!
向夫人身为皇帝的嫔妃,荣华富贵也算是有了,却放低姿态与慕容子墨在酒楼中私/会,可见是因为喜欢慕容子墨。如今她在受刑,他却面不改色,且无半点救助之意。他的心,太狠了,狠得令人心寒!
过去几日的不舍和伤痛,在这一刻瞬间成了笑话,舒悦凝想,或许在他眼中,她与不自量力的向夫人并无多少区别!
一百杖终于打完,向夫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莫说是当朝对质,即便是张嘴都做不到,赵廷尉的计划以失败宣告结束。
舒悦凝命人将向夫人送回去,惋惜道:“赵廷尉今日看来是不能将此案调查清楚了!待向夫人好些,若她愿意,再让她与我当朝对质吧!”
赵廷尉身体一僵,答不上话来。
慕容子墨开了口:“本王以为,此事不是郡主所为,待本王回府详细问过向氏,赵大人再做查证吧!”
慕容子墨开了口,赵廷尉反倒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慕容子墨家发生的事情!
舒悦凝并不感激慕容子墨为她说话,淡淡道:“诸位,还有事吗?”
这回,无人上前。
“既然如此,就退朝吧,我与三位辅政大人稍后还得主持骑术比试。”
校场虽然宽敞,但路太过平坦,众人皆认为这样的场地根本比不出骑术的优劣来,舒悦凝拗不过他们,最后将比赛的地点选在了西郊的长宇山。
长宇山是皇家狩猎场,因为皇室每年都会光顾这里,遂环山路修得格外宽敞,能够容五匹马并驾齐驱。主考官只需在山顶观察,就能将路上的赛况尽收眼底,实在是比试的最好地点,这也是舒悦凝无法反对将比赛地点定在此处的原因。
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此山太高,环山路弯道过多,若马行太快,难免会在转弯时发生意外,比如跌到山下。
与前两次比试相比,这次前往观看的人有增无减,聚集到山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
比赛的起点在山上,终点是山下,除了主考官外,其他众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观看地点,只要不妨碍比赛即可。
大多数前来观看比赛的人皆认为在山底亲眼目睹比试者闯过终点比在山顶俯视来得过瘾,遂众人皆留在了山下,唯有维持持续的禁卫军还有主考官及家眷须得上到山顶。
准备上山时,卞欢蹦蹦跳跳的来到她的马车前:“郡主,我们的马车坏了,郡主能不能载我们一程呀!”
舒悦凝点头:“上来吧!”说话时,她客气的对慕容子墨点点头,不再像过去几天那般别扭和闪躲。
卞欢似乎没有料到她如此爽快,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恢复明媚的笑脸:“王爷,郡主同意了,我们快点上去吧!”
慕容子墨伸出手,将她抚上马车,而后自己跳了上来。
因为要走山路,舒悦凝怕马车过于宽敞会带来麻烦,因而选了一辆窄小的马车,只有一面可以坐人,两个侧面皆无位置。
舒悦凝挪了挪身体,坐到最左边,卞欢进来后,抢先坐到最右边,调皮道:“我要坐这里,可以看外面的风景!”
这样一来,慕容子墨只能坐在中间了!
舒悦凝没有反对,只客气的笑笑,慕容子墨愣了愣,无奈的看向卞欢。
卞欢嘻嘻笑,就是不动,指着中间的位置道:“王爷,快坐下!我们得上山了!”
慕容子墨只得坐在中间。
马车本就不大,座位自然宽敞不大哪里去,三个人并排坐着难免束手束脚,加之山道弯度很大,转弯之时身体稍微倾斜就会碰到对方。舒悦凝第一次倾斜撞到慕容子墨的身体时,她立马坐好,客气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也不去看慕容子墨的脸色。
而一旁的卞欢抱怨起来:“哎呀,我撞到头了,好疼!王爷,你搂着我!”
慕容子墨没有立刻回答卞欢,而是看向了舒悦凝,舒悦凝坦然坐着,见他看她,舒悦凝笑着打趣道:“山路就是这样,王妃可得抓牢王爷了!”
她话一出,卞欢和慕容子墨大感意外,竟忘记了卞欢要他搂着的事情。
直到马车走到第二个转弯处,卞欢被晃得差点没撞破头,她蛇一样滑溜的钻到慕容子墨怀里:“王爷,这道实在是太弯了,我害怕!”
慕容子墨没有推开她,安抚道:“很快就到了!”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了脸微微发白的舒悦凝。
舒悦凝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装作不知,事实上,她比卞欢还要难受,这七拐八拐的山路让她犯晕,胸口闷得慌。
她掀开帘子,发现只走了一小段路,离山顶还很远,可是她忍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要么晕死过去,要么吐在马车里。
不经意间,她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上官仕:“上官仕,你等等!”
“郡主?”
“你的马可以让我骑吗?”
“郡主很擅长骑马?”
舒悦凝一愣,马她会骑,桑宁远教的,但是骑不好,也从来没有在山路上骑过。
一看她那样子,上官仕就什么都明白了:“郡主,这里山很高!”意思就是,掉下去会粉身碎骨。
舒悦凝实在不想乘马车:“那不如,你带我骑?”
上官仕一愣,耳根发红。
“哼!”慕容子墨冷哼出声,不用回头,舒悦凝也知道他脸上定是满满的讥讽。
若不是难受到了极点,舒悦凝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上官仕见她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放软了口气道:“郡主可是头晕?”
舒悦凝点点头,继续可怜巴巴的看着上官仕。
“不如郡主骑马,末将为你牵着缰绳!”上官仕提议。
“还要走很远,将军会累……”
“无妨!末将若连这点路都走不了,又谈何保家卫国呢?”
舒悦凝笑了出来,忙让车夫停车,看也不看慕容子墨和卞欢,欢快的走了出去。
等她骑上马,载着慕容子墨与卞欢的马车已经走了很远。
慕容子墨沉着脸,推开怀中的卞欢。
卞欢也不计较,笑嘻嘻的坐好:“怎么,王爷生气了?”
慕容子墨眯了眯眼睛,没有理会她。
卞欢倒也无所谓,掀开帘子往后看去,感叹道:“上官仕年轻有为,仪表堂堂,难怪郡主对他另眼相看,若我是郡主,也定会喜欢他!”
慕容子墨的脸越加阴沉:“若你嫌坐在马车里无聊,可以下去走路!”
卞欢立马换了一张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慕容子墨:“王爷,你真坏,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你就这么对人家!郡主本来就喜欢上官仕胜过喜欢王爷!”
“下去!”
见慕容子墨翻了脸,卞欢更加委屈:“哼!走就走!王爷等着瞧,我会让王爷知道郡主更喜欢谁!”
说着,她立马嚷嚷道:“车夫,停车,停车,我要去骑马!”
舒悦凝见卞欢一人站在路边,略微吃惊:“你怎么在这里?成王呢?”
卞欢立刻奔过去,抓住舒悦凝的腿:“呜呜呜,郡主,王爷欺负我!呜呜呜……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将我赶下马车!”
舒悦凝头疼,不想管她和慕容子墨的事情,却又不能将她一个小姑娘丢在路边,只能无奈道:“你上来,和我一起骑马吧!”
卞欢的脸马上阴转晴,嘻嘻哈哈又笑了起来,对此舒悦凝已经习惯,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变脸比变天还要看。
卞欢坐在舒悦凝的身后,搂着她的腰,看向在前面牵马绳的上官仕:“郡主觉得是上官将军好看,还是慕容子墨好看?”
“……”
“我觉得上官仕的侧脸比王爷的英俊,脾气也比王爷的好,郡主觉得呢?”
“……”
“最重要的是,上官将军对郡主好,若换了王爷,他哪里肯为我牵马绳?他一定会将我丢在路边不管!”
舒悦凝打定了主意不理会卞欢,任由她胡说。
卞欢说了一路,舒悦凝没有搭理她一次,她说得津津有味,舒悦凝听得耳朵嗡嗡作响。
终于到达山顶,舒悦凝庆幸可以摆脱卞欢,没成想,她竟不屈不挠的追着舒悦凝,继续在她身后叽叽喳喳。
就在舒悦凝准备板起脸之际,她忽然说道:“郡主,你肚子中的孩子快四个月了吧?”
舒悦凝一僵:“才三个月!”
“难怪郡主的腰肢如此纤细,就像大姑娘一样,原来是月份尚浅呀!”
舒悦凝不知她是话中有话,还是随口一说,认真的观察她片刻,发现她眼神十分天真、无辜,舒悦凝方才松口气,原来只是无心之言。
果然,卞欢马上换了话题:“对了郡主,王爷今天是不是得罪你了?”
“没有!王妃怎么会这么想?”
“郡主不要骗我,你看王爷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虽然一直躲着王爷,可是我时常发现你偷偷看他,想来你和我一样是喜欢他的!但是今天,你不再躲王爷,看他的眼神却冰冷了许多!所以我想,一定是王爷得罪了郡主!”
舒悦凝听得心惊,这个卞欢竟一直在观察她,亏她以为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竟被一个小女孩轻而易举的看了出来。
她笑了笑:“王妃到底年轻,尚不知感情,以为自己喜欢的也是别人喜欢的!殊不知,王爷在我眼中从来都只是同僚,喜欢二字未免太重!至于郡主所说王爷得罪我之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卞欢有些怀疑:“郡主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那郡主喜欢上官仕吗?”
“这……”
“比起王爷来,郡主应该是喜欢上官仕的吧?不然怎么会提出与他同乘一匹马呢?”
舒悦凝只觉得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大:“王妃,我与上官仕……”
“哎呀,郡主回答我嘛!比起王爷来,郡主是不是更喜欢上官仕?”
“我欣赏上官将军!”舒悦凝答。
“这么说,你确实更喜欢上官仕!”
舒悦凝被她吵得无力,懒得和她争:“算是吧!好了,我要忙正事了,你若实在无聊,找别人玩去吧!”
岂料,卞欢忽然朝着她身后道:“王爷,你听见没有?我就说郡主喜欢上官将军而不喜欢王爷,王爷还不信,现下听到郡主亲口说出,王爷该信了吧?”
舒悦凝僵着身体回头看去,慕容子墨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一张脸青若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