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凝特意走到院子中,竖起耳朵听上官仕和赵廷尉的谈话。
如她所想,赵廷尉见到上官仕便率先发问:“上官将军,郡主可在里面?”
“在!”
“将军可知,郡主犯了法?”
“郡主犯了什么法?”
“她给成王府的向侧妃下药,致使向侧妃小产,如今向侧妃已经将她告到了廷尉府!本官今日前来就是为了……”
不等赵廷尉说完,上官仕便打断他的话:“赵廷尉,容本将问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是郡主犯了法,敢问可有证据?”
“这……方才本官询问过宫人,向侧妃在宫中用过的茶具早已经清洗,也许这正是郡主的厉害之处!”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可是向侧妃可以证明,是因为喝了郡主宫里的茶,才导致……”
上官仕忽然提高声音道:“赵大人好得很!一会向侧妃说,一会向侧妃证明,一会向侧妃想,呵呵!赵大人一口一个向侧妃,敢问除了向侧妃,大人还知道圣上,知道郡主吗?”
“你!”
光听赵廷尉恼羞成怒的声音,舒悦凝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胀成西红柿一样的大圆脸。她默默竖起大拇指,必须给上官仕一个表扬,他在外面,很维护她呀!
“赵大人,本将不得不提醒你,按照本朝律令,无圣旨宣传而擅自闯宫者,杀无赦。其亲属罪降一等,可判流放。”
“这……”
“还有,勾结他人诬陷皇族者,可诛三族!”
“我……”
“听闻你今天来是为了将郡主羁押到廷尉府的大牢中去受审?”
“上官将军误会了,本官、本官只是例行公事,前来向郡主询问一些情况。”显然,在上官仕的咄咄逼问之下,赵廷尉的底气泄了,一下改变了初衷。
“郡主现下没有空,不过,她写了这份手令给本将,责令本将与大人一起调查此案。还说……”
“郡主还说了什么?”
“若十日之内,查不出真相,郡主必会亲自写奏折奏请陛下砍了大人的脑袋!”
赵廷尉没有回答,不过,舒悦凝能想象得出来他震惊和惶恐的表情。
她嗤笑一声,很是得意。这个赵廷尉,还有他后面的那些人,当真以为她是三岁孩子,会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去大牢,然后不明不白被杀死?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所料不错,只要她不去大牢里,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对付她。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上官仕忽然向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刚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走回寝殿,待再出去查看时,早已经不见上官仕还有赵廷尉的身影了。
她抬首一看,天色已经不早,她得去见慕容子墨,一则是为了她的秘密,二则也是解释今天早上的事情。无论怎么样,她不希望与慕容子墨变成敌人。
她换了一身奴婢的衣服,让贴身婢女装成她的样子在寝殿中休息,严令宫人不得打扰,偷偷摸摸从侧门溜了出去。
她所在的宫殿本就离外宫殿十分近,加之她不是宫妃,规矩不像其他宫殿那般多,出宫的路十分顺畅,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出了宫,她花银子租了一辆马车,再雇了一个车夫,直奔慕容子墨的别院而去。
这套别院,承载了她许多不好的回忆,曾经她一度发誓永远不会回到这里,如今想来,誓言这种东西着实可笑。
打发走了车夫,她提脚踏上台阶,这院子和以前一样,依旧没有人守门。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院子里面空无一人。但舒悦凝十分肯定,慕容子墨此刻正在那个曾经囚禁过她的那个房间里面,安静的等着她。像是等待老鼠出现的猫一般,闲适、胸有成足!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那扇门,房门虚掩着,这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不断问自己真的要进/去吗?进/去后,会后悔吗?
她尚未想出答案,里面的慕容子墨已经开了口:“怎么?不愿意进来?”
她不语,确实是不愿意的,但不能说,怕惹怒了他。现下,他为刀俎,她为鱼肉,还是识相一些为好。
得不到她的回答,慕容子墨在屋里面冷笑:“若不愿意进来就立刻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闻言,一股冲劲上来,她扭头就走,却不想,又听他说道:“写给陛下和太后的密信我已经准备好,只要你不畏惧死,就滚好了!”
她的脚步一滞,身体立刻自动扭回来。真想豪迈的来一句‘我本不畏死,奈何王爷以死惧之’,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怕死,没有那种视死如归的豪迈。
她轻轻将门推开,放眼望去,慕容子墨并不在外间。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快速走向了内室。
里面的陈设和以前一样,就连桌椅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是舒悦凝不关心这些,更加无心欣赏。她将视线锁定在慕容子墨的身上:“我来了!”
慕容子墨面对墙壁,负手而立,没有理会她。
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待看清楚墙上所挂的画,顿时有些不自然。这墙上,整整五幅画,每一幅都画着图一个女人,那就是她——舒悦凝。
身为一个女人,面对如此深情的画面,她应该感动才是。哪怕这个人,并非她的良人!
可是,此时,她只想骂人!
谁能告诉他,慕容子墨这是有多猥琐,才会在内室里挂满了她的画呀!
这分明、分明就是她被他囚禁在这里时的真实写照!
想到这里,舒悦凝硬生生的将头扭到一边,选择一个背对画的位置坐下,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冷冷道:“王爷是想继续在这里欣赏画,还是趁着有时间和我谈谈?”
慕容子墨终于放弃观赏美人画,扭头看向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她发了许久的呆,方才走向她,选择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我很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以为意的自我嘲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很不开心的笑容:“怕死是好事情,你不必难为情!”
“我并非难为情,蝼蚁尚且贪生,我不过是遵从本性而已!”说到此,舒悦凝方才正眼看他,惊奇的发现他双眼微红,面色疲惫,好似很伤心?
思及此,她细细回想:他的声音较之平时略带沙哑,还有他方才的笑容十分勉强。
他这是……在为向若君腹中的孩子而悲伤吗?
这个猜想,着实令人不舒服!
等等,她为什么要不舒服,明明她和他只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舒悦凝有些懊恼,暗道女人的占有欲和虚荣心真可怕!
慕容子墨坦然的与她对视,根本无从得知她心里的想法,将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上:“悦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唤她,低沉中带着些许的沙哑,听上去饱含感情。
他感觉不到,舒悦凝却能感觉到,她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立刻缩回了摆放在桌案上的手。
慕容子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睛,瞬间变得冰冷,慢慢也将手收了回来。
气氛,也因此而紧张起来
舒悦凝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我,没有给向若君下药,这事与我无关!还有,你节哀顺变!”
慕容子墨嗤笑一声:“我倒是希望这事与你有关!”
他对她后面一句话视而不见,也就是说,他真的在为那个孩子感到哀伤!想到此,舒悦凝的胸口闷闷的,竟然没有注意到说了什么,半响,才恍惚的说:“你方才说什么?”
“我倒是希望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为什么?”
“你说呢?”
“难道,这是你一手策划的?”话出口,舒悦凝就后悔了,慕容子墨这个人虽然阴狠了点,可是对她一向不错。再说他如此在乎孩子,又怎么会利用孩子来对付她呢?
慕容子墨冰冷的脸变得更加没有温度:“在你心里,我原来如此不堪!”
舒悦凝张嘴,想说一句对不起,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慕容子墨自嘲一笑:“你说我怎么又忘记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
慕容子墨不愿意再听她说,径直道:“废话我不想听,我只问你,昨晚我提的事情你答应吗?”
提到这个,舒悦凝瞬间激动起来:“你不觉得你的提议太荒谬了吗?”
“荒谬与否不重要,我只要结果!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你的决定就是!”
舒悦凝沉默,她说不出拒绝,因为她怕死,也怕旁人为她而死。同样的,她也说不出愿意,若是她点头,无异于将尊严丢到地上,让他踩踏。
慕容子墨看穿了她,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低声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你总得说出来!不然,我就当你拒绝了我!”
舒悦凝气得身体发抖,他是在有意羞辱她!威胁她,强迫她,还不够,还要让她抛弃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捏紧了拳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冷冷笑了一下,状似十分可惜的感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宁愿我揭穿你!好了,你走吧,我会如你所愿的!”
话毕,他直起身体,举步向外走去。
舒悦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弃了。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走得不算很快,却很坚决。
当他走到外室,她随之站了起来,直到看见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打算离开,然后将她的秘密昭告天下!
可恶!
这个时候,生存尚且成问题,那里还顾得上尊严?
她想得明白,再不含糊,一下冲到门边,按住她准备开门的手:“别走!”
慕容子墨的身体微微僵硬,扭头看她,目光很是复杂,似失望、似愤怒,总之没有喜悦和胜利后的得意。
“怎么?想明白了?”他问,声音冰冷,不再像方才唤她那般饱含感情。
舒悦凝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或许,他根本就希望她不答应,不然,她怎么会看不到他的欢乐呢?
她狐疑的审视他,甚至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我问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他又问。
“是,我想明白了,我答应你的要求!”
慕容子墨此时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嘴里是满满的苦涩,她以为,他真的会揭穿她,看着她被杀掉?
他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恶狠狠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中含恨,舒悦凝顿时被看得心虚,明明这一刻,被逼迫的人是她,怎么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是作恶的那个人?
不等她想明白,他便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内室,然后毫不怜惜的将她扔到睡榻上面。他的动作很粗鲁,即便睡榻很软,还是弄疼了她。
她疼得想喊,可他却重重的压住了他,并且堵住了她的嘴。
他像是攻略城池的士兵,坚决,果断,毫不留情,并不在乎被掠夺的她是什么感受。
这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以前,他虽然行事强硬,可到底还是会观察她的表情,在乎她的感觉。但现在,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舒悦凝感觉自己就像被蜘蛛王黏住的小虫,挣扎不脱,反抗不了,窒息的痛苦让她觉得像死了一样。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疼痛却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
当这一切终于结束,慕容子墨迅速离开了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兀自出神。
舒悦凝盯着屋顶发呆,而他就盯着舒悦凝发呆,直到舒悦凝快要睡过去,他方才开了口:“那个孩子,不是我所希望的……甚至开始时,我是讨厌它的。但是,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向若君的肚子,感受到它在动,我就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舒悦凝扭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慕容子墨根本不在意她脸上的疑惑,或许,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他继续道:“我开始试着接受它,关心它,甚至期待它的到来,可惜、可惜……”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舒悦凝重新扭头看向屋顶,暗暗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确实如此!
慕容子墨沉默了一会,又道:“我本意并不是要威胁你。之所以刻意安排吴凯去为你请脉,只是因为先前我与你用饭时你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还有你抗拒御医为你请脉,我怕你出什么意外。毕竟,你怀孕的时间太巧了!”
说到此,他看向她的侧脸,表情稍显温柔:“你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吗?”
舒悦凝终于将视线从房顶移到他的脸上,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我当时想,无论你隐瞒了什么,我都要护你周全!因而特意提点了吴凯两句,谁知,你竟没有怀孕!我迫不及待的去找你,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为何要假装怀孕,结果竟看到你和桑潇风紧紧抱在一起。”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舒悦凝开了口,声音难听得吓人。
“是,确实无关!我真是气疯了头,才觉得自己被你背叛了,却忘了你早和我无关了!不仅如此,我还有意让你难堪,因而威胁你。但其实,我并没有想当太上皇,我只是希望,希望……”他希望什么,他终究没有讲出来。
舒悦凝也没有开口问,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甚至当你进门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对你怎么样。我就是想见见你,想看你光明正大的耍赖皮,只要你对我说‘你若是舍得我死,就去揭穿我’,我就会为你隐瞒。但是,你没有!你竟然以为,我真的会揭穿你,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他说着说着,焦距开始涣散,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嘴角微微翘起:“我真不明白,刚成亲那会,你怎么就能大大方方的跟我耍赖皮呢?为何后来,反而处处提防我?”
“我也不明白!”舒悦凝答了一句,脸上很困惑。
“罢了!”他果断的起身:“今天的事情,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话毕,他不再看她,快步离开。
她听到了开门声,又听到了关门声,很快,屋里恢复了一片死寂。
她轻轻一叹,这个男人,这一次是真被他伤得太深了。她想,他大概不会像以前那般出尔反尔的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