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见她们又斗鸡似地斗了起来,无意参与,起身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解开就好了。我家里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谁知道龚妍碧转过来看着她,道:“嫂嫂你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明菲摆摆手:“二妹想知道我怎么寻人的?我这就去把薛管家给你叫来,你可以慢慢地问,我保证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龚婧琪道:“嫂嫂,事情经过你也清楚,为了耳根清净,以后再没人说闲话,还要请你和大哥做个见证。”
李姨娘则可怜巴巴地看着明菲,拧着帕子道:“我去请老爷过来。”
花婆子往那窗边通风亮畅处安了把玫瑰椅,寻了个厚垫子来给明菲铺上,扶她过去坐下,悄悄笑道:“奶奶,您这里坐,这里凉爽透气,闷不着。”
明菲微微一笑,转脸看向窗外的火烧云。也不知龚妍碧到底要闹出什么名堂来才满意,以她的精明,难道就一点都想不到其中的猫腻?即便龚远科事后没有去找过她,来了这几天,就算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该去寻了含蕊问清楚了。不但不低调点还这样折腾,到底想干什么?还想替龚远科洗涮干净,让龚远科回来么?
稍后,龚中素黑着一张脸进来,身后只跟了龚远和一人,龚远秩、龚远季、郭淮、肖澹等人并未跟来。
龚中素进门就瞪着龚妍碧道:“你又闹腾什么?我还没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接着怒气冲冲地指着房里的下人:“统统退下!”
龚妍碧淡淡一笑:“爹爹,女儿哪敢在您面前指手画脚?更谈不上闹腾,只是心疼三弟罢了。他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明不白的没了,爹爹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想想您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虽然是姨娘养的,到底也是您亲生骨肉不是。”
要当一件事不曾发生过,就要从头至尾始终坚信它不曾发生过。龚中素阴沉着脸道:“你好意思提那个不孝的东西!他自己跑得没影子,辜负了我的期望,还叫我怎么关心他?”
龚妍碧讶异地道:“爹爹怎么知道他是自己跑的,而不是被人逼走或是被人害了?难道爹爹亲自见过他,问过他了?可否让我见他一见,也好叫我心安。”
龚中素从不知龚妍碧如此伶牙俐齿,气得内伤,只得看着龚远和道:“他活得好好的,你大哥去码头上问过了。”然后停下,意思是要龚远和接着他的话讲。
龚远和坐在明菲身边,小声问她晚饭吃得可好,闻言含笑道:“正是,我把事情全都告诉爹爹了。二妹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爹爹。”然后就闭了嘴,摆明了这事儿要龚中素自己对付。
龚中素无奈,只得道:“有人亲眼看到他坐船走了的,好手好脚。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龚妍碧咄咄逼人:“好好儿的,他为什么要走?爹爹您可别包庇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一心只想讨好嫡子嫡女,不把庶子放在眼里。我可是从含蕊那里问清楚了,三弟他委屈得很。”这话直直指向李姨娘,李姨娘谁都惹不起,无助地往墙边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削弱一点。
龚婧琪冷笑道:“我倒是想知道含蕊和二姐说了什么,不如将她叫来,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说?”
龚妍碧好整以暇地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比如说三妹是怎么几次三番逼她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差点逼死她之类的。”
“够了!”龚中素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龚妍碧道:“这事我都知道,你跟我来!我和你说!”
龚妍碧却不肯去,只道:“爹爹有什么当着大家说好啦,省得过后有人又说我在背后中伤她。我当初答应过姨娘,一定要照顾好三弟的,如果找不到他,我打算去衙门报案,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才是。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龚中素的原意是让龚妍碧进去,他单独和她把事情说清楚,言明闹将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好叫她闭嘴。结果龚妍碧根本不按着他设想的来,反而还转过来用报官去威胁他。他再怎么没出息,好歹也是混过官场,有了一把年龄的人,怎可能反过来受她的胁迫?看她这样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心挑事,当下心中有了计较,沉声道:“你真的这样打算?”
龚妍碧听他口气软下来,道:“其实我的打算是,既然你们不肯找三弟,便由我来找三弟,但爹爹也知道,要找人需要的钱财可多,我们家穷,怕是没有多余的钱财。还有就是,含蕊当初服侍了我姨娘一场,又是三弟身边的人,今后再无人护着她,我不忍心她受莫名之灾,我要把她带走。”
要钱,还要人,龚婧琪与龚婧瑜对视一眼,暗想,可真不要脸,比的就是皮厚。
讹到他头上来了?如今是双方都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只不过龚远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一比二更具杀伤性,妥协还是不妥协?龚中素摸着胡子想了许久,最终觉得为父的尊严不容亵渎,于是道:“你都想清楚了?”
龚妍碧淡淡地道:“想清楚了。”
龚中素恨声道:“那你听清楚,含蕊那贱人我马上就把她卖了,你也莫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铜子儿!你若是要报官找那个孽子,可以!你要怎么闹都行,我不管这事儿了,都死干净了才好!”他就不信龚妍碧真敢去闹!
龚妍碧丝毫不见慌张,道:“爹爹息怒,女儿这也是为家里好。钱什么的都不提,其实我的意思就是一个,到底骨肉一场,让三妹收回那些对三弟莫须有的罪名,爹爹也别听信别人的谗言,说三弟不好,不认他,或者是为难他。毕竟咱们的家事闹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不是?就像当初,姨娘死了,为了大家好,我们也没说什么。”
她赌的就是龚中素那种啥都想和稀泥,啥都想掩盖,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从龚二夫人之死牵扯出朱姨娘之死,给几个嫡子嫡女添麻烦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发生这件事之前,这些人对他们姐弟俩就没什么好脸色,发生这事之后,就更不要想这些人能给他们姐弟俩什么好处或是庇护,既然如此,还不如拉明了说,尽量给龚远科争取一点好处。不说能回到龚家,最起码也要能正大光明地跟她去抚鸣正常生活,不叫龚中素等人见到他就喊打喊杀。
伤人的威胁被害的,要被害的忍气吞声,要装作不知道,还要强颜欢笑做一家人,这一个个的如意算盘都打得叮当响,龚妍碧的心不小。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龚二夫人害死朱姨娘的时候,龚中素也是这样要求龚妍碧姐弟俩,糊里糊涂就遮掩过去的。这也算一报还一报,龚远和与明菲借袖子遮掩着,互相在彼此的手心里画圈玩,只听龚中素怎么回答。
龚中素憋得厉害,本来龚远科就算是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最多不过是叫人将龚远科绑回来,悄悄关起来就是了,也不会把事情声张开。但叫他此刻对龚妍碧低头,他却是不肯,于是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龚妍碧,恨不得撕她的肉吃,可是却连指责她,骂她的话都找不到说。
龚妍碧淡淡一笑,看向龚婧琪与龚婧瑜,道:“大姐、三妹,咱们家虽然如今已没什么体面可言,但到底还有一层薄薄的皮撑着,若是这层皮也被戳破了,噗……”她巧笑嫣然,欢快地道:“你们觉得会怎样?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胞弟会真心实意地对我好,我也不指望其他人……想必大家的想法也差不多。这事儿一了,从此两不相欠。”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却还没人进来掌灯。黑暗里,龚中素,龚妍碧,龚婧瑜,龚婧琪等人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龚中素是拉不下脸,龚妍碧是一边害怕他们不肯一边又强作镇定,龚婧瑜与龚婧琪是不甘心却又觉得没其他法子,李姨娘更是没有说话的立场,每个人的心思都说不出的复杂。
半晌,龚婧瑜突然道:“爹爹你做主好了,我呢,就只记得我就婧琪一个妹妹,远秩和远季两个弟弟。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这闲事。”
龚婧琪也道:“我也一样。只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龚妍碧欢快地一拍手:“那就是了!但为了大家好,躲不开的时候还是该打声招呼,和和气气的,休要让外人看笑话才是。”
龚中素吐出一口闷气,沙哑着嗓子招呼李姨娘:“把含蕊那丫头给她。”
龚妍碧道:“谢过爹爹,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抚鸣。”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不见不烦。
龚中素没有说话,起身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门槛绊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龚远和离得最近,忙起身去将他扶起来,龚婧琪、龚婧瑜、李姨娘尖叫着冲过去问长问短,龚妍碧站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并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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