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若君闭门不出,末将无法询问她小产后与谁有过接触。但末将问过她身边的婢女,皆证明她出事后只有向夫人见过她。所以末将以为,最有可能煽动她到廷尉府告状的人便是向夫人……”说到此,上官仕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舒悦凝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他微微蹙眉,唤道:“郡主?”
舒悦凝依旧没有回神,眼睛盯着桌案上的笔架,眼皮甚至都不带眨一下。
上官仕不悦,提高声音:“郡主!”
舒悦凝总算是回神,面带茫然的看向上官仕:“怎么?”
“末将在说向夫人十分可疑,需要进一步查证!”
“为什么?”
上官仕以为她对他的话质疑,忙解释道:“末将以为向若君主动打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在她出事后接近她的人最有可能是挑拨她、怂恿她到廷尉府告状的人……”
不等上官仕说完,舒悦凝便无精打采的摆了摆手:“你怀疑谁就查谁好了,这样的小事,我相信你能做好。不必再事事向我禀报了!待你查到幕后主谋,再来跟我说好了!”
上官仕应了一声是,见舒悦凝脸色不佳,不由关心道:“郡主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我怎么会有烦心事?”
“可是末将见郡主双眉深锁、满面愁苦,分明就是被烦恼困扰所致!”
舒悦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确实是皱着的。她的指尖似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去,再抬首,发现上官仕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不由羞恼:“你下去吧,稍后还得去校场挑选内卫,你早些过去做准备!”
上官仕抿了抿唇,点点头,退出议事殿,竟忘记了行礼。
舒悦凝又发了一会呆,直到宫人来报,说是三位辅政大臣已经等在宫门外。她抖擞抖擞精神,命人将三人请了进来。
三个人一起进来,舒悦凝的视线依序扫过乔顺、赵平浪,最后留在慕容子墨的面上,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好似清减了不少,眼窝稍微有些凹陷下去,显得一双明眸更加有神、深邃。
她咬了咬下唇,反观自己嘴角的水泡,不由暗道老天的不公,同样是黯然失神,他怎么就越变越好看,她却越来越丑。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慕容子墨抬首,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她张了张嘴尚来不及说话,他已然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扭开,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
刹那间,舒悦凝的心绪变得极为复杂,愤怒,懊恼,还有失落。
她握了握拳头,愤愤的想,自己真是魔怔了,不过听他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怎么就忘记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迫她,在算计她!
“郡主,我们赶紧将比赛的内容定下来,明天就开始举行吧!参加考试的名单都已经拟好,再不比试,就要超过陛下限定的日期了!”威武将军赵平浪丝毫没有发觉舒悦凝与慕容子墨之间的异常,爽朗的提议。
舒悦凝回神,点点头:“我依照陛下的旨意,暂定了骑射、擂台比武两项。其中擂台比武分为两场,第一场是拳脚比试,被打下擂台者为输,第二场是兵器比试,参赛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选取兵器,至于评定胜负的标准……我一时也没有想好,需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
乔顺想想,道:“不如,我们将比试者的兵器顶端用白布包上,再蘸上白灰,以一刻钟为限,待一刻钟满后,身上所中白灰最多者为失败。”
舒悦凝点头:“此法甚好,既能分出胜负,又不至于失手误伤对方。”
“哼!”赵平浪却不赞同:“我们是奉旨挑选右都尉,又不是挑选耍花腔的戏子,如此比法怎么能分出高低?”
“这……”乔顺一愣:“将军以为该怎么比试才好?”
“真枪真刀的来,打到对方认输为止!”赵平浪直接到。
“可这,这难免会有误伤,兴许还会死人!”乔顺颇为担忧的说到。
舒悦凝附和道:“乔大人所说极是,毕竟都是禁卫军中的人,伤了谁都不好。若因此出了人命,恐怕会扰乱军心。”
一直沉默的慕容子墨忽然冷笑出声。
舒悦凝不悦的看向他:“你笑什么?”
慕容子墨怒不斜视:“禁卫军虽然比不得戍守边疆的将士那般危险,却也肩负了整个皇城的安全,若是怕死,就不该进去。何况,还是带领整个外卫的右都尉?连区区比赛都不敢,又谈何保卫皇城?”说到此,他一顿,又继续道:“我赞成赵将军的提议,待到比试之前,我们可以提前将规则说清楚,一并将可能出现的意外也说清楚。胆小,抑或技不如人者自然不会上去!”
舒悦凝转而询问乔顺的意见,乔顺当老好人当惯了,眼见慕容子墨和赵平浪坚持,他立刻抛弃了原先的顾忌,道:“老臣,没有意见!”
很明显,二比一,舒悦凝纵使不愿,却不得不服从多数:“好吧,就依照赵将军的意见,打到对方认输为止吧!”她微微一顿,继续道:“武试内容就这么定了,我们接下来商定一下文试的内容。”
“我以为,武试内容还有不妥之处。”慕容子墨开了口。
舒悦凝心中本就压着一股气,听他还有一件,当即咬牙切齿道:“王爷以为还有什么不妥?”
“骑射一项,应该分为两场,第一场以射为主,命中靶心次数最高者获胜。第二场以骑为主,最先到达目的者为胜。”慕容子墨淡淡答到。
赵平浪点头,乔顺也点头。
舒悦凝不语,盯着慕容子墨的脸,暗暗猜测着他是不是有意针对桑潇风。明明一场比赛即可,他偏要分成两场,对于禁卫军的大部分人来说这本没有什么,可对于一个重伤在身的人来说却十分艰难。
伤者的体力和耐力自然是输给其他人的,若真按照他的意思进行比试,桑潇风必输无疑。
无视舒悦凝探究的视线,慕容子墨继续提议:“四场比试下来,获胜最多的前两人再加试一场文试,这样,就不用大费周折的进行文试了!至于文试题目,由乔大人拟定就好!另外,武试须得场场参加,若有一场不参加或者中场退出者,就算是弃权。你们以为呢?”
乔顺点头,赵平浪也点头,齐声赞道:“成王这个主意甚好!”
舒悦凝不赞成:“如此一来,岂不是重武轻文?”
慕容子墨斜睨她:“郡主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选的是右都尉,而不是翰林!保卫皇城靠的是本事,是武力,而不是伤春悲秋的吟上一首诗,或者作出一阕词来就行的!”
舒悦凝被噎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定比试细节。
商量了一个上午,终于全部定下,大家陆续走出议事殿。
舒悦凝眼见着慕容子墨落了单,忙不迭追上去:“慕容子墨,你站住,我有话要说!”
慕容子墨驻足,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郡主请说!”
“我……”她将视线扫向他身边的侍卫肖涵,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慕容子墨却好似不懂一般,偏不让肖涵离开,脸上挂着疏远的神情,淡淡道:“郡主若是无话,我就告辞了。”
舒悦凝怒从心中起,也不管一旁有没有人,当即低吼道:“你这么做,不觉得自己卑鄙吗?”
慕容子墨眼中毫无波澜:“卑鄙二字,从何说起?”
“你明明知道桑潇风为救我受了伤,体力和耐力都不行,能参加两场比赛就不错了,你还故意提议将比赛分成四场!这也就算了,你竟然要让他们真打真枪的打,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桑潇风死吗?”
“说完了吗?”慕容子墨问。
“说完了!”
“那我告诉你,我这么做只是希望能从参赛者中选出国之栋梁,以保我皇城平安。至于你所谓的针对,不好意思,你未免太高估桑潇风这个人,他还不值得我花费心思!如果,他能闯过四场比赛,进到文试中,我自不会阻挠他半分。若是闯不过,那也只是他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
“你狡辩!你分明就是因为我与他……所以你怀恨在心,一定要……”
不等舒悦凝说完,慕容子墨便嫌恶的说道:“郡主说笑了,我与你并无半点关系,你与旁人如何与我并无关系!”
舒悦凝愣住,他的表情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在他心中,她与他之间真的毫无关系了!
她嗫嚅道:“你所说,是心里话?”
“郡主不必三番四次的试探我,我敢以性命起誓,今日所为断无半点针对之意……”
舒悦凝心烦意乱的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有一句话,我奉还给郡主,心中有鬼之人不是我,而是郡主!我提的提议全是为了选出栋梁,而郡主所做的提议,却全是为了私利。还望郡主……好自为之!告辞!”慕容子墨说完,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恋。
舒悦凝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因为第二天要正式进行武试,比赛的台子老早便已经搭好,就连赛马的场地也已经圈出来。按理说,这些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负责,但毕竟陛下如今不在京城中,肩负重任的四人极有默契的要检查准备工作,遂约好申时前往校场巡查。
她们到时,校场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禁卫军,大多数是报名参加了选拨比赛的,此番特意前来查探消息,还有一小部分,只是前来凑个热闹。
舒悦凝见擂台上面有几个少年正你一拳我一脚的切磋武艺,不由起了兴趣,走到下面驻足观看。
她看得仔细,没有注意到擂台侧面承重的那根木头发生了偏斜,擂台正一点一点向着她所在的位置倾覆。
“当心!”当她耳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声,眼睛已经被黑影遮挡住,尚未看清楚发生了何事,危险便已经来临了。
随即,她被一个人牢牢护在身下。她起初以为是慕容子墨,因为他当时离她很近。
“你,没事吧?”她担忧的询问。
“郡主放心,末将无碍!”在她上面的人回答。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救她的是上官仕,而非慕容子墨!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视线不由开始寻找,然后,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慕容子墨。
如果事发时,他伸手拉她一下,她定然会摆脱危险。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立柱向她倒来,就如同此刻,他选择袖身旁观一般。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搬立柱,询问她的情况,搀扶她起来。但是,慕容子墨始终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冷酷和淡漠。
这一刻,舒悦凝终于意识到,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在他心里,他和她再无任何关系,所以她生亦或死,都与他不相干。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嘶……好疼!”她喊了一声,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扶着她的上官仕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忙松了手:“郡主,我、我……”
舒悦凝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边流眼泪一边摆摆手:“不怪你!说起来,刚才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将我护在身下,我只怕站不起来了!”
上官仕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认真道:“保护郡主,是我的职责!”
舒悦凝擦干眼泪,咧嘴笑了笑,却不知自己的眼睫毛上面还挂着泪水,这一笑,就如同夏日雨后绽放在碧水之上的荷花般。
上官仕一愣之后,别扭的将视线移开:“郡主稍后,末将这就遣人给郡主请御医!”
“不用了,我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一会回宫歇歇就可以了!倒是上官将军须得好好看看,莫要留下病根。”说话间,宫人已经端着她的步辇走了过来,她不再停留,转身踏了进去。
步辇起,抬着她缓缓步出校场。
渐行渐远之际,她终究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看去,只见慕容子墨正站在看台下面与人交谈,根本没有将目光投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