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恨’字,从薄荷的口中吐出时,程珈澜顿觉心头的疼,比刚才更加剧烈激荡,那种疼痛直接超越了在他得知孩子没有了的那一刻。
他的气息顷刻间变得更加不稳,“你要恨我,那就恨到底吧,不过……既然你敢杀死我的孩子,那就再生一个,一个换一个,很公平!”
“你休想!”
公平,程珈澜居然跟她讲公平?在他对她做出那些事儿的时候,何曾跟她讲过公平?
薄荷的双眼渐渐染上了一抹猩红,她冷睨着程珈澜,厉声道:“我一定不会再怀上你的孩子!不信,那就试试!”
这句话里已经渗透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拒绝!
这句话让努力将自己透明化,缩小化的阎修都忍不住侧目望去……
他相信,在很多人的眼里,包括他自己的眼中,薄荷一直是个羊咩咩般的软弱女孩,虽然偶尔会闹点小脾气,但是总的来说却是一个脾气很好,性子有些软绵绵的人。
谁会知道呢,踩了她的底线后,竟然学着被惹急的兔子般开始咬人了——
打掉程珈澜的孩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事儿?
什么叫做不怕死,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这是威胁我吗?”薄荷话里的意思,程珈澜当然听得出来,正因为听懂了,周身的气压也变得极低,他眯起的狭长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不是威胁!”薄荷昂了昂头,她拒绝这么大的帽子扣在她的脑袋上,“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决定?”
这恐怕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程珈澜那张俊美的脸庞此时直接黑成了墨玉般的色泽,“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决定好了,阎修——”他怒声冷道:“把她给我带走!”
“不!我不要跟你走!”
薄荷有点傻眼,简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明明在她的设想中,程珈澜得知她将孩子打掉后,如刚才的暴怒是一定会出现的,但紧接着的不应该是愤怒到拂袖而去吗!
为什么现在演变成这种结果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要被带走!
要是现在被带走,恐怕只有被关在某一处的下场吧,就犹如四年前她体验过无数次的禁足。
“你以为你还有说不的资格?”
薄荷的抗拒,让程珈澜的火气更胜,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次对阎修怒道:“还愣着做什么!”
一再被训斥的阎修,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对薄荷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直接逼近薄荷,然后伸手去抓人,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薄荷时,一只手横空而来,阎修本能的收回了手臂躲过对方这一击,就在他瞬间的退让里,一道身影错步而来,直接横身,将薄荷护在了身后!
“程总,你这般仗势欺人,不好吧。”
这个忽然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将薄荷送到医院的苏幕遮,刚才他就一直隐藏在人群之中,而急于寻找薄荷的程珈澜,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会他瞧见程珈澜竟然要玩‘掳人‘这种低级的游戏,就再也坐不住了,要是这个时候,他再不出声,别说喜欢薄荷了,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于是,他出手拦下了阎修!
“苏幕遮!”
“程珈澜。”
苏幕遮唤着程珈澜的名字,颇为锐利的视线与程珈澜相对,且不肯退让分毫。
当两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气势全开时,那对同处一个空间的人来说,绝对是一场重灾难,那种令人窒息的极低气压让所有人都觉得压力山大。
最先顶不住的人,是薄荷,刚才努力起身的薄荷,几乎站不起。
除了两个男人本身气势的影响,她发软的腿无力支撑着她的身子,薄荷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难受感,轻声唤道:“苏幕遮……”
苏幕遮似乎想起了什么,顾不得跟程珈澜置气,转身连忙扶住了薄荷,温和道:“薄荷,你还好吧?”
“嗯。”薄荷轻轻颔首,示意苏幕遮不用担心。
尽管薄荷如此表示,但是苏幕遮却根本没法放心,因为薄荷现在的脸色真心很难看,很显然她就要支撑不住了,可是他却还没打发走程珈澜,只要想到这一点,苏幕遮就满眼忧虑。
薄荷眼见自己的安抚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也顾不得了,因为她真的很难受,“我坐一下就好。”
“好。”苏幕遮立刻小心翼翼的扶着薄荷,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程珈澜站在一旁,冷冷地望着在他面前上演的这一出,你侬我侬的戏码,忍不住想,薄荷此刻的身体如此虚弱,都是因为擅自打掉了他的孩子,没准还是为了苏幕遮……
只要这么一想,心头那把火登时犹如被汽油加持了般,燃烧的更加猛烈汹涌。
程珈澜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倏尔染上猩红色彩,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温度低的更是犹如凝结的冰,有种即将碎裂的感觉,他说:“薄荷,你到我这边来!”
对于程珈澜的话,苏幕遮是想回击的,可是薄荷却冲着他轻轻地摇头,阻止了他,尔后自己开口讽刺道:“你死心吧,我不会过去的。”
闻言,程珈澜俊美的脸庞渐渐狰狞,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阻止了,“头儿!”
来人是阎三,他握着手机一脸兴奋的冲到了程珈澜的身边,大声喊道:“烈哥打来电话,说是找到嘉禾小姐了!”
这话一出,大厅里的空气明显凝结,最起码苏幕遮能感觉到,他怀里的薄荷因此颤抖了一下,他低头望去,只见她的眉目更加冰冷,而他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
“头儿?”
处于兴奋状态的阎三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直到这会才感觉气氛异样,他满脸疑虑地抬起眼帘,看向程珈澜,却见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程珈澜将方才的话咽下去,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苏幕遮亲昵的搂在怀里,眉目冷凝的薄荷,这才微微怅然道:“走!”
随着程珈澜的离开,大厅里的压力骤减,那些个没有来得及离开的病患,这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纷纷对视,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惊骇和疑问,那个男人是谁?
渐渐地,嘈杂的声音在大厅中恢复,而靠在苏幕遮怀里的薄荷却没有任何动静。
等到苏幕遮发现了异样,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薄荷已经不省人事,他吓了一跳,当即喊道:“医生——”
薄荷总听到有人在喊她,虽然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妈妈,妈妈……
但是,薄荷很确定这是叫她呢。
那种稚嫩的,清脆的声音,莫名的勾动着薄荷的心脏,她就在迷雾中循声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她想找到那个声音,找啊找的,几乎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有找到。
越是找不到,薄荷就越是心急如焚,整个人好似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一直到筋疲力尽,也没有丝毫头绪,薄荷很是沮丧的席地而坐,怎么会找不到呢?
明明好多次啊,她都听到声音就在她的身边了,但是转身去看,甚至故意的闭着眼睛去抓,抓住的却都是白茫茫的虚无,等到张开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薄荷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满心失落,难受极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明明犹如牙牙学语的童声,却偏偏透着一股子无奈,“妈妈,你低头啊,我就在你的肚子里面。”
肚子!
这道声音犹如凌空而来的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在她耳边乍然响起。
薄荷猛地睁开了眼睛,“薄小姐,您醒了。”
一直守在病*边的护士,见到薄荷睁开眼,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刚想出去通知医生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大力的抓住了,“薄小姐?”
护士被薄荷的动作吓了一跳,被紧紧抓住的手有种生疼的感觉。
薄荷不理护士略带疑虑的目光,而是直接问道:“我的宝宝——”
“宝宝很好……”在护士回答之前,一道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不过你还这么激动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好就好。”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薄荷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脏蓦地落回了原地,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她这才抬起头看向苏幕遮,满眼感激道:“苏幕遮,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要不是有苏幕遮的帮忙,这次她恐怕很难骗过程珈澜!
苏幕遮示意护士离开,等到病房的门被关上后才道:“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要不是阎三忽然闯进来,说是有了嘉禾的消息,程珈澜恐怕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离开,而目睹了全部经过的他,更觉得程珈澜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闻言,薄荷也蹙起眉头,显然她也明白了苏幕遮话中的意思,对于程珈澜的难缠程度,可是没有几个人比她更加清楚了。
苏幕遮瞧着薄荷忧虑的模样,怕她的情绪影响了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孩子,连忙出声安慰:“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需要那么担心,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努力养胎,要知道,你之前的情况可是很凶险的。”
“嗯嗯。”薄荷听到苏幕遮这么说,哪里还顾得上纠结,刚好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之前离开的护士送来了一些适合孕妇吃的清淡饭菜,还有医生根据薄荷身体状况开的安胎药。
简单的用过餐后,薄荷又躺在牀上直接睡了过去,现在睡眠才是她最爱的,总觉得睡不够似的。苏幕遮坐在牀边的椅子上,望着以极快的速度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薄荷,忍不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薄荷没有打掉孩子的事情,在苏幕遮的运作下,除了主治医生跟专门负责这个房间的护士,以外的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包括薄妈妈跟薄履冰,他们最多以为薄荷在调理流产后的身子。
之后的几天,薄荷一直住在医院,吃了睡,睡了吃,过的绝对是猪的生活,一直等她的主治医生宣布她的恢复状况良好,可以回家休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猪的生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
薄荷想,若是她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事儿,一定不会婉谢苏幕遮表示要来接她的好意,虽然一直这样麻烦苏幕遮很过意不去,但也好过陷入那样无可挽回的地步之中。
可惜,薄荷不知道。
所以在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后,就拎着装有私人物品的小包,准备回自己临时租住的地方。
是的,她现在已经不住在家里了。
在她决心瞒住父母,骗住程珈澜的时候,就已经不适合住在家里了,她怀孕初期的症状很明显,除了嗜睡,每天的孕吐也开始摆放了,时间长了肚子还会大起来,所以住在一起的话,想要藏住肚子是不可能的。
薄荷现在的打算是先一个人一边休养,一边等待苏幕遮帮忙申请外市某所大学的研究生通知,虽然理论上来说,她应该出国生孩子比较好,但那只是理论上的。
在国外那种完全陌生,生活习惯大为不同,甚至连语言都不通的环境里,一个人默默地适应,并且生下孩子,薄荷觉得真心是对自己的大挑战,更何况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国内。
所以,她打算听从苏幕遮的建议去外市,那个城市距离A市十分遥远,且,程珈澜的手,暂时还伸不过去……
薄荷乱七八糟的想着,已经拎了小包从房间出来,只是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
那个人是她的老冤家——阎烈。
薄荷蹙眉,看到阎烈健硕的身子跟带着少许轻伤,显得越发狰狞的端正脸庞,顿觉一阵头疼,除了她本身就不喜欢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从很久之前就对她抱有敌意的男人外,更代表着阎烈的出现,本身就是麻烦!
她真心不认为是他自己跑来找她的。
果然,阎烈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薄荷的想法,只听阎烈道:“澜哥和嘉禾姐请你过去。”
薄荷不知道阎烈是不是故意将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的,她只知道在她真正听到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下。
不过薄荷到底不是一个人,她现在怀着宝宝,已经是一个母亲了,女人为母则强,她没用多久,就从瞬间的失态中恢复了过来,“如果我说我没有时间呢?”
阎烈不再开口,只是那分毫不动的身体无声的说明了薄荷并无其他选择。
薄荷见状,无奈的摇头:“哎,那就走吧。”
她现在住的医院是苏幕遮帮她安排的,之前的秦央也在这里住过,作为A市首屈一指的医院,来往的都是明星大腕,千金名媛,名门贵妇。
人嘛,身份敏感了有很多事情坐起来就不方便了。
比如说意外怀孕,养胎也好,打胎也罢,需要的除了悉心的照顾外,还有的就是更重要的*二字,所以从各个楼层直达地下停车库的电梯就很有必要。
此时,薄荷就是跟在阎烈身后,称作电梯直达的地下停车库,出来后又走了会儿,才见到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
商务车的车窗间渐渐落下。
并不需要薄荷的猜测,她很轻易的将坐在车子里的人尽收眼底,说起来都是熟人,每个人薄荷都认识,坐在驾驶位置的是阎三,副驾驶位置的是阎修,程珈澜坐在后排挨着左边儿窗户的位置,而嘉禾坐在右边,也就是薄荷站着的这一边,她的大半个身子直接靠在程珈澜的怀里,脸庞直接埋在了程珈澜的肩膀上。
那种感觉一定很温暖,只可惜不属于她。这个念头不经同意的出现在薄荷的脑海中,她就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干涩,眨动的时候有种生涩的疼痛,她想一定是她昨晚没有休息好,才会有这种感觉的,不是说睡眠不足很容易眼睛干涩吗?
嘉禾听到脚步声后,这才转过头来,“你来了?”
薄荷发现这次见到嘉禾,她整个人比之前在寰宇见到的还要瘦弱,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算好,隐隐地泛着一些青白的色泽。
薄荷记得她之前受过重伤,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嘉禾并不介意薄荷的冷淡,她很是温和的笑了笑,“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真是很遗憾。”
说罢她叹了口气,至于是真心觉得惋惜,还是真心的遗憾,那就不太好说了。
薄荷扯了扯唇角,觉得可笑极了,以她和嘉禾的关系,她跟程珈澜的孩子没有了,嘉禾这个女人不躲在墙角里偷笑都是一种奇迹了,更何况是遗憾?
果然还没等她说话,嘉禾就再次开口,“放心,当初我承诺过你的五千万不会少。”
“呵,是英镑,五千万英镑!”
英镑是不是很值钱?跟人民币的兑换率是多少?
薄荷真心不知道,她只知道比人民币值钱就是了,既然对方硬要送上门,薄荷觉得她要是拒绝实在太对不起嘉禾了。
嘉禾脸上的神色骤然僵硬,她简直没想到薄荷会这么说,尤其是听阎烈说了薄荷竟然直接将孩子打掉,她就以为薄荷既然能因为程珈澜从婚礼上离开而打掉孩子,那么听到她的话,还不直接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啊?
原本因为主人的命令,为了得到程珈澜的孩子,她不得已退让答应了他们的婚礼,可是现在出了意外,婚礼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
此刻,程珈澜跟薄荷的关系最僵硬,她要是不挑唆一下,真的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怎么,不会是不想给吧?”
薄荷睨着眉目僵硬的嘉禾,心情越发舒畅了,但是也别想她就这么罢手!
她是好脾气不假,但是不代表可以容忍对方一再的恶心她,更何况以后养宝宝也是一件很烧钱的事情。
想到孩子,薄荷的杏眸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光芒,自然下垂的手,忍不住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宝宝啊……
“当然不是——”嘉禾被薄荷略带疑问和质疑的语气一逼,直接想也不想的否认道。
薄荷扬起唇角,更干脆的说:“那开支票吧。”
这句话一出,别说其他人,就连一直将视线放到其他地方的程珈澜,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薄荷,一双黝暗的眸子,晦暗的似乎隐藏着许多情绪。
薄荷知道程珈澜在看她,因为她敏感的肌肤已经感觉到少许刺痛了,可是她没有转头,哪怕给对方一点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她只是挑衅地睨着嘉禾——
事情发展到这般的地步,嘉禾无疑是被薄荷挤兑的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