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人來了,苏策神色便有些犹豫。林洛歆年纪尚小,倒也沒什么,可是还有一位表姑娘……
秦氏一眼便看到他的犹豫,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遂道:“长辈都在,不必忌讳什么。绾儿跟她也是见过的,你认认人也好。”
苏策神色略微放松,点了点头。
不多时,门外便走进两个姑娘,一大一小。
林洛歆与苏妍差不多大,一身粉红色绣花锦缎褙子,梳着小髻,捆绑的布条上坠着小小的珠子,行走间摇摇晃晃,衬着白嫩的小脸,更是增色了几分。
她身旁的秦琬黎则是一身浅蓝色圆领绕袖缠枝花卉褙子,头戴宝蓝朱钗,脸上洋溢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淡定而又从容。
她牵着林洛歆的手上前,依次给苏老太太方氏跟李氏行了礼,这才转向苏绾兄妹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苏绾兄妹也都回礼。
苏绾不是第一次见到秦琬黎,这次一见,却见她原本眉眼间的骄纵戾气都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温婉从容,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琬黎姐姐,好久不见。”
秦琬黎绽开一个笑容,笑着道:“是啊,好久不见,本來想去找你玩的,却沒想到你去庙里给母亲祈福去了。”目光移到苏策身上的时候,略略顿了顿,眉心微皱,又很快的移了开去。
苏绾自是沒察觉到她的异样,半蹲着身子站在林洛歆面前,笑眯眯的问道:“歆儿,你可还记得我?”
苏绾走的时候林洛歆已经两岁了,那时候已经有了记忆,但是隔着好几年不见,对苏绾的印象模糊的很,此时见她问自己,顿时愣了愣,而后挠着脑袋看向方氏。
方氏见了女儿高兴得眼睛弯起,笑着解释道:“这是你绾儿姐姐,你小的时候可黏她了,怎么这会子就不记得了?”
林洛歆睁着大眼睛看着苏绾,见她面庞有几分熟悉,弯了弯眼眸,上前牵住苏绾的手,脆生生道:“绾儿姐姐。”
她虽说有个隔得更近的堂姐,但是林问筠从小就不喜欢她,在长辈面前的时候就装出一副疼爱她的样子,背过人就是另一番面孔。她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也最是记仇。
苏妍有几分不悦,也上前牵住苏绾的手,冲林洛歆哼了一声,才抱住苏绾的大腿:“姐姐。”
苏绾哭笑不得,只好一手牵了一个。见苏妍嘟着嘴仍是不高兴的模样,遂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妍儿不要不高兴,姐姐带你去园子里玩好不好?”
林洛歆踮脚,拽着苏绾的袖子:“姐姐,我也要去。”
苏绾左右望望,笑着道:“好啊,咱们一起去。”又想着秦琬黎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好玩,便道:“琬黎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
秦琬黎点头,向秦氏跟方氏李氏打过招呼之后,便随着苏绾出门了。苏策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眸光一闪,也向秦氏等人辞行,前去找林亦辰等人。
如今已是八月天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气,园中秋海棠开得正艳,花团锦簇,分外妖娆。湖中一片残荷,虽不复夏日的赏心悦目,却有别一番滋味。
看着满湖的残荷风华不再,苏绾心中划过一丝伤感。她突地想起那年与戚家兄妹一起去庄子上时,她与戚瑶埋下的那两坛子酒与一桌的花食。
不知不觉,时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林洛歆比苏妍大一岁,又兼是主人家,所以很是主动的要带苏妍去园子里四处逛逛。苏妍虽然有些不高兴她要來抢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姐姐,但看林洛歆这么热情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
小孩子大多健忘,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玩在一起也感觉很是融洽。两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紧张的跟着,生怕两个小祖宗磕着绊着了,毕竟两人身份金贵年纪又小,磕着绊着可是很容易留下疤痕的。
苏绾看着林洛歆的举动,倒是很满意。真不愧是大舅母亲自教养出來的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懂得为人处事了。
她想起当年林洛歆满月宴的时候,身为主人家的林问筠本该帮着招呼客人,可是却躲在一旁一声不吭,就算是遇到什么状况,也沒出过面。
如此一看,高下立现。
相比较之下,秦琬黎也更喜欢林洛歆一些,毕竟小姑娘年纪小,喜欢亲近人,又不摆架子,沒那么一双势利眼,看着倒是比林问筠讨喜。
苏绾见两个小姑娘玩得好,丫鬟婆子又护着,便放下了心。等林府的丫鬟上了茶來,便让他们退在了亭子外。她看着秦琬黎,笑着道:“好些年不见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秦琬黎轻抿一口茶,笑着道:“还好。”
苏绾走后一年,她祖母便病重了,在死之前硬逼着常宁伯娶了继室。因知晓常宁伯一向宠妾灭妻,便将姨娘叫來训斥了一顿,又言若是常宁伯不好好娶那家姑娘过门,她便是拼着老命也要击鼓鸣冤告常宁伯不孝。
常宁伯迫于孝道的压力,不得不娶那姑娘进门。他的继室原本是五品小官杨先之女,早些年入了宫当女官,因出宫年纪大了,不好说亲,秦家老太太打听到了消息,很是满意,便让人上门提亲了。
虽是继室,但常宁伯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家,杨家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兼之女儿年纪确实大了,便高高兴兴的应了。
杨姑娘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是在宫中待了多年,心机手段都是有的,且又保养得好,看起來就像是二十五六的姑娘。她入了府便在秦家老太太身边侍疾。
老太太喜她知礼,又觉得自家儿子委屈了这姑娘,便赏了好多自己的梯己给她。本又想叫來姨娘训斥一顿为杨氏做脸,却被杨氏阻住了,好一顿劝慰。
这事被老太太院中的丫鬟不经意的透露给了常宁伯身边的小厮听,小厮知道自家主子这段时间因新妇进门姨娘吃醋闹腾的事儿而烦心,遂将此事讲给了常宁伯听。
常宁伯深感其德,又因姨娘一直置气闹腾,心中也存了几分怒意,便去了杨氏房中几次。姨娘虽跟着他多年,虽然保养得好,也到底上了年纪,哪及得上杨氏鲜花嫩柳一般?遂也留了些心思在杨氏身上。
一时间,常宁伯府正妻与小妾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秦琬黎与其庶弟秦江枫在这夹缝之中,倒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见苏绾脸上沒有露出鄙夷的神情,松了口气,轻声道:“祖母过世之前将庶弟记在了继母名下,又让继母教养我跟弟弟,姨娘虽然记恨,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继母是祖母亲自做主娶进來的。父亲虽不及喜欢姨娘那样喜欢继母,却也有几分敬重。”
弯了弯唇,她笑得恬淡得意:“姨娘本就是小家出身,嫁妆不多,所以才会紧紧的把持着我母亲的嫁妆。待我年纪渐长之后,便将母亲嫁妆拿了回來。母亲的嫁妆单子都是在的,被姨娘挪用了不少,我收回來的时候便存了单子。”
现在常宁伯仍旧宠信姨娘,所以秦琬黎也要避其锋芒,但以后有了机会,定会因此狠踩上一脚。
嫁妆算是一家主母的私产,就算是长辈都不得私自挪用。一个小妾也敢挪用主母嫁妆,传出去定是死罪一条。
苏绾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对秦琬黎也多了几分敬佩。后者沒有父亲的疼爱,又沒有强大的外家支撑,也沒有哥哥弟弟帮衬,却还是过得有声有色。相比之下,自己虽然有凉薄的祖母,尊贵的后娘,但到底有着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护着,苏梧也是疼爱她的,又有林家撑腰,又有何理由不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就好了,说起來也真为姐姐高兴。”
秦琬黎轻声一笑:“你比我好,肯定比我还要好的。”她自小生计艰难,便不像是外人那般,听什么便信什么。苏绾出京四年,虽说是为母亲祈福,但其中若沒有些别的原因,她可是不信的。
苏绾笑容微敛,道:“借姐姐吉言了。”
“你哥哥如今已经是三品将军,谁不赞一声年少有为?”秦琬黎笑着道。“当初祖母过世,我跟随父亲扶灵回乡,看到江南景致美丽无比,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相比北方的旷达显得更婉约一些。你去了外地,应该也看了好些美丽的风景吧?”
“跟京城的景致比起來是不一样。”苏绾莞尔而笑,其实她更想描述边关黄沙漫天,战鼓隆隆的场景,但她去过边关的事儿却是不能说的,遂低了声,换了路上一些雅致的景色说了起來。
既无大碍,又能引起秦琬黎的兴趣。
这厢两个姑娘聊得有趣,那边两个小姑娘玩得也很是和谐。苏妍摘了一朵花插在林洛歆的发间,乐得直拊掌。
林洛歆也跟着笑,转了转眼珠,也有样学样,摘了朵花送给苏妍。因为苏妍梳的小辫子,所以并未像苏妍方才动作那般也给后者插花。
跟着林洛歆的下人则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苏妍好歹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地位尊贵,自家小姐与她交好也有益自身,愁的是苏妍是自家姑爷后妻之女,这样算來,身份倒真是尴尬。
正在众人其乐融融和谐无比的时候,突然有人來报:“大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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