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天气骤冷, 又到了特供雾霾的季节。
    《长安食肆》即将开播, 唐湖又拿了islands工作室的股权分红，拿人手短，所以要跟尤雅雅一起上通告宣传电视剧。
    直播间里, 她和其他几位演员坐在同排, 面前堆了一丛丛的话筒, 回答记者层出不穷的怪问题。
    不是每一部戏都能好到旷古绝今, 大部分烂片根本连吹都找不到地方吹，轧戏的明星也不知道自己演了个什么玩意儿，所以在宣传时所说的话往往有模板。
    模板下的潜台词，才是关键。
    “我饰演的xx角色虽然戏份不重，但相较以往很有突破性，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客观看待剧情。”
    ——我没拼过背后有人的大佬，演了个不讨喜的配角, 别喷我, 谁喷谁傻x。
    “我为拍这部戏吃了不少苦，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可见有多么敬业, 当然工作人员同样非常辛苦，感谢他们。”
    ——为了炒敬业人设一周微博热搜, 再加上后期加班加点抠图, 配音演员费心费力的将一二三四五替换成正常台词, 难道还不够辛苦吗？
    “我感觉自己这部戏拍得也不是完全顺利, 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拿大满贯了。”
    ——若是祭出这种大招，必定是顶级烂片配置了。
    《长安食肆》砸进去这么多钱，为了收视率也要吹一波，但不能像那些套模板的烂片一样，而是得花样翻新。
    唐湖勇敢地一肩挑起这个任务，跟其他主演一唱一和，总算撑住了场子，尤雅雅的话也多起来，大半问题都是她在解释。
    初恋妹妹不再维持小仙女的形象，握着话筒侃侃而谈：“……其实《长安》当中xx这个角色是打算请演员的，但最终因为拍摄资金不足，就让执行导演顶上了，之前我们开剧本研讨会的时候，他对这个角色的解读也是最深的。”
    唐湖紧跟着拆台：“于是执行导演进组的第二天就改了剧本，给自己加了一场洗澡戏，八个机位围着他拍特写，不过请观众放心，这段录像已经被我们销毁了。”
    两人刚出道时都不算话多的类型，在台上能安静就装背景板，免得祸从口出，现在一人一句，相较之前外向了不少。
    这种转变才合理，总比年过三十还要营造三岁智商的人设强。
    记者问完关于电视剧的话题，又聊到尤雅雅正在筹备的服装品牌上。
    “听说你现在不光演戏，还创立了自己的时尚潮牌，大概会在什么时候面世呢？”
    “是，islands应该在明年年初跟大家见面，不会走太奢侈的路线，我更想把它当作是送给支持者的礼物。”
    尤雅雅回答得点到即止，并不打算深入话题。
    上节目是为了宣传新戏，到时候《长安食肆》收视率可观，她跟着人气大涨，islands自然能打出一个不错的销量。
    如果死揪着现在的机会打广告，新剧宣传就得变成讲述乡镇女企业家艰辛创业的心路直播，属于本末倒置了。
    不过islands前期的名声总算打出去了，对这个牌子感兴趣的人很多，虽然还没有上货，渴求的呼声却搞得像饥饿营销一般。
    毕竟大胸的确不好买衣服，贸然选择淘宝店又对版型不放心，正好islands弥补了这部分的市场空白，因为是明星创立，万一买到残次品也知道骂谁。
    好比大米优选或者网难严选，在外行不知道该买什么或者预算不足的时候就找它们，虽然可能达不到业内顶级的水平，但质量总比小店让人放心。
    记者却不满足于尤雅雅的这个回答，明显存了挑事的心思，将话题抛给唐湖：“那你会去穿她的衣服吗？”
    “……呵呵。”
    唐湖冷不防被点名，略微迟疑了一秒，没有马上回答。
    ——这个问题真是阴险毒辣。
    现在还没到人人月入上万的小康社会，所以服装产业利润最高的不是动辄上万元的burberry，而是优x库，尤雅雅的islands同样走平民路线，定价比快消稍微高点，毕竟大胸衬衣的打版加工流程也复杂。
    但这种还算接地气的定价，明星一般不会购买。
    哪个当红小花要是敢穿淘宝货出门，或者一套衣服反复穿，说出去还不够人笑的，但如果频繁晒货，又会被骂炫富。
    唐湖如果回答记者自己也穿，并将islands大夸一通，那么对方估计会质疑“既然淘宝货那么好，那你为什么还穿奢侈品出席活动”？
    可若是回答自己不穿，既得罪人不说，绝对会被人截图发微博，当成两人塑料姐妹情的切实证据。
    “连泰迪姐妹团和朝阳v姐都在撕得你死活我，凭什么北电双花能这么要好？背后一定有黑幕，得挖个大新闻出来！”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从各个角度挑刺的杠精，但两相比较还是给尤雅雅捧场更好。
    唐湖的心理活动已经填满了一张a4纸，现实中不过迟疑片刻就马上点头：“……会啊。”
    未等记者追问，她又立刻接过话：“我去islands工作室参观过，雅雅和设计师真是用尽精力在完善这个品牌的细节，而且我到现在还会在网上买衣服。可能有些人不觉得那有什么特殊的，但我认为这种工业化量产的东西……更具备一种低调的伟大。”
    何来伟大？你吹牛逼至少也要讲基本法好不好！
    提问记者刚想夹枪带棒的嘲笑她一顿，却被抢过话题。
    唐湖连口气都没换，继续说：“其实在品牌设立初期，雅雅也和设计师商量过品牌的定位，她们也考虑过做手工定制，后来才坚定走现在的路线。”
    达官贵人件件都是高定成衣，放到现在，人们也以定制为荣，可见从古至今没有分别。
    但伟大的不是手工定制，而是工业量产。
    就拿吃的来说，最有价值的不是特供五常米，而是亩产上千公斤的杂交水稻，放在超市里几块钱一斤，从来没有人在乎，却切切实实的养活了成千上万人。
    在权贵穿着绫罗绸缎的那个年代，许多平民可能一辈子都穿不起一件好衣服，直到现在工业化发展，才有了各式各样随手可得廉价快消产物。
    论逼格，islands当然比四大时装周上出现的秀场品牌低，问题是对于时尚圈以外的人来说，逼格又不能当饭吃。
    “……islands现在的定位也体现了我们几人的观点，就像选择接《长安食肆》这部戏，它讲的同样是小人物历史，可能没有那么多朝堂边塞的大喜大悲，却是活生生的。”
    唐湖无形之中回归电视剧主题，免得跑题太远，硬是一句质疑都没让那个记者说出来：“当然，我平常也会穿一些品牌方赞助的衣服，但选择高定走红毯是工作，穿雅雅的量产成衣是生活。”
    还有一句大实话她没敢说，那就是几千块一件的衬衫根本卖不出去，islands又不是名气在外的奢侈大牌，哪儿找那么多傻韭菜。
    但结尾升华主题，将流量偶像的圈钱事业赋予极大的人生意义，这个答案真是完美，她应该去考研！
    唐湖简直要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
    “阿湖……”
    尤雅雅事先不知道她会这么说，眼底水光盈盈，明显被感动到了：“其实我自己不过凭借爱好和本能行动，如果能有人理解，真是人生一大幸运。”
    话不能说得太满，该买情怀的时候也要卖情怀。
    记者的挑拨计划失败，只好愣愣的看她们表演。
    唐湖和尤雅雅对视一眼，脑电波在空气之中飞快传输。
    ——瞧瞧咱这临场反应能力，股权红利怎么也得给我涨到5%吧？
    ——你丫做梦。
    ……
    《长安食肆》的宣传通告上午就录制结束，剧组成员各回各家。
    唐湖下午还要去试个角色，所以提前返回学校，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开始准备。
    这场是《龙门飞鲤》的角色‘容歌’试镜，导演亲自来面试，上次他看唐湖差不多符合标准就定了她来演，万一这回突然审美出现偏差，又看上别人了呢？
    幸好导演也是学校老师，试镜地点就在教学楼里，主场作战，无所畏惧。
    “导演好，各位老师好。”
    唐湖抵达三楼的表演教室，敲了敲门推开，走到这一步心情反而平静了。
    风声声便是这部戏的导演，内地首屈一指的玄幻大导。
    之所以首屈一指，是因为除了他也没几个新导演在拍特效片了，因为过于烧钱，新人根本拉不到投资，若不是他的作品还能拼一拼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现在也是为资本家拍烂片的命。
    “唐湖，快请进。”风声声闻言抬头，指了指角落的造型师，“你先过去准备一下吧。”
    他正在和其他几个老师坐在一起聊天，满脸写着沧桑，像个落拓的江湖浪子，只是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可爱丸子头。
    所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不过如此。
    “好的。”唐湖点头。
    有些演员的现代戏造型还可以，演古装戏就立刻暴露面部短板，有些却刚好相反，只有穿上长袍才能衬出一分风流气。
    所以这种造型风格与平时打扮差距较大的试镜，一般会现场化个贴合角色的简妆，让导演全面参考。
    唐湖先在衣服外直接套上赤红戏服，然后坐下让造型师解开头发，鼓捣了半天终于成型。
    等定妆完毕，她才起身向风声声大步跨来：“风导，我准备好了。”
    半长的头发随意束起搭在身后，宽松的长袍裹住肩膀，却不显得瘦弱，看来这段时间肱二头肌练得小有成绩。
    一双黛色长眉勾勒得比女妆时更浓密，末梢微微挑起，显然是个俊朗的年轻男人，甩袖回眸的一瞬间，荷尔蒙能飞出八里地。
    风声声眼底亮晶晶的，对她的印象出奇得好：“这个造型很适合你，摄像机打开，你可以开始了。”
    男人演女人，翘着兰花指掐着嗓子装娘的表演浮于表面；女人演男人，也不是光着膀子抖腿装糙就够了。
    接受过仪态训练的女演员走路迈的都是一字步，如果养成习惯，用这个模式去演男人就差了几分意思，显得扭捏。
    毕竟男人身上多个外部零件，走路并不拢腿，迈的是平行步，更大刀阔斧一些。
    但是有的男人明明裆里只揣了一根线头，鸭子步撇到天上，坐地铁还合不拢腿一个人要占两人位置，这就让人很不理解了。
    唐湖在换上戏服以后调整步态，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举手投足的幅度放大。
    能接到久违的熟悉角色，那种感觉真是……小别胜新婚。
    她按照导演的要求演了‘容歌’的行走坐卧，开始一段剧情的正式表演。
    《龙门飞鲤》是模糊历史背景的玄幻故事，妖怪们赶上了建国前的好时候，纷纷成精，大家极不文明的打来打去，显然没有受到社会主义优越制度的熏陶。
    男主角是条鲤鱼精，梦想有朝一日化龙而飞，而鲤鱼化龙必须要过龙门，于是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开始了一段冒险之旅，途中遇见反派兼任男二的‘容歌’。
    他同样是一尾红鲤成妖，却对跃龙门没有半分兴趣，反而千方百计的阻挠男主角寻找龙门。
    唐湖拿的试镜剧本，剧情是第一次跟男主角见面，席地而卧，躺在表演教室的正中央。
    她半阖着眼，静静凝视面前的一方地板。
    按照剧情，唐湖作为一个道德观薄弱的妖怪，刚刚兴起掀翻了一条乌篷船，船上乘客悉数落进深水之中，正在挣扎呼救，她却不理不睬，看得异常高兴。
    但现在缺乏条件，只能靠脑补了。
    顿了两秒，唐湖悠哉的神色蓦地转为凝重，翻身而起：“谁？！”
    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沙哑，起身的动作也非常爷们，越入戏就越有‘容歌’的味道。
    在剧情中，这是男主角见他兴风作浪，于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打算救掉进水里的人。
    “……为什么这么做？”
    唐湖指着想象出的滔天水浪，笑声狂放：“你看那水里的人，像不像鱼儿被钓上岸后弹动的身体？凡人以饵钓鱼，我以船钓人，有何不可？”
    然而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脏兮兮的地板，还落了片碎纸头。
    在没有特效的情况下表演效果是挺尴尬的，但再怎么样也得一本正经地演下去，不然演员先尴尬起来，观众还怎么入戏？
    唐湖背着手走了两步，表情阴狠而轻蔑：“你这是什么道理，人钓鱼是为了果腹，难道只许人吃鱼，不许鱼吃人了？我既然已得人身，你以为一口淤泥一条水草，就能养活我么？”
    接下来就是男主角试图救人，‘容歌’尽力阻拦，两个人一片乱打的武戏了。
    但这段剧情哪怕靠脑补，她一个人也演不出来，所以到此为止。
    风声声又让唐湖试了另一段文戏，越看越觉得惊喜，直到她说完台词后垂手而立，才迫不及待地起身。
    “到这里就可以。”
    他要的‘容歌’是个妖娆男人，而非帅气女人，所以最大难点不是怎么耍帅，而是怎么娘起来还不显得娘。
    女性演员本身就具备柔和的身骨，在此基础上强调豪放，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本相已经足够，刻意妖娆倒显得太做作。
    唐湖显然读懂了角色，摒弃身上一切女性化特征，敛着眸子看人时不带暧昧，可就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赤红妖气，一丝丝缠在她眼底。
    风声声确定找到想要的人，走过去跟她握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试镜结果，准备签合同进组吧。”
    像《龙门》这种想拍只能玩命拉投资的烧钱电影，他通常没有太大的说话空间，虽然也在开会时被问过中意哪些演员，但最终定下进组的，都和理想中相去甚远，基本写完剧本后等着各家公司塞人进来就行了。
    不过有个薪月传媒的前车之鉴，其他公司不敢敷衍了事，所以关键角色可以用他看好的演员。
    “谢谢导演。”唐湖疲惫地笑了一下，明明没怎么活动却出了一身汗，模仿男人走路要时刻记着自己裆里塞了个网球，说不别扭都是假的。
    所以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她比起激动光想着累了。
    “风导，可以问一下还有哪些演员确定进组吗？”
    “主要角色差不多都定了。”风声声拿着剧本，报出几个名字，“离开机还有段时间，你的身材还是太瘦了，要抓紧健身，长个五六斤肌肉。”
    唐湖点了点头：“好的风导，回去以后我就开始准备。”
    导演说的演员班底和她记忆中的没有差别，也就是说，郑山卿这回一个自己人都没塞进来。
    将近三亿的大投资，最终票房必须在10亿左右才能盈利，《龙门》未来收到的关注度一定极高，什么“东方史诗级玄幻”、“拳打hp脚踢指环王”一类的通稿都得拿出来吹。
    薪月传媒明明投进去那么多钱，在选角方面却没说上话，郑山卿想必会很郁闷。
    不过再怎么郁闷也没办法，她已经决定这段时间哪儿都不去，尤雅雅也是工作室和学校两头跑，想爆视频门都找不到机会，有本事就爆她们在宿舍聚众看片好了。
    ……
    薪月传媒。
    郑山卿不光郁闷，心已经凉到了南极。
    明远影业前几年还不成气候，今年却已经迎头赶上，至少也是影视投资公司的前四水平，隐隐有将薪月传媒拉下位置的势头。
    他不介意李若川赚钱，但介意明远影业促成新的圈子，导致娱乐圈大洗牌。
    对于影视公司来说，钱很重要，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人，没有人怎么成圈子？
    薪月从前和港圈捆绑最深，但现在港圈没落，所以急于转型联络内地人脉，如果能向京圈靠拢再好不过，郑山卿本来想捧自家的艺人跟风声声合作，却白白失去这个机会。
    “……这个角色怎么能让唐湖拿了呢，一个女人演男人，这叫什么事儿。”
    郑山卿啧了一声，习惯性地燃起一根烟，用辛辣的烟草味安抚情绪。
    按照薪月一贯的行事作风，拉拢不到的明星都会往死里黑一把，但他不敢轻易招惹唐湖，谁知道会被她的水军翻案翻成什么样子。
    那么，只能从明远系的其他艺人下手，免得李若川根基太过稳固。
    郑山卿仔细算了算跟明远关系最好的那些人，听说最近有一批话剧演员和演喜剧的正在跟图南影视拍电影……在圈子里没名没姓的，说出去都不知道谁是谁，不足为虑。
    而秋澄是李若川的弟弟，肯定是抱好了家里这棵大树，挖不动墙角，可以忽略。
    尤雅雅主混电视剧，跟湘圈关系最好，电影属于有的拍就拍，没有也无所谓，没有互动。
    最重要的是这群人都在学校里缩着，发通稿也只发如何好好学习，想制造绯闻也没有机会。
    郑山卿愤愤地思考片刻，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要不然举报他们在宿舍里集体看黄片算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考虑进去。
    郑山卿想到这里，突然掏出手机给公关部打了个电话：“你们给我查查，韩汐接下来要跟乔乐仪一起上真人秀，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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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不皮了，我跟专审保证（其实还是会找机会皮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