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凝呆了呆,不可置信的望向宫人:“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宫人有些畏惧,低声道:“外面都在传,是郡主有意为难向侧妃,令向侧妃动了胎气,而后、而后又在向侧妃喝的茶水中下药,这才这才令向侧妃小产的!”
“荒谬!”舒悦凝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一扔,咣当一声,杯子被摔破,有几片尖利的碎瓷跳起来溅到宫人的鞋上,吓得传话的宫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竟然掉到别人设置的陷阱里面!竟然如此大意,掉在别人的陷阱里!
设这个陷阱的人是谁?
是向若君,抑或别人?
如果是向若君,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想不透,舒悦凝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纵使出于一个女人天生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向若君对她这个昔日情敌怀恨在心,可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子作为筹码呀。何况,现在的她,对向若君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傻子都知道,她是桑宁远的女人,是皇帝认定的皇家媳妇,根本不可能与慕容子墨有半点瓜葛。
如此一想,不像是向若君在陷害她。
那么,是别人?
有谁知道向若君今天会来她这里,又有谁知道她会为难向若君,且对方到底是在哪里给向若君下的手呢?
思及此,舒悦凝忙将负责端茶和倒水的宫人找来,挨个询问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她想到了检查向若君在她殿中喝的茶水,一问,才知道剩茶水早已经倒掉,而泡茶用的器皿全部都已经洗了。这一点,舒悦凝并不意外,别说这里是秩序井然的皇宫,纵使在寻常人家,客人走了那么久,茶器也早该清洗了。
她有点头疼,这样一来,无人能确定是她对向若君下药,可相对的,她也无法证明不是自己下的药。
或许在有心人看来,明明是最平常的清洗茶具的举动,也成了她处理罪证的方法。
头疼,越想越头疼。
舒悦凝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忙让人将柳绿找来,虽然柳绿此刻受伤未愈,但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用。
柳绿一听说出了事情,忙不迭的赶来。
待见到柳绿,舒悦凝忽然改变了主意,这件事情,柳绿并不好插手!她没有官职,也没有什么封号,若光明正大去查难免会招人非议!
柳绿早已经听宫人说了大概情况,不等她开口,主动请缨道:“郡主,我立刻出宫去成王府打听一下情况!”
舒悦凝摇了摇头,将其他宫人遣走,方才道:“这事,不用你插手,我已经想到了更适合的人选。”
“那人可靠吗?”
舒悦凝笑笑:“是上官仕!就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内卫左都尉!”
柳绿沉默半响,低声道:“内卫职责是保卫皇宫,保卫皇族安全,此事让他去处理确实名正言顺。只是,不知他能力如何,还有他是否对主子忠心……”
“你的这些疑虑我也有。”
“那主子为何还要将这个事情交给他?”
“正是因为有疑虑,我才需要试他一试!”若他不能为她所用,那就乘着他现下根基不稳,早早将他换下来就是。
柳绿一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可需要我去监视他?”
“这倒不必了,眼下,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请主子吩咐!”
“这是神兵部的令牌!你拿着它,去聚云楼里面找安五月,让他将新研制出来的弩炮交给你。”说着,舒悦凝将手中令牌交到柳绿的手里。
柳绿疑虑:“可是主子,属下得到弩炮后应该放在哪里呢?”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二件事情。你去这里,找一个叫做石磊的人!他早已经奉我的命令培养了一百多个侍卫。但这些,远远不够!你出去,让他再挑选百来个男子,不需要武功高强,只要可靠就好,你和他一起训练这些人使用弩炮。”说着,舒悦凝将石磊给她的地址交给柳绿。
“那石磊可靠得住?”
“你放心,他是个重信用之人,他答应了要效忠于我便不会反悔。”
柳绿点头:“既然主子信得过他,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现下刚好灾荒,无家可去的难民很多,这些人,只要给他们衣服和粮食,就很好控制。且他们大多没有了亲人,行事十分容易,还不会节外生枝。”
听柳绿已经想到了如何招募人手,舒悦凝松口气,握住她的手,道:“这事情,就拜托你了!若是可以,你们尽量多找些人,银子方面不用担心,纵使把我所有的存银都用了也无妨。另外,也让安五月多给你一些兵器!像是轻弩,暗器之类的,都可以。”
柳绿直视舒悦凝的双眼:“敢问主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主子怎么会突然……”
舒悦凝苦笑一下:“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但今天向若君流产的事情提醒了我,任何变故的发生都只是顷刻间,谁也不能保证事事顺心。所以,我要在自己能控制局势之时做好最坏的打算和最充足的准备。再说,我们迟早要搬回女官府,与其期望禁卫军保护我们,我们何不如自己培养的人?这样,一旦有变故发生,我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你们!”
柳绿笑笑:“属下不要主子保护,以后,依旧让属下保护主子吧!”
舒悦凝心知她的死心眼,不愿意和她争,只握了握她的手:“好了,你快出宫去办事吧!记得,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别人发现!另外,你交代安五月,这件事情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是!”
待柳绿走远,舒悦凝方才命人召上官仕进宫。
上官仕这一天,可谓过得繁忙,即着急挑选内卫人员,又要在皇宫四周巡视,并且还得应付一群送礼、请托的人。
忙到了午时,竟然一顿饭也没有吃上,没法子,只能饥肠辘辘的熬到了下午。
身为禁卫军,他的消息一向灵通,听闻向若君小产并且还牵扯到了舒悦凝,他便放下了所有的事情,直奔舒悦凝的宫殿而来。
快到舒悦凝的宫殿时,他迎头遇上了舒悦凝派去召见他的太监。
见到他,那太监大喜,当即噼噼啪啪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清楚,同样也讲了事发后舒悦凝立刻让人去检查向若君用过的茶具和器皿,可是东西都被洗了,什么也没有查出来的事情。
上官仕到达舒悦凝的宫殿,舒悦凝正伏在桌案上看书,他眼睛一扫,发现她在看《神鬼传》,他不由暗道一声好气魄,这都火烧眉毛了,她竟还能从容不迫。
她的从容感染了他,他慢下脚步,走到宫殿中央,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末将参见郡主!”
舒悦凝将书放下:“你来了呀,坐!”说着,她指了指殿下的一把椅子。
上官仕落座,直言道:“末将在路上已经听公公说了事情的始末,敢问郡主有何想法?”
舒悦凝摇摇头,无辜得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想法!”
上官仕一愣:“难道,郡主就没有怀疑的人吗?”
“没有!”喝了一口水,舒悦凝反问:“你觉得,谁最可疑?”
上官仕道:“敢问郡主与向侧妃可有私人恩怨?”
舒悦凝笑了,这个上官仕还算滑头,京城就这么大,不相信他没有听说过她与慕容子墨的种种传闻!他这么问,这要她如何答?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岂能点破?
她想了想,斟字酌句的答:“都说我与成王妃长得极像,而向侧妃与成王妃历来不合。女子善妒,你说,这算不算是私人恩怨?”
上官仕认真道:“女子常因一个妒字杀人,自然算的!这样看来,很可能是向侧妃演的一出苦肉计。”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你别忘记了,身为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她纵使再恨我,在我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理由拿自己的孩子做筹码!何况,成王目前没有子嗣,若她能产下儿子,很可能是成王府的小世子!我与她之间,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放弃前途和骨肉来报复吗?”
闻言,上官仕松口气:“听郡主之言,末将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哦?你确定了什么事情?”
“末将确定此事与郡主无关!”
舒悦凝立刻沉了脸:“你刚才在怀疑我?”
“末将并非怀疑郡主,只是末将身为左都尉,肩负皇宫安全,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末将自然要将每种可能性都想到。如此,方能找出真相。”
舒悦凝盯着他的眼睛,半响,轻启嘴唇:“我很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你会怎么做?”
她在存心为难上官仕,这个问题其实不好回答。若上官仕回答秉公办理,她会立刻将他换掉,因为一颗不忠于自己的棋子是极为危险的。尤其是现在,她还未站稳脚,根本没有实力可以展现大度和宽容。她现下,必须要有所计较,排除异己,才能保住自己。
但如果他回答会为她遮掩,她恐怕也会将他换掉,因为这样一个没有原则的男子,实在不值得她寄以厚望。
上官仕不以为意的一笑:“末将以为,一个志向远大的女子和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一般,是不会计较一点点得失的。同样,也不屑于去对付一个目光短浅,毫无威胁的妇人!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此番话,真正悦耳动听,舒悦凝倒也满意,此人还算有些眼力,没有把她想成鼠目寸光的怨妇!可面上,她依然沉着脸,不依不饶道:“可你刚才还在怀疑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末将说了,末将必须将每种可能都想到,这是职责使然。换句话说,末将必须要在别人攻击郡主之前,想法证明郡主清白,所以这怀疑很必要。”
“听上去,有些强词夺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我决定交给你来查!”
正说着话,一个宫人走到了门边:“启禀郡主,廷尉赵康求见!”
舒悦凝蹙眉:“他来做什么?”
“听说,是因为向侧妃一口认定是、是……”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干什么吞吞吐吐的?”舒悦凝呵斥到。其实她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但在上官仕面前,她打算什么都装糊涂。
那宫人听了,立刻快速说道:“向侧妃认定是郡主下药害她小产,遂跑到廷尉府去告状,刚巧是赵廷尉受理此案。”
舒悦凝冷笑,原本不以为是向若君在演苦肉计,没想到她竟然在小产后有精力去廷尉府告罪,这么看来还不能彻底排除她的嫌疑。
思及此,她看向上官仕,上官仕蹙了蹙眉,倒是没有立刻发表看法。
“上官仕,你在想什么?”她问。
“末将在想,赵廷尉有没有胆量将郡主羁押到廷尉府的大牢里。”
舒悦凝眯了眯眼睛,这个上官仕很欠抽呀,光凭交谈就让她想杀人,上官仕还是第一人。她摸了摸耳坠,漫不经心的问:“你说呢?”
“他既然敢找上门来,自然是不欠缺胆量的,就不知郡主会不会配合!”
舒悦凝瘪了瘪嘴,拿起一旁的笔,蘸了蘸墨汁,慢悠悠写了起来,写完,她掏出女官印盖上,递给上官仕:“拿着这个,出去告诉赵廷尉,要想审问我他还不够格!若有什么问题,让他自己去查!还有你,从今天开始要和他一起查清向若君小产一案。十日之内,若还没有定论,他就有多远逃多远吧!因为,届时我会亲自写奏折请求陛下治他意图陷害皇族还有办案不力之罪!至于你,就拔剑自刎,以谢天下吧!”
上官仕苦笑一下:“郡主这是何必,赵廷尉敢找上门来必定是有了底气。”
“那又如何?我也很有底气的!”
上官仕无奈的解释:“末将原以为这个案子只是妇人之间互相争斗、陷害的小把戏!当如今,向若君竟到廷尉府告状,看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确实不简单!没准,是朝臣故意布下的陷阱,就等着判我一个投毒害人的罪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弄死!又或者,是有心人故意调拨成王府与我的关系,待成王一怒之下,杀了我为他没有见天的孩子报仇也未可知!”
“既然郡主明白,就该想到此刻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郡主看!郡主连见都不见赵廷尉,就不怕别人说郡主心虚,让他们钻了空子?”
“我怕什么?莫说这案子不是我做的,纵使是我做的,我顶多就是写一份罪己书呈给陛下,让他罚我几个月的俸禄就是!”舒悦凝说得不以为然,至于名声,她才不在乎!
上官仕一噎,同时心里感到了淡淡的失落。当然,关于他的失落,舒悦凝根本不了解,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人能了解。
就在得知舒悦凝召见他之时,他以为舒悦凝信任他,将她的清白和身家都交在了他的手上。但是如今看她表现得毫不在意,方知道,这点事情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当今的圣上,并非什么英明神武的仁君,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侧妃、为了一个异姓王的子嗣问罪于她!而她,根本不在意别人的非议!
舒悦凝眼瞅着上官仕的表情不对,慢悠悠站了起来,踱步到他面前:“我怎么看着你很难过?他们不能把我抓到大牢里,让你很失望?”
上官仕一惊,他竟然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殊不知,舒悦凝本来只是瞎说,他受惊的表情取悦了她,也让她有了点顿悟。
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不能因为想在我面前表现一番,就暗暗期望我被他们害得很惨!”
上官仕的脸,倏忽红了,即懊恼又紧张,她竟然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竟轻而易举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末将、末将……”他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的心意我很明白!”舒悦凝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自动将他的脸红解释为紧张。
上官仕的心随之跳到了嗓子眼,没来由的恐慌,尽管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不明白,可听她说她弄明白了,他只觉得自己快完了。
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等待宣判时刻的到来。
看他如此拘束,舒悦凝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饶你一次!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他的身体更加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都说了是人之常情,你还有什么可紧张的?换成是我,我也希望上司能更惨些,这样当我将她救出来后,方能显得我的功劳更大,也更能得到上司的倚重。”
他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郡主是说……”
“你想往上爬,想得到重用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但这毕竟不对,以后不可如此了!你记住,只要你好好干,以后展现才能的机会还好多!”舒悦凝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鼓励的架势。
上官仕的心,瞬间跌回原位,这才发现,身体因为迅速放松下来而乏力,手心也出了一层汗,这感觉,和失落有点相像。
他勉强笑笑:“多谢郡主赏识,末将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顺便将赵廷尉一并带走!对了,告诉他,没有陛下圣旨,闯进宫来是死罪,缉拿皇族也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