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凝的告天下书一出,不出意料的为她赢得大片赞誉和肯定,这让她在朝堂中有了一些威信,虽不能改变大局,到底官员们不再光明正大的无视她的决定和命令。
她深深松口气的同时也十分明白,要掌握实权她还需要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她趁热打铁,做出了亲自探访阵亡将士亲属的决定。
此举,作秀的成分居多,精明一些的人都会看出来,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大商自开国以来,居高位者第一次关心阵亡将士家属。消息传开,她在将士中的名望大振。
有几个上过战场的将军还主动提出与她一同前往,她暗暗查了查,这些个将军十有八九出身寒族,想必是受过苦,方知士兵的辛劳。
探望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探望,这其中都有学问,碍于她不知道军中的事情,索性点了上官仕负责此事。
上官仕似是早有准备,舒悦凝方将疑问说出口,他便呈上了一份阵亡将士的名单。
名单中的人,要么在军中素有威名,即便阵亡也被武将们所熟知;要么家境贫寒度日艰辛,正需她的安慰和救助。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十分巧妙,那就是这几十户人家散落在京城各个角落和街道,舒悦凝前往探望,势必要穿越京城大街小巷,这将最大程度的引来百姓围观,很有利于她为自己造势。
另外,上官仕还建议她去正在守边关的将士们家中探望。
舒悦凝细心的遣人采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装了满满五马车,早早带着众多武将浩浩荡荡出发了。
随着深入探访,舒悦凝作秀的心思减少,随之而来的是一份沉重和肃穆。在大商朝,没有制度的保障,一旦家中男丁在服役过程中阵亡,对整个家庭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伤害。
当她走进一户姓魏的人家,看到近乎双盲的魏大娘正艰难的坐在墙角打鞋底来维持生计,随后得知她的三个儿子皆阵亡的事情后,她忘记了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权宜之计。
在这个世界上,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责任二字。
总有一天,她要改变这一切!
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已经月上柳梢,陪同的官员陆续告辞回家,只剩下上官仕带着几个禁卫军随行。
舒悦凝的手掀开车窗帘子一角,盯着上官仕的背影瞧,这里很偏僻,路并不平坦,马儿走得一摇一晃,他却在上面稳如泰山。
如果完全抛开外因,上官仕无疑是个可用之才。
但……
她用手指下意识的敲了敲马车壁,开口道:“上官将军!”
上官仕策马到马车旁:“郡主有何吩咐?”
“将军可否进车一谈?”
她的要求,委实突兀。
但上官仕看她神情坦然,眼睛清澈可见,稍作犹豫后利落的下马,不待车夫停车,便跳到了马车里。
舒悦凝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他索性就挑了最靠近外面的位置坐下。
见他坐下,舒悦凝反倒不急着发问,只是盯着他的脸瞧。
上官仕起初还能无动于衷,可渐渐地,便有了几分羞涩,虽然腰杆依旧笔直,身体却僵硬不少,耳根也开始泛红。等了半响,不见她开口,上官仕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郡主?”
舒悦凝咧嘴一笑:“小将军长得十分英俊!”
随着她话落,上官仕的脸瞬间变红,眼睛不敢再与她对视:“不过是……皮相而已!”
“人是群居动物,想要有所建树总要能愉悦他人才好,若有了一副好皮相已然成功了一半,再加上点才华和能力,岂不是事半功倍?”
上官仕深深感到被调/戏了,神色略微羞恼,放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却出奇的没有反驳舒悦凝的话。
舒悦凝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暗道此人倒是能忍耐,不像一般武将那般暴躁,这点很好。
她再次如狼似虎的打量他,硬生生将一个大丈夫逼出了小媳妇的神态。
上官仕再次开了口:“郡主若无事,末将、末将就出去了!”
“看到你,不由让我想起了世子!”
上官仕的眉毛蹙了蹙:“世子殿下乃是天人之姿,末将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呵呵,你和他,都是一样的骄傲!”舒悦凝笑完,换了个坐姿:“我不过是看你太过拘谨,遂开个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上官仕总算肯重新看向她,当对上她满含笑意的双眼,他猛然扭开头,神色比方才还不自然。
“我叫小将军进来,其实是有个疑问……需要小将军为我解惑!”
“郡主请讲!”
“小将军为何愿意为我出谋划策?”
许是她的问题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微一愣,方才答道:“郡主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自然要为郡主谋划!”
“知遇之恩?”舒悦凝玩味。
“郡主向陛下举荐末将,末将感激不尽!”
这次轮到舒悦凝吃惊了,试探道:“你是指……”
“郡主在与三位大人联名上书的折子上举荐了末将,此事末将已然知晓!”
舒悦凝定定的看着他,确定他没有撒谎,遂挑了挑眉:“哦?我与三位辅政大臣的折子乃是机密,除了陛下外无人能阅,此事,你怎么知道的?”
“末将若说了实话,还请郡主不要追究!”
“你说!”
“实不相瞒,此事是成王告知末将的。”
“你说慕容子墨?”
“正是!”
“他何时告知你的?又是怎么告知你的?”
“那次你们在御书房议事,恰好是我在宫门外轮值,遇到成王,成王随口说到郡主十分赏识末将,若末将得偿所愿,定要好好表现,切不可辜负郡主厚望!”
竟是这样!舒悦凝吃惊多过怀疑,明明是慕容子墨举荐了上官仕,为何他要欺骗上官仕呢?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理智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想。
她的手指开始在腿上弹动,视线似有似无的落在上官仕身上,心里却在想,上官仕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毕竟,她任命桑潇风为饶骑都尉一事朝中无人不知,若不是遭到朝臣阻拦,此刻桑潇风已经走马上任了!
或许,上官仕什么都清楚,但装作不知,假意对她感激,以便取得她的信任,得到她的支持?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可能,毕竟联名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于他而言这么做根本起不来多大作用。
“你难道不知我起初是打算认命桑潇风为饶骑都尉的?”
“知道!末将若是没有猜错,郡主在联名的折子上依然将桑潇风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个,而末将,不过是郡主心中备选之人!”
“那你还……”
“即便只是备选,于末将来说却是天大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末将皆是感激郡主的。”
他说得诚恳,舒悦凝一下就想到打探来的消息,他本是钟鼎之家,可惜家道中落,家中已然没有别的亲人,全靠自己拼搏至今。入仕多年,还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当今圣上,按说是天大的功劳,最后也只在禁卫军中谋了个可有可无的小将军之位,虽是四品,却并不受重用,颇令人心酸。
于这样的人而言,机会确实难能可贵!
舒悦凝重新笑开:“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且问你,若将禁卫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外城门,一部分负责皇宫,于我来说,哪部分更加重要?”
“无论内外,皆重要!”
“确实都重要,可若让你选,你更愿意掌握哪部分?”
上官仕有稍许的茫然,片刻后,双眼倏忽圆睁:“郡主难道想将禁卫军化为内、外卫?”
舒悦凝不置可否,幽幽道:“禁卫军关系重大,不仅掌控了皇城的安全,更掌控了江山社稷!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在一个人手中,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若是两个人,抑或更多人掌管,应该比一个人掌管来得稳妥。”
上官仕蹙眉:“凡事皆有利弊,若是不善用人,纵使六七人掌握禁卫军,焉知六七人不会齐齐生出异心?相反,一人掌管禁卫军,若用人得当,不仅可以保皇城平安,还可以避免多人掌管出现的推责和延时之举。”
舒悦凝默然,他所说,确实有理。可前提是要做到善用人!
而她现下,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分而治之,是唯一的办法。纵使以后发现选错了人,也能及时补救!
她的这些心思,自然不能说给上官仕听,但依照上官仕的聪明程度,又岂会看不出她的顾虑?
思及此,她郑重道:“将军所言极是,望将军有朝一日能成为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