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朝会时间已到,大臣们早已经来齐,舒悦凝如同往日般站在殿上,刚要开口商议赈灾之事,守在殿外的太监忽然高声道:“圣旨到……”
众臣立刻跪成一片。舒悦凝从殿上走下,站到群臣前面,正要跪,传旨太监亲切道:“陛下口谕,舒女官有孕在身,免跪!”
舒悦凝弯腰,行礼:“谢陛下隆恩!”
太监扫视殿中一圈,见大臣们皆已经跪下,展开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卫军关乎重大,不可将其系于一人之手。今朕改革沉珂,特将禁卫军分为内、外卫,并设左、右饶骑都尉,以宫墙为线分而治之,具体事宜由御前女官舒氏代朕处理。经查上官仕文武双全、德行甚佳,堪以大任,特封左都尉,统领内卫军!右都尉一职关系重大,当有能者居之!责命御前女官舒氏、成王慕容子墨、御史台大夫乔顺、威武将军赵平浪拟定比试内容,十日之内在禁卫军中挑选贤能担任右都尉一职。钦此!”
这个旨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舒悦凝也想不到。她以为,除了桑潇风再无其他合适人选时,今上会启用桑潇风,没想今上竟采用笔试选拨右都尉。
今上,当真厌恶桑潇风!
桑潇风现下有伤在身,要从本就人才济济的禁卫军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见舒悦凝站着不动,宣旨太监轻声道:“女官大人群臣接旨吧!”
舒悦凝回神,余光一扫,发现身后侧的慕容子墨正注视着她。
她微窘,双手将圣旨接过。
宣旨太监退了一下,道:“陛下还有口谕给女官和三位辅政大人!”
“公公请讲!”
“右都尉一职必须武功高强,方能服众!望尔等四人设定比试内容之时,务必考察骑射、刀法、剑法和拳脚功夫!”
言下之意,就是不仅要比武,还得比四场武。桑潇风能拼过一项已然不容易,何况四项!
舒悦凝明白今上的意思,其他人,或许也是明白的,但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道破,只一个劲的称赞今上英明。
今上已然在圣旨中表明右都尉一职须得在禁卫军中选拨,乔顺的子侄乔羽并非禁卫军中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送走宣旨太监,舒悦凝第一时间提及让乔羽作为钦差前往灾区,乔羽欣然接令。
悬于心头的两件大事算是有了着落,舒悦凝心中却不是滋味,不知桑潇风知道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因为有心事,接下来的朝会她频频走神,好在所议的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众臣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直至朝毕回寝宫,她依旧挂着桑潇风的反应,纠结于要不要去向桑潇风解释一下。
虽说按照慕容子墨的说法,桑潇风很可疑,但从心里,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郡主,你可回来了,叫奴婢好等!”
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舒悦凝总算回神,抬首望去,太后身边的何女官正站在殿门口,而在她后面,则站了一个身穿朝服的男子,似乎是——御医!
舒悦凝心里咯噔一下,露出寒暄的笑容:“是我的错,劳女官久等了!”说着,她吩咐身边的宫女:“来人,快把我前几日得到上好龙井拿出来,为女官还有这位大人沏一壶茶!”
何女官见她如此客气,笑了起来:“郡主客气了,我刚才已经喝了一杯,不必了!”
“那就包上一包,待会儿何女官拿回去尝尝!还有这位大人,也拿上一些吧!”
何女官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众人在殿中坐下,何女官示意随她一同来的男子上前,对舒悦凝解释道:“郡主,这是御医吴凯大人,奉太后之命前来为郡主请脉!”
舒悦凝勉强笑了笑:“多谢太后!只是,我今日……”
不等舒悦凝说完,何女官便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开了口:“郡主,太后有令,天大的事情都没有皇家的血脉来得重要!郡主不可因为国事耽误了自个儿和小世子!”
显然,太后是听说她昨日不得闲让御医请脉一事,今日才特意遣了何女官来做监督。
思及此,舒悦凝暗道‘该死’,昨夜她命人送信给襄阳王,意在请襄阳王指一个信得过的御医给她,谁知襄阳王竟然传话说御医人人皆可信,分明是不管她的死活!
这也难怪襄阳王会翻脸,当初他指使她假装怀孕,是为了夺权。偏偏事与愿违,她怀孕一事令今上和太后大喜,却没能让襄阳王得到任何好处!
如今,若她被御医查出没有怀孕,必定难逃一死。届时,襄阳王大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毕竟她手上没有半点证据证明襄阳王与她是一伙的!
她不是没想过收买一个御医,可现下柳绿卧在榻上养伤,她身边其他人又不可信,只能将这事拖一拖,哪知太后如此心急,此刻就派人来给她诊脉了!
何女官见她额头冒出冷汗,狐疑道:“郡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头疼,想休息一下!”
何女官闻言大惊,太后十分看重舒悦凝腹中的孩子,若她有什么好歹,那还得了了?想着,何女官忙上前将舒悦凝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将她送到了内室的睡榻上。
舒悦凝还来不及松口气,何女官便将长长的帷幔放了下来,却将舒悦凝的一只手移到了帷幔外,道:“吴大人,快来看看郡主怎么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可平安!”
舒悦凝慌忙抽手,怎料何女官看似瘦弱,实则是个练家子,稳稳的按住她的手腕,不容她退缩,并安抚道:“郡主无需慌张,吴大人是太后最看重的御医,医术高明得很,定会保郡主和小世子平安的!且头疼可大可小,万万不可忽视!”
何女官本意是要告诉舒悦凝吴凯此人信得过,绝对不会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哪知,这正是舒悦凝害怕之处,太后信任的人,岂会为她隐瞒真相?若换了其他人来,或许会有所顾虑,不敢当面将实话说出来,她稍后还能威逼利诱,但身为太后的心腹,吴凯自然是无所顾忌的!
这个时候,舒悦凝饶是再聪明也无计可施。她想装疯,可惜何女官按住她的手,根本不给她表演的机会,那吴凯便将手指搭在了她手腕的脉搏处。
完了!完了!
舒悦凝的一颗心正往下沉,脑袋一片空白,正在绝望之际,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主子,你还好吧?”
这,是柳绿的声音!
舒悦凝大喜,忙道:“柳绿吗?快,快进来!”此时,她满心满眼只有四个字,杀人灭口!杀了何女官和御医吴凯,唯有此法她才能平安。
虽然,宫里到处布满了别人的眼线,何女官与吴凯皆死在这里难免让人怀疑到她。但现下是非常时刻,容不得她细想。
她用另一只手将帷幔掀开一个角,对柳绿做了个眼色。
柳绿因听到宫人说太后遣人来为舒悦凝请脉,担心舒悦凝会露馅,遂强忍伤痛前来。此番见舒悦凝示意,自是心领神会,当即点了点头。
舒悦凝不敢注视柳绿太久,怕引起身边两人的怀疑,移开视线,轻轻道:“柳绿,快帮我垫垫枕头。”
柳绿应了一声‘是’,悄悄让尖利的匕首从袖中滑到手里,并慢慢向她的睡榻边靠近。
这一幕,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何女官丝毫不在意离她越来越近的柳绿,只当她是要走到睡榻边为舒悦凝垫枕头。
柳绿身为死士,感觉十分灵敏,一下就从何女官的坐姿和身形看出对方是个练家子,打定主意先出其不意杀了何女官,再迅速的杀掉看起来十分文弱的御医吴凯。
终于,柳绿走到何女官身边,正要动手,何女官不经意的让了让身子:“还是你来服侍你家主子吧,我在这里,她拘束得很!”
说着,何女官松开了手,离开位置。
柳绿身体一僵,盯着她不放,见她转身离开,心道,就是这个机会!
柳绿跨出一步,打算冲上去,用匕首从后面刺进何女官的心窝里,却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何女官转过身来,见柳绿趴在地上,十分狼狈,正要上前扶她,吴凯动作却比她更快,一下走到柳绿身边,扶住柳绿的手。何女官所看不见的是,吴凯乘机将已经露出一个角的匕首塞回了柳绿的衣袖中,在柳绿狐疑的目光下,若无其事的扶着她站起身,赔罪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伸脚时没有看清楚,一下将姑娘绊倒了!”
柳绿看向他的脚,很清楚,方才他并非是没有看清楚,而是故意的!
他,看出了她的意图,阻止她杀何女官!
这个吴凯,到底是什么人?若真是太后的人,既然知道了她的目的,为何不拆穿,反为她遮掩?
“柳绿,你没事吧?”卧在睡榻上的舒悦凝并不知道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只当柳绿是身体还未康复,所以才会被绊倒,担心问到。
“主子,我没事!”柳绿说着,看向何女官,不知这么冲过去与她正面较量,胜算有几分。
似是看出柳绿的意图,吴凯状似不经意的握了握柳绿拿匕首的那只手。
柳绿看向他的眼睛,从中读出了他的警告之意。
犹豫一番,柳绿低下头,退到舒悦凝身边,为舒悦凝整了整枕头:“主子,躺下吧!”
舒悦凝狐疑:“柳绿……”
“主子,快躺下吧!”虽然不知道吴凯的目的和身份,但柳绿肯定他暂时不会揭穿舒悦凝,遂淡去了杀何女官的心思。
舒悦凝茫然的看着柳绿,企图从柳绿的神情中看出什么来。
此时,吴凯开了口:“从脉象上看,郡主身体并无大碍,方才头疼想必是长久劳心所致,要多多休息!”
闻言,何女官忙问:“那小世子……”
“女官放心,郡主这一胎极稳,从脉象上看,郡主的身体应该比其他孕妇健康许多,不许太过担心!以后下官会按月来为郡主请脉,定让小世子平安出生!”吴凯到。
何女官笑了出来:“如此,就劳吴大人费心了!”
舒悦凝还处于震惊中,愣愣的看着吴凯,这人为何要替她隐瞒?
吴凯客气了几句,又嘱咐了一些事情,柳绿一一听了,且像模像样的向吴凯询问了几个饮食的问题。
何女官待吴凯嘱咐完,方才试探道:“听闻吴大人医术高明,可能确认郡主腹中所怀是否小世子?”
“郡主的脉象圆润,皮肤偏白,都道男胎养母,应该是个小世子!”
何女官大喜,直说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
不管如何,舒悦凝高悬的心,可以暂时放回肚子里了。
待两人走了,舒悦凝方才从睡榻上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吴凯离去的方向:“柳绿,你说吴凯到底是什么人?”
柳绿摇头:“这个,属下无从得知!不过,属下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
“他的武功,不在属下之下!”
“你是说……”
“方才,我才靠近,他便察觉了我要杀太后的女官,并且不动神色的阻止了我!”
舒悦凝收回视线,看向柳绿:“听你这么说,他倒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柳绿见她忧心,说道:“主子不必担心,待今晚我潜到他家中,将他灭口了就是!”
舒悦凝摇头:“看今日情景,只怕他背后有人,不用等到晚上,这京城里便有其他人知道我在假装怀孕这件事了。杀了他,只怕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
“他刚才既然没有揭穿我,想必是有所图,我只待他幕后之人找上来就是。其他的,多想无益!”
“主子,不管怎样,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舒悦凝笑了笑:“瞧你说的,还没有到达那一步!即便到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属下是主子的死士,哪有独活的道理?”
“不,你不是死士,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在保护我的同时,也能保护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