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远将舒悦凝抱进了他的房间,在明亮的烛光下,舒悦凝显得无比吓人,高高肿起的双颊、被血水凝结在一起的乱发,青紫的眼圈,惨白的嘴唇,血肉模糊的伤口,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此刻的她丝毫不为过。
就是这样,桑宁远竟能将她紧紧抱着,不肯撒手,着实是为难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世子爷了。
古卫很快被找来,见状愣了一下,想起这些天大家的议论,古卫顿感头疼。显然,桑宁远对舒悦凝的态度根本不似众人所说的那般,所谓因她污蔑孟路而失了宠的传闻恐怕不过是孟家兄妹的自以为是。
犹豫片刻,古卫委婉的开了口:“世子,你这样抱着舒姑娘或许会加重她的伤势!”
闻言,桑宁远方才将舒悦凝放回床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古卫走到床边,检查舒悦凝的伤势又给她把了脉,她的脉细微弱,情况十分糟糕。
头部受的伤多又重,不知身上其他地方受伤没!
想着,古卫动手准备脱她的衣服,却听桑宁远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古卫一愣,他虽然是桑宁远养的门客,但其实一直在京外给寻常人家看病,再不就是给别院里的侍卫、丫鬟们看病,素来不讲究规矩和礼仪。被这般质问,还是第一次。
他看了看满脸怒气的桑宁远,讪讪道:“我、舒姑娘身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伤,得查看一下,才好施针,包扎,还有下药方。”
桑宁远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知现下最要紧的是给舒悦凝治伤,可他却大方不起来。
“要不,我去请孟姑娘来帮忙?”古卫想了想,提议到。
桑宁远摆摆手:“本世子略懂医术。你先回避一下,待本世子查看了她身上的伤,你再进来!”
古卫二话不说,走出里间。
桑宁远坐在床边,轻轻将舒悦凝的衣服给解了,褪下她的肚兜,当看到她雪白的肌肤上一片一片的青紫伤痕时,他的心瞬间揪在一起。
这些伤,不致命,但一定很疼。
不知她被打时,有没有想起向他求救!
或许有,或许没有,桑宁远即希望她在危急时刻想到了他,又怕她真的向他求救了而他不在。
他只恨一时大意,让她陷入了险境。
他继续查看她的伤势,脱了她的裤子方才发现,她腿上的伤比肚子和腰上的还多,一片一片的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桑宁远狠狠咬了咬牙,看着舒悦凝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找出伤你的人,将他千刀万剐!”
舒悦凝依旧处于昏迷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确定了她身上没有更严重的伤,桑宁远亲手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将古卫重新唤了进来。
桑宁远不喜欢古卫碰舒悦凝,古卫乐得轻松,指挥着他给舒悦凝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各个流血的地方。
期间,桑宁远一句多话也没有,默默的按照古卫所说去做。
待忙完一切,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桑宁远方才问道:“古大夫,依你看来,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古卫呆了呆,语重心长的提醒:“世子,舒姑娘昏迷之前遭受了毒打,身上和脸上都有伤,但据我推测,让她昏迷的原因应该是她的头部遭受了剧烈的撞击!”
“这些本世子知道,本世子只问你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在下的意思是,在下也不知道!”眼看桑宁远因为自己的话要发怒,古卫又赶紧解释:“舒姑娘头上的伤口杂乱,应该是被人提着头发撞到硬物上所致,从外表看不出伤得有多重有多深!若是没有伤及里面,应该很快就醒来。”
桑宁远蹙眉:“若伤到里面呢?”
“这,怕是……醒不来了!”
桑宁远捏了捏拳头:“从即日起,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屋里候着,专心给她治伤,她若醒来,本世子重重有赏!”
古卫识趣的没有问若是舒悦凝醒不来又该如何,面对阴沉沉的桑宁远,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多问一句。
桑宁远话毕,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他出门后,做了三件事情,第一,是让侍卫去县城外将替他领兵的桑游及那五千兵马唤来。第二,派人将在卓家借宿的侍卫召集过来。第三,就是让侍卫去张栋的房里打听他醒了没。
一个时辰后,桑游领着五千兵马浩浩荡荡的到了县府,县府四周顿时水泄不通。
而出门四处闲逛的侍卫们也终于在桑游到达后不久齐齐到达了县府。
桑宁远让桑游接管了县府的保卫工作,无论是衙役抑或他从别院带来的侍卫都必须打散了插到五千精锐兵马中,听从统一的调遣。这一招,看似信任衙役们,其实也是变相的让他们被监视起来。
交代清楚部署,众人以为已然无事,谁曾想,桑宁远冷声问道:“在卓家借宿的人都站出来!”
侍卫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皆不明白桑宁远这样做的用意。
桑宁远斜睨他们,气愤到了极点:“很好!很好!二十五个侍卫,竟然保护不了一个主子,本世子养你们何用?”
顿时,众侍卫面色齐变。舒悦凝受伤的事情已经传开,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知道,但没有几个人将此当回事,皆觉得桑宁远疏远舒悦凝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
没成想,桑宁远竟然会追究责任,一句保护不了一个‘主子’,已然定了他们的罪!
众人当即不敢辩解,不约而同跪下,发出了整齐的声响,道:“请世子责罚!”
桑宁远冷笑:“保护主子不利,当死!”
大家又是一惊,无论跪着抑或站着的侍卫都想不到后果如此严重。说起来,这事情桑宁远也是有责任的,当初他没有交代清楚舒悦凝的身份,后来又将舒悦凝送到卓家去借宿,一副不再重视她的模样。
这些侍卫们个个是性情中人,因舒悦凝在危难时弃孟路于不顾、甚至污蔑他一事而对她有了怨言,此番见桑宁远不再重视她,又有谁愿意主动去保护她呢?
她落单,受难,皆是因此而起。
可大家不敢说,唯有低头不语。
站着的几个侍卫见状急了,噗通跪下:“世子请三思!”
“世子,现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请给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世子,这些人都对世子忠心耿耿,请给他们一个机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为犯错的侍卫请求。
桑宁远其实也知道现下不是杀人的时机,杀的还是二十多个他苦心训练出来的高手,见大家求情,他本已打算松口,谁曾想,莽撞的曾平和忽然出声:“世子,莫要为了一个女人寒了大家的心呀!”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桑宁远忽然笑了,眼中毫无笑意:“本世子的家眷乃是你等主人,你等保护不利就该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二无用,养你们做什么?就凭你这话,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
曾平和当场愣住。
其他人不敢再说话,曾平和本就是住在卓家的,现下又说了这样的话,眼见桑宁远起了杀意,还有几人敢说?
桑宁远不耐烦了,他清楚得很,曾平和最为敬重孟路,也很喜欢孟鹤,舒悦凝会落单,多半有曾平和的杰作。
若是其他事情,他不愿意杀这些侍卫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寄以厚望的。可是此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舒悦凝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这画面逼得他要发狂,泄恨也罢,杀鸡儆猴也罢,曾平和势必得死!
哐当一声,他将手里的剑扔到曾平和面前:“本世子今日赐你自我了断,留你全尸,谢恩吧!”
口气,冷酷无情。
这群侍卫中的一些糊涂蛋,此时方才幡然悟到,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他的想法从来不由他们左右,他们所要做的不是干涉,而是守好本分和遵从。
曾平和盯着剑,迟迟不动手,脸上的愤怒是那般明显:“世子真要为了……”
他话未说完,桑游出了手,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在众目睽睽之下,桑游收回剑,笑了笑,道:“真是个不懂事的!连自己的主子话都不听,留着何用?”
桑宁远看了桑游一眼,比起这些侍卫,桑游永远都很懂他。
桑游一副好人模样,又道:“爷,眼下用人之际,这么多人,若全杀了还不知道往哪里丢,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人记着一百鞭,等事了之后再罚他们,如何?”
“嗯!”桑宁远疲惫的点头,不愿意多做停留,折身走向张栋的房间。
桑游见状立刻跟上,小声道:“爷,刚才我去了凉亭,捡回了美人刺,三根刺都在,但是金针少了一根。”
“少了一根?”
“嗯,我里里外外都找过,确实少了一根!”
桑宁远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来,她是遇到了强敌,危急时刻射出了金针,其他金针皆被挡住,只有一根射到了对方体内!”
“爷英明,应该就是这样!依我看,这县府里的衙役最可疑,他们皆能出入县府,又都会些功夫,就该从他们查起!不如明日让大夫给县府里的衙役们把脉,金针入体,必然血脉凝滞,还愁找不到凶手?”
桑宁远点头,同意了
主仆两刚走到门口,便听说张栋已经醒了。
桑宁远急急走进房间,不等他询问,张栋急切的开了口:“世子,舒姑娘、舒姑娘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桑宁远不愿意面对舒悦凝再也不能醒来的可能,想了想,道:“大夫说不出三日,她必能醒!”
张栋的脸僵了僵,随即一副宽慰的样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舒姑娘会很快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