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远命人四处张贴告示,鼓励祁县百姓主动向官府告发贼匪,言明凡有贼匪消息告知官府查证属实者,可以得赏银五十两,免户税两年;若抓获贼匪送往官府者,可以得赏银一百两,免户税五年。
告示一贴出,陆陆续续有百姓前往县府举报,虽然这些百姓所言大多只是猜测,拿不出什么证据,但却让桑宁远从中发现了两个可疑的村庄——坪村和牛场。
结合前县丞上报给朝廷的一些消息,桑宁远经过三日的观察最终决定再次故技重施,带兵迅速包围了坪村和牛场,并对两个村子里的人施以恐吓,立刻遭到了激烈的反击。
有备而来的桑宁远迅速指挥将士们围剿,只用了半个晚上就扫平了战场,两个村子里的男丁大多被杀死,只余下一些老幼妇孺。与上一次一样,将士们并未伤害妇孺,而是将她们关押了起来。
到此,匪患算是彻底解决,但桑宁远总觉得不踏实,因为搜查出来的银两与所料相差实在太远。
他有心再查,但却无从下手,朝廷方面并没有祁县贼匪抢夺钱财次数和数额的记录,甚至时至今日,也没有几个被劫的商户家人前来报官,所以无人知道这些贼匪们到底抢了多少钱财。
他将他的顾虑说与带兵前来的两个将军听,两位皆不以为然,直道贼匪太多,抢了钱财后一人分点,大手大脚一气花销,自然所剩无几。
桑宁远仍有顾虑,连夜审问了几个被俘贼匪的来历,只能确定他们大多是些无家可归的游民,七年之内在县令张栋的安排下陆续安家于祁县管辖内,甚至还建了村庄,与当地的一些村民一同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桑宁远震惊之余是深深的怀疑,七年的时间,张栋所作所为如此嚣张,为何朝廷从未收到过半点消息?今上虽然荒唐,却英明的做出决定沿用了圣祖所革新的体制,遂天下未乱,各个朝廷机构一直是井而有序的运作,地方上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不可能朝廷一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朝中还有张栋的同伙不成?若真有同伙,这些贼匪所剩银两不多便有了解释,必然是上供给了做大官的同伙!
桑宁远心知若不趁着现下从县府和贼窝里搜出赃物和罪证,待班师回京后,更加不可能找出朝中的贼匪。遂,他一边向陛下递了折子,说明情况,暂缓班师回京;一边下令收集证据,尤其注意搜查县府内的各种书信和卷宗,试图找出张栋与朝中官员勾结的罪证。
翻阅卷宗一事并不难,只需加派人手就能完成,但调查与张栋有书信来往的官员实在有些困难。桑宁远亲自审问县府里与张栋同流合污的衙役和服侍张栋的下人,先是威逼,后是利用,他足足在县府的牢房中呆了两天两夜,弄得比犯人还憔悴,却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他草草用了晚膳,再次来到牢房,决定专门对县府后院的侍婢严刑拷打,因为女人往往胆小怕事,没准能有所突破。
侍卫们的鞭子刚刚浸了水,还未行刑,桑游急匆匆的冲进了牢房里,慌张道:“爷,不好了,不好了,城门外的匪徒都跑了!”
桑宁远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一群酒囊饭袋,怎么会连几个妇孺都看不住?”
数日前,桑宁远特意命千名将士在城外人安营扎寨,一是为了把守城门,二是为了看管两次围剿中抓回来的妇孺。这些妇孺,可能是贼匪同伙,也可能是被贼匪掳去的寻常老百姓。
他在折子里特意提到过这群特殊的贼匪,希望今上明示该如何处置这几百人,折子或许还未到达京城,人却跑掉了!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
见他发火,桑游也极为不快道:“定是城外的官兵大意所致,爷绝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闻言,桑宁远沉吟片刻道:“今日是何人负责城外巡营?”
“是赵将军!”
“他现下在哪里?”
“正在外面负荆请罪,只待世子传唤。”
桑宁远冷冷一笑:“他此时倒是够机灵,若一直如此机灵,又怎么会让一群妇孺跑了?”
他不说见也不说不见,桑游一时有些糊涂,试探道:“爷是让他进来,还是让他一直在外面跪着?”
“且跪一会再说吧!”
“是!”桑游应着,知桑宁远情绪不佳,十分趣的退了出去,不敢再烦他。
桑宁远蹙了蹙眉,看向被捆绑在刑架上的侍婢,没有了审问的心情,在对方恐慌的眼神注视下缓缓走出了牢房。
他先去花厅喝了一杯茶,又将贺三思唤来问了问有关张栋的情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方命人将赵将军请了进来。
赵将军赤膊走来,双手负在背后,背着一把剑,虽不是荆棘,但神情十分诚恳,一下跪倒在地:“世子,末将有罪,特来请罪,请世子责罚!”
“哦?赵将军有何罪,说来与本世子听听!”
“末将看管不力,致使战俘逃脱!”到底是武将出身,纵使是请罪,赵将军的声音依然铿锵有力!
“你现下倒是明白!本世子却不是很明白,你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会连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都看不住?抑或,你的营中有士兵聚众喝酒或有意滋事,误了正事,才致战俘逃脱?”
被桑宁远这么一问,赵将军的脸微微一变,犹豫片刻,道:“并非末将麾下将士之过,乃是末将之过!末将轻信他人之言,调走了巡营的士兵,这才使得俘虏趁无人看管之际逃走!”
“轻信何人之言?”
赵将军脸上顿时露出懊恼的神情:“末将说了,或许世子爷也不会相信!可恨末将一时大意……”
桑宁远打断他的话:“你说,信与不信本世子自有定论!”
“是、是孟路!”
桑宁远惊得双眼圆睁:“孟路?”
“正是他!今早他到城外找末将,说是城西发现了大量匪徒,怕是要攻打县府,他奉世子口谕命末将带兵即刻赶往城西!末将当时问及战俘该如何处置,他道这些只是一群无用的妇孺,哪里比得上围剿真正的匪徒重要,让末将只管带兵去,若世子怪罪下来他自会一力承当!”说到此处,赵将军抬首打量桑宁远,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想法,不由长长一叹,继续道:“末将以为他是世子爷的心腹,所说之话自是可信,未做查证就带了众将士离开。哎……待发现事有蹊跷,再调转头时,那些俘虏已经跑了!”
桑宁远抿唇审视赵将军,半响,幽幽问道:“照你所说,你是早上让那些妇孺逃走的,可现下已经是晚上,你为何迟迟不报?”
赵将军被问得垂了脑袋:“末将惭愧,末将自知看管不利的罪责重大,想趁着事情尚未被世子知晓前将逃脱的俘虏抓回,遂带兵搜查了一天,待天黑下来,末将心知找回俘虏一事怕是无望……这才……”
说着,赵将军重重一拜:“末将有罪,请世子责罚!”
桑宁远眼中有淡淡的哀伤,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赵将军,只转身命人去传孟路前来问话,不久,得到消息,孟路已经消失了一天,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昏迷不醒的孟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