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已然有些清冷,淡淡的月光顺着泉水流淌过来,将草叶尖梢的露水染上了晶莹的色泽。
墨幽池畔,一道优雅盈然的身姿倚着窗沿,清雅绝世的脸上映照着月辉般淡淡的莹光,好似静夜中悄然绽放的白色睡莲,在晚风中散发出清冽的暗香。
“漓少……秀儿小姐到了!”一个侍从躬着身子,进到墨幽池来。
清雅男子指尖随意地拈起一滴露水,再慢慢地捻碎,他的眼神如左耳的蓝钻耳钉般,冰冷透澈,“我今天不想见到她……阿祺,你送她回去!”
“是!”一直静默站在樱漓身后的俊秀男子应道,声音温润如玉,如绿叶梢上的露珠滴入池中,悦耳动人。
燕祺和侍从,正打算退出去,却被门口的喧哗惊到了——
“你竟敢拦我!漓少可是发过话的,樱园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自由出入!快让我进去!”
“秀儿小姐……今日漓少心情不佳,您还是退避为好——”守在门口的侍从真真左右为难啊!燕秀小姐一直是漓少心尖上的人,他不敢得罪,更不敢违抗漓少的命令。
“秀儿!你胡闹什么!”燕祺沉声冷喝道,很快便走了出来。
“祺哥!”燕秀错愕地望着他,很快便收敛起先前的娇蛮,化作低眉敛目的顺从乖巧,“祺哥,我想……进去见漓少。”
“不让你进去!也是漓少发的话!你随我马上回去!”燕祺走到燕秀的身侧,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出去。
“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漓少!我要问他,为什么生我的气……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说着。便趁燕祺在前不注意,直接闯进了门。
“漓少……”娇媚柔美的呼唤,一如往昔的动人,可惜这一次——他没有一如往日地回头!
不好!燕秀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漓少今天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
“秀儿——”淡淡的声音,浅若薄樱,话里的冰冷令燕秀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瑟瑟发抖。
“……唔!”面对樱漓前所未有的气势凌人。燕秀就只有害怕地颤栗的份儿了。
幽雅地转过身,缓慢得仿佛在凌迟处死着她,“过去我是不是太娇纵你了!现在都敢在我面前放肆!”那一枚蓝钻耳钉在幽冷中直射着透骨的威慑。
这话十足得凌人厉色,吓得燕秀当场就跪在地上了,“漓少!秀儿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
衣袂轻浮,袭来一阵似花似露的清新,他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不要忘了你来樱园第一天。我对你说过的话!”淡淡的声音。似是有意。似是无情,不掺杂一丝温度。
只一瞬间,燕秀的脸煞白煞白。她楚楚可怜地望向他,脸上尽是梨花带雨的湿痕。“秀儿……触犯到漓少的底线了么?!”
这般无辜如小鹿的眼神,令樱漓心中微微一漾,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头,深栗色的染发触手涩然,再不是那一抹柔软如墨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樱漓怅然地喟叹了一声,收回手沉声道“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
言尽于此,燕秀露出愧疚之表情,乖巧地退了出去。
庭院中的樱漓,望着空中如白雪的雾缭,陷入了幽远的神思之中,露珠从叶梢上滚落,炙热如美人眼角的朱砂痣,“如果你还活着……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的,就不会是她!”
“洛儿………”这一声压抑声音的呼唤,如千百年禁锢灵魂的呐喊,伤得人体无完肤。
另一边,暴怒的燕秀气势凌人地穿庭而过,吓得樱家的下人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一看就是在气头上,惹毛了还不把他们扒一层皮!不过个个心里暗爽,秀儿小姐表面上对漓少爷柔顺体贴,尽得他宠爱,实则脾气大家心里都清楚,完全就是被个宠坏的小公主。今天看她吃了个闭门羹,心情真是太爽了!
“秀儿!秀儿——”燕祺在长长的回廊中追赶着。
燕秀现在的心情是恶劣到了极点,理都没理后面的表哥,径自朝外快步走。
“燕秀!!!”实在忍不住了,燕祺冲她怒吼了一句,“你给我站住!”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燕秀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就只见燕祺的脸色极其难看,一天之内总不能得罪俩吧!她还是低头弱弱地唤了一句,“表哥……”
“你还当我是你表哥?!”燕祺冷笑一声,他的眉眼比她更加秀美,皮肤也稍白几分,这一点令燕秀深恶痛绝!好像凡是地位在她之上的男子,容貌皆是一等一的优秀,且不论萧白夜和樱漓,就是作为男子的表哥,五官竟比她一个女人还要精致漂亮。
“你这几年简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爱欺负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欺负到萧九头上去!你有几条命可以抵!”燕祺对上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斥责,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族里长辈费劲心思,才把你捧到今天这个位置……你要让他们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吗!”
“我这……不也是为燕氏着想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攀上萧家女主人的位子!好!现在我努力,你倒骂起我来了!”
“蠢货!母亲这些年培养的你,就教出这么一张白纸!你用脑子想想——是赢一首曲子重要,还是得萧九一颗心重要!”
“心?他……根本就没有心!从小到大,我对他百般示好,可他都是冷眼相待!”
“所以……你就敢对他挑战?!要知道——你若真把他惹恼了,别说是我,就是整个燕家都保不住你!”
燕秀对燕家来讲。是一枚十分有前途的棋子,可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当作废棋舍弃掉。
若是到了威胁家族利益的时候,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废掉了。甭管什么亲族血缘,统统无情地斩掉。
“…………”燕秀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有点懵,“怎么可能……白夜哥哥那么淡薄的一个人……”
“淡薄?他!——呵”燕祺嘴角一撇,冷然道。“萧九的手段凌厉狠决,丝毫不亚于漓少,你只是还没尝过!等你见识了——后悔都来不及!”
燕秀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的嘴唇死灰一般地发颤,“不会的!漓……漓少!到那时候他会保住我的!你知道的,他有多么宠爱我!”
“樱家与萧家素来不合!无论将来时局怎样,我都会站在漓少这一边。若非漓少他并不爱你,你也不可能有机会进入萧家!”燕祺凝视着她,眼底尽是郑重的认真。“是!漓少是很宠溺你。可不代表每一次都能容忍你的行径。内部帐号是有游戏全程监控的。你在神渊里兴风作浪的一切他都看见了。打破了原有的游戏秩序!你就算再不清楚漓少的性子,也应该知道一个男人容忍不了别人毁掉自己的心血。而且——你还故意设下陷阱,逼萧九下水来换取一曲合奏!”
“不!是白夜哥哥他自己想要下水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他在水下轻松一点!”燕秀到现在还矢口否认!
燕祺凝视着她的眼神。愈发狠戾了:“漓少与萧九一同长大!你以为——他会不知道萧九小时候差点溺死在水中!若不是你设局逼他,他怎么会冒死下水!你知不知道。他后来因为差了一秒而死掉了!”
“……死了?!我没想让白夜哥哥死的……”直到这时,燕秀才害怕地“啪嗒啪嗒”地直落下泪珠来。
“你借漓少的力量绊倒萧少,他若借此打击报复樱氏……你想过这一切的后果么?可是!漓少却不舍得骂你一句……他真真是爱惜你……”
“………”燕秀听了他的一番话,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
“祺哥,不要怨我抓不住漓少的心!萧白夜他的心是空的套不牢……而樱漓的心却是被占满了!再怎么努力靠近,也只能得些光和热,无法妄想得到他的爱!”
燕祺的眼眸蓦地闪烁了一下,继而渐渐黯淡下去了,终归沉寂。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响动,樱漓已经从过去的沉湎解脱出来,恢复到了一贯的清冷从容。
“漓少!”燕祺来到他的身后,“老爷说,明天你需得亲自去拜访一趟柳家。说是与未婚妻从未谋面,似乎说不大过去……”
“……呵、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一事!”樱漓的眼神暗了暗,声音冷若冰霜,唇角扬起一抹自我嘲讽的笑意。
“离婚期还有半年,若漓少不喜欢柳小姐,大可以——!”
“不必了!与我来说……娶谁都是一样的。”他的声音没有哀伤,也没有无奈,更没有悲凉,淡淡得如尘间残落的樱花,千堆落尽终究皆空。“樱家需要柳家的权势财富、樱漓只需要一个能当得大局的妻子……既是爷爷选定的,想必是通过重重选拔极为优秀的女子……我又何必再去多看那几眼!”
他说的那么不在意,轻飘飘得恍若遗落尘间的一根纤细的羽毛,听得燕祺不由心中一阵难受。
“阿祺今年也不小了……家里的长辈有没有给你提过婚事?”
燕祺答不上来,他同他一样,自一出生要娶什么人,早已是命中有数,岂是自己能左右改变的!他清晰地柔声说道,“无论燕祺娶谁,都只忠于漓少一人………”
“…………”他没有说话,燕祺那一颗澎湃跃动的心,就那么渐渐冷了下去。
绕过这个话题,燕祺正色说道,“今晚天叔就要把计划案子送过来……我且去看看,免得出什么乱子!”
“去吧……我有一种预感,今夜不会太平!”樱漓凝望着一池幽幽的水,天空中的阴霾似有下雨的征兆。话里有话,不知说的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知道了……”燕祺神色一凛,恭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