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凝恹恹的躺在马车中,很困,困得双眼发疼,却怎么也睡不着。反观从她身后搂着她的桑宁远,睡得真是香甜。
她不舒服的挪了挪位置,睡梦中的他立刻像是蔓藤一样缠了上来,让她无法摆脱。她以为他醒了,哪知他只是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呢喃一声便没有了反应。
粘人的桑宁远,还是桑宁远吗?
舒悦凝开始这个可笑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命题猜想。想了很久,却想不出答案来,随即告诉自己,他黏着她,不过是一时内疚的补偿举动,没有必要太过当回事!
她习惯性的低头看了眼只有四根指头的右手,当真是塞翁之马!一根指头换一个机会,于现下一无所有的她来说,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沉睡中的桑宁远很快睁开了眼睛,只听外面的侍卫禀报道:“世子爷,我们进到祁县境内了!是直接去县府,还是去附近的村镇里转转?”
发现舒悦凝正盯着她的右手看,桑宁远没有理睬外面的侍卫,轻声问:“伤口很疼?”
话落,他坐了起来,连带将舒悦凝也拉了起来。
舒悦凝摇头:“不疼!”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了,现下真不算疼了。
桑宁远却不这样想,所谓十指连心,她失去的是整个小指头,怎么会不疼呢?
想到她在强装笑脸,桑宁远开始烦躁:“祁县的北面是浠水,那里有神兵部的一个分坛,待将祁县的贼匪剿杀了,我就带你去浠水看看,如何?”
舒悦凝颇为意外,神兵部如此重要,她早已经做好了接受桑宁远考验的目的,他竟打算直接让她介入。
她点点头,虽努力镇定,可眼里的喜悦是那般明显,掩也掩不住。
桑宁远终于舒坦起来,嘴角微微上翘:“走,随我去附近的村镇里看看,是什么样的贼匪竟能将县府里的人给杀了一半,竟然抓不住人!”
将县府里的人杀了一半?还抓不到人?舒悦凝感到怪异,匆忙随着桑宁远下了马车:“世子爷,我只知道你是来剿匪的,可对那些贼匪却毫不知情,世子爷能否跟我说说?”
“这里匪患多年,但一直被地方官员瞒下来!直到三月前,前祁县县丞递上折子和卷宗,提及祁县四周匪患成灾,请求陛下派出钦差剿灭贼匪。不料,朝廷还未派人查探此事,贼匪就聚众闯到了县府里,将包括前县丞在内的一百多人杀死!”
“这些贼人还真是大胆!那县丞的折子里可提及了他们的老窝在哪里?不如我们趁着他们没有准备,一举打上去,将他们全歼了!”
桑宁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倒是有几分胆识!可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若真像你所说那样,陛下就不会将我派来,朝廷也不会如此重视了!”
舒悦凝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有明白桑宁远的话。
桑宁远笑意更深了,显然很喜欢她这调皮的样子,解释说:“此事十分古怪!先不说贼匪人数多少、兵力如何,就说他们的营寨在何处,至今仍无外人知晓!”
舒悦凝惊了:“怎么可能?贼匪杀人劫财,或许还劫色劫人,纵使做得再缜密,也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总有马蹄印子和行人足迹,或许还有重物碾压过的车轮印子,和沿路丢弃的物品。而且,他们又不是自己种田养牲畜,总得出面大量采买东西,这些都是线索,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他们的营寨在何处,怎么会无人知晓?”她顿了顿,不确定的问:“世子爷,你说会不会是县府的人被贼匪收买了,有意隐瞒?”
“现下县府中人有无被收买我不知道,不过递折子的祁县前县丞倒是不会!若他被他们收买了,也就不可能有杀人之祸了!”
舒悦凝蹙眉,原以为剿匪只是带兵围攻山寨,纵使贼匪人多,又怎么敌得过朝廷的五千精锐?这五千人马都等在祁县的南面,离她们不远,按照她的设想,只要桑宁远一声令下,就能将贼匪杀个片甲不留,立功指日可待。
可现下看来,连贼匪的窝在哪里都弄不清楚,还怎么剿匪?纵使杀了一些贼匪,也不能保证是全部,自然算不得奇功一件。唯有找出贼窝,一举捣毁,才算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她沉吟问道:“那世子打算?”
“先去附近的村镇里看看,兴许有百姓见过那些山贼,知道他们的营寨在哪里也不一定!”
闻言,舒悦凝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后面:“世子以为我们带着这么多人去打探消息,寻常百姓会跟我们说实话?”
桑宁远看向走在前面开道的几名侍卫,再看向后面紧紧跟随的几十个人:“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众人惊住,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这些人平时都是听从孟路的安排,现下孟路因为鞭伤严重,只能在后面的马车里面养着,没有跟来,他们一时间都没有了主意。不听桑宁远的话是抗命,听他的话又是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见状,桑宁远沉了脸:“怎么,本世子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还不快退开!”
主子发怒,侍卫们哪里还敢阻挡,纷纷低头退开。
桑宁远牵着舒悦凝的手:“走,你随我去看看!”
“世子且慢!”
舒悦凝循声,见孟路身着一身黑衣疾步行来,脸上神情焦急,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马车里下来,还来不及整理。
“你不在马车里养伤,出来做什么?”桑宁远问到,声音很平淡,令人听不出关心也同样听不出厌恶来。
孟路微微俯身:“世子爷,此地不比京城,世子爷不可独自出行!”
桑宁远沉默。
“世子爷天之骄子,比不得旁人,若只是想打探消息,大可以差其他人去,何必置只身冒险?”孟路好似看不出桑宁远的怒色,继续说到。
桑宁远冷笑:“本世子莫非还得听命于你不成?”
孟路缓缓跪到地上,重重一拜,道:“世子,属下是为了世子的安全着想,请世子以大局为重!”
他这一跪,桑宁远顿时蹙了眉头,牵着舒悦凝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舒悦凝一下看出了桑宁远的想法,说到底,他还是对孟路有兄弟情义的,短短几天内,孟路连跪了他两次,现下还如此卑微,他怎么会好受呢?
她有心做个和事老,不是心底纯良,单纯是想讨好桑宁远!思量片刻,她开了口:“孟公子不必如此,世子爷前去打探消息并非不顾大局,而是那贼匪狡猾,世子爷非得亲自去查个究竟方可!”
桑宁远虽没有开口接话,可当孟路直起身子看过来时,他轻轻拍了拍舒悦凝的手,显然是赞许她这个和事老的。
“世子爷恕罪,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不敢阻止世子爷,恳请世子爷不要孤身前往!”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桑宁远问到。
“世子爷不如选五、六个高手陪伴世子爷一起去,可以装成家丁,这样人数不算太多,若真有什么事情还有个接应!”
桑宁远点头:“好,就由你挑六个人跟本世子去吧!”
孟路站了起来,一口气点道:“徐畅、丁虎、曾平和、苏行、汤池治,你们几个出来!”
“这才五个,还有一个呢?”舒悦凝问。
孟路不理睬舒悦凝,恭恭敬敬的对桑宁远道:“世子爷,属下以为在众人中,属下的身手当是数一数二的,没有旁人比属下更适合了!”
桑宁远看了他一眼,没有提及他的鞭伤,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好似早已经料到他会要求跟着,轻轻道:“随便你!”
走了大概三里地,几人到了一个小村庄,看村中房屋密集,周围田地青青,想来村民的生活还算富足。
因为几人是陌生面孔,路遇村民难免驻足围观。桑宁远牵着舒悦凝,坦然接收各种打量目光。
行至一家门院大开的农户门前,孟路开了口道:“爷,天太热了,不如去这户人家讨点水喝?”
桑宁远顺着孟路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土墙围成的院子里刺绣,旁边有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在地上爬。带孩子的老人大多慈祥,一定愿意给他们水喝,加之戒心不重,也能轻易打听到想要的消息。
思及此,桑宁远点头,让孟路前去讨水喝。
孟路上前交谈几句,末了强塞给老妇人一块碎银子,老妇人忙客气的答应,桑宁远等人立刻走了进去。
老人进屋提了一壶水出来,手上还拿着几个陈旧的陶瓷杯子,一一给大家倒了一杯。
舒悦凝心下有些怪异,本来不打算喝水,可这天气实在很热,看其他人都喝了,她就有些想喝。
桑宁远与她一般,端着茶水迟迟不动,同样不动的还有孟路。
直到地上的孩子哇哇哭起来,老妇人十分熟练的将他抱起:“乖孙是不是想喝水?这里没有了,等奶奶给你烧一壶来!”
老妇人这么一说,孟路立刻走上前,将盛满水的杯子递到小孩嘴边:“来,喝我的吧,别哭别哭!”
小孩张嘴,喝了两口,因为哭过,鼻涕和眼泪都粘在了杯子边缘,这水孟路显然是不能喝了。
老妇人有些抱歉,正要责怪孩子,孩子又哇哇哭了起来,她伸手往裤裆里一摸,笑了出来:“我的乖孙哦,真是不争气,尿尿也不吭声,在贵客面前献丑了!”说着,她看向桑宁远几人,抱歉道:“几位稍坐,我为我的孙儿换块夹片!”
话落,老人抱着孙子再次进到屋里。
老妇人抱着孩子时的慈爱表情不是作假,加之孩子喝了水,桑宁远顿时放下了戒心,同样也让舒悦凝放下了戒心,两人轻轻抿了一口水,发现这水甘甜清凉,十分解渴,不由痛快的将一杯水都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