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做着各种古里古怪没有章法的梦,结果睡着了似乎比醒着还要疲惫,又似乎根本就没有睡着,所以春儿一早只是轻轻的敲门,叫了一声:“小鱼姐。”
她立刻就醒了。
她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衫,赶紧跑过去开了门,紧张不安地看着门外同样一脸忐忑的表情,手里端着一碗阳春面的春儿郎。
看着她手里的面,夏小鱼有些头晕,急道:“春儿,你怎么来了,我……这种事,原本应该我来做的。”
“我怕你昨晚没吃东西,会饿,所以做了一碗面……”黄春儿被她这一说,表情更加惶惑了,“我,我没有别的……”
“春儿,”夏小鱼意识到自己太急了,稳了稳神,调整了一下语气语速,轻声道,“你现在是新媳妇,是元晋的妻子,而我只是个副室小妾,即使要服侍,也应该是我来服侍你和元晋,你只管照顾好元晋就好了……你这样,”夏小鱼沉着气,直言不讳地道,“会让我很难做的。”
黄春儿慌忙道:“不是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听了元晋说,小鱼姐,你嫁进来是不得已的……能帮你,我们当然要帮。我,真的不是因为别的……”她语无伦次,说得乱而纷杂,声音也渐渐地大了起来。
这时,就听见刘元晋在主屋卧室里道:“春儿,到屋里来。”
黄春儿连忙捧着碗,转身往卧室方向走了锎。
夏小鱼站在门口看着黄春儿的背影,心里由不得一阵烦燥。
待人待事,她总是习惯率先拿恶意来推测,就如当初的刘齐,又譬如眼前的黄春儿。这象是一种习惯或是一种本能,先拿恶意来推测,如同是在设定自己的底线,确认了底线在哪里,她才会觉得安全,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就把黄春儿的做法想得有些“偏”,黄春儿这么一大早起来,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是真分不清主仆轻重,不明白为人妻之礼吗?
还是她在借着法提醒自己,要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刘家的门?警示自己不要有什么非份之想?
也许还是自己想得太“偏”了,黄春儿在容华楼呆了这么久,按自己的观察,她还是个心底良善的姑娘,应该不会有这么样狡猾复杂的心思……
可是有时候,也很难说,毕竟黄春儿明显是很爱元晋的,也许她太过珍惜她得之不易的婚姻,所以不想被外人破坏。
无论是什么人,即使以前再好再善,一旦触及到对她重要的可能逾过生命的人或事,她的反应往往和平常是不一样的,再狠再凶再心机狡诈也并不出奇。
这一点,就象是护犊的母shou一样的是一种本能。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始作俑者是自己,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后果,都必须要面对和承担。
夏小鱼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厨房间里走。
她已“嫁”入刘家,身为人妇,而且是副室,即使再没有眼色,既然已经有人提醒了,该做的总要做到位吧。
灶火还未熄,她坐下来,拿火钳把火捅了捅,塞进了一把柴。这才想起来,自己开了火,接下来应该再做些什么呢?
一直在厨房里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夏小鱼,在“新婚”的头一天抓瞎了……
这不是容华楼,不是她的地盘,也不是她的厨房,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自若,陷入了茫然。
正在这时候,刘大娘端着簸箕进来了,一见夏小鱼站在锅台前发呆,连忙上前来道:“哎呀,小鱼,你起来了?你别管,我来做,我来做。这灶是新起的,怕是不太好用。”
夏小鱼对她笑笑:“大娘……”刚喊了一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用错了称呼,连忙修正,“娘……”
刘大娘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很明显,昨天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她一时也没法消化,也很难接受。
事实上,所有的一切,比想象中的还有“艰难”。
能言会道的夏小鱼,竟然也有些词穷,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小鱼……”刘元晋很及时的出现在厨房门前,“明天容华楼要开张吧?你先回容华楼整理一下,我一会儿再过去。”
实在是很及时,夏小鱼感激地看了刘元晋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木瓢,低眉垂首地对刘大娘道:“娘……那我先去容华楼了……。”
自己今早的表现出乎意料的糟糕,夏小鱼有些小小的懊丧不安,甚至开始怀疑昨天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是这样的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好……”
刘大娘答应的声音也有些虚浮,想必和自己一样对眼前的事仍是有些不能确定,夏小鱼怀着些无奈和歉疚对刘大娘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往外走,经过刘元晋身边的时候,刘元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没问题的。”
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语气肯定得不能置疑,夏小鱼抬眼看了看刘元晋,他的眼神坚定沉着,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放心,你去吧。”
夏小鱼心里安定下来,也对他笑了笑:“那我去容华楼了。”
她很小心地注意了自己的用词,没有用“回”而是用了“去”,刘元晋立刻发现了这一点,应道:“嗯,你先回去吧。”
夏小鱼微怔,随即一笑,微微曲身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一路上的情景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有未嫁的女儿的人家仍旧在混乱之中。夏小鱼心思复杂地边走边看着乱纷纷的景象,心里说不出一种怪怪的滋味。
原来事情还未发生,谁也不能预见所有的后果,就好象她决定要“嫁”给刘元晋的时候一样,她以为不过是拿来避开眼前祸事的一个权宜之计,很简单很单纯。可是事情一旦真正地开始,有些东西便不能掌控了。
因为,人心是最不可掌控的。
黄春儿,刘大娘也许还有其他人,她们究竟会怎么想,其实自己和元晋匆匆决定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得太多……她们真的从心里能接受吗?
就如春儿,大婚之夜,居然同时抬进了一个侧室,她再是心底纯良,难道没有怨言吗?换作是谁,都很难接受吧?
春儿爱刘元晋,却并不应该顺理成章地就因此会“爱”上刘元晋的侧室……这合情合理,并没有问题。
说到底,有问题的……是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吧?
只是一夜,便似乎有些后悔……
脑中一碰到“后悔”这个词,夏小鱼立刻又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消极情绪,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要坚持下去,只要自己用心小心,事情就能完满解决了……
她一路心思重重,没有发现竟然有人等在容华楼的门口。
已经走得很近了,那人终于实在发现她是不可能先注意到自己了,只能很不耐烦地开了口:“夏小鱼!”
夏小鱼一惊,侧头去看,不禁愣了:“夏远亭,你怎么来了?还没开门做生意呢,不是说休到初十吗?”
她边说边走上台阶去,越过了夏远亭。
夏远亭跟着她,狠狠地盯着她头上挽起的发髻,答非所问:“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夏小鱼身体僵了一僵,没说话,摸出钥匙来准备去开门上的锁。
“你真的嫁给刘元晋了?”夏远亭又问。
夏小鱼不作声,上了最后一步台阶。
“想不到,你也这么蠢!”夏远亭在身后嘲笑,夏小鱼镇定自若地走到了门前,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你说话啊!”夏远亭突然怒气冲冲地冲上来,拉住夏小鱼的胳膊,把她扯得转身面对了他。
他略高过她半个头,身材也并不魁梧,可是此时他怒意横溢的气势,竟然也令夏小鱼心里蓦然一虚,傻呆呆地望着他涨红的脸,说不出话来。
“你是笨蛋吗?居然肯去给人做妾?你以后怎么办?!”夏远亭骂道,“你以为一年以后一纸休书就没事了吗,夏小鱼,你以为你能干厉害就了不得了吗,你还不就是个女人,嫁了一次离了一次,就是个弃妇……你……还指望着男人……”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愣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街上的情形,他就开始担心起她来。
家里乱成了糟,夏华生、何竹枝夏家所有人没有人有心管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儿命运未测,可是他不能不管她,他在容华楼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她来,问她,她又一问三不答,所以他才怒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明明是讨厌她,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