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并不常踏足天机府。
这也是自然。毕竟天机府的掌权人就是天帝的爱人,两个人有多少话在璇玑宫说不得?
所以今夜天帝一进天机府,引起的反响简直是爆炸性的:
“陆甲,把天元十二年的资料给我。陛下刚刚来了。”
“给。这份资料不是很全。陛下?在哪儿?”
“没事,缺的三页刚刚被瑶光阁调走了。刚过了正堂,往二门去了。”
加班加点的员工们兢兢业业地完成着手上的工作,看上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来天机府找陛君了”。
当然,消息传得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天帝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踪,但也有一小方面可以归因于……搞情报的人,八卦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洛璃同样接收到了师姐妹们传来的八卦消息,但与师姐妹们不一样的是,她此刻就在内院——所以她一抬头,就看到被八卦的主角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身微泛银光的素衣,绣着鳞爪龙纹,腰封垂下同色的薄纱,被夜风温柔地拂动。
银丝绞缠的发冠之下,曾经见过的面容清隽依旧,眉宇间积威却日益深重,令人陡生“抬头直视太过不敬”之感。
眼见人走过来了,洛璃连忙起身,俯首行礼道:“陛下。”
润玉微一驻足。他自然还记得这个小姑娘,故此温声道:“辛苦了。”
洛璃道:“为陛下与陛君分忧,当不得辛苦。”
润玉笑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前行穿过院落,而洛璃站在原地,抬手抚了抚心口,暗道:奇怪,为什么脑海中只是闪过了“陛下来找陛君”这个念头,心里就会觉得甜甜的呢?
“口水要滴在文卷上啦。”少年人的声音插入进来,打散了她的思绪。
洛璃下意识地去摸嘴角,但刚抬起手就觉得不对——她是那种会对着陛下流口水的人吗?!
于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灵活地变成一个杀伤力十足的肘击。
元衡笑嘻嘻地闪避同门的必杀技,从洛璃手上接过沉得有些过分的文卷,“行了,我帮你抱,走着?”
洛璃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试图再给他一脚,两个人并肩出了门去。
郁烈并不知道发生在院子中的小小插曲,他看着润玉推门走进来,露出了一个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唔……过来帮忙?”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犹疑。”
润玉在他对面坐下,思考一番给出了一个更真实的回答:“左右无事,过来看看。”
郁烈:“……”
啊,这种“我的作业都写完了现在我来看你写作业”的感觉!
两个人玩笑了几句,便开始聊起了正事。
妖界使团来的时候,润玉接见了他们一次,并且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个,和这个。”他从桌上的一叠画像中抽出两张,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在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四千多年前,妖界曾经向天界派遣过使节,他们两个也一起来过。当时其他人对他们的称呼是玄羽殿下和玄觞殿下。”
“玄墨的同胞弟妹。”郁烈从旁边取过使团名册,“但这一次,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是梓原和灵光。”
三日后的清晨。
这个时间,凡间刚刚开出了春天的第一朵花。幼嫩的花苞颤颤巍巍地在枝头绽放,花瓣完全舒展的瞬间,好似春神吐了一口气,让尚未退去的隶属严冬的寒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涌进鼻腔的是无形无质的生的气息。
而在凡人难以企及的九重天阙之上,正是群仙汇聚,仙气渺渺。
九霄云殿高大的穹顶上飘摇落下点点花瓣,将将触地时便化作了精纯的灵气逸散开来。殿堂两侧面容姣好的天女抚琴拨弦,玉箫悠远、琵琶清脆,交织成灵动飘渺的曲调。
天界的两位主人高踞帝座,均是一身银白礼服,只是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有了不同的效果:一人更显清冷威严,另一人却隐约含了一点散漫和邪气。
宴会开始,冥界使者先上前献礼。郁真真对冥界的掌控力极强,能够被她派出来担任正使的,无一不是她的嫡系心腹,这次这位叫川商的青年也不例外。他在之前就已经得了郁真真的
旨意,因此整套流程极其规矩认真,既不出风头也不搞幺蛾子,献礼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吃瓜看戏。
果然,妖界使者献礼完毕之后,又表示此次妖王为了巩固与天界的友好关系,特命他们带了妖界最好的乐队和舞团前来为宴会助兴。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助兴之语是由副使骊珠说的,而正使玄音从献礼完毕之后嘴巴就紧得像个蚌壳一样,静默站立一语不发。
冥界席位上,副使苍叶朝川商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来了来了,搞事的来了。”
另一位副使则说:“他们搞得这么隆重,我们是不是也该……”
川商放下酒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苍叶对他说:“冥界与天界之间,不需要这些虚文。况且妖界——”他说到这儿,和川商对视一眼,默契地隐去了后面的话。
——妖界,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几人谈话的一小段时间里,天帝已经应允妖界副使之意,于是乐师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排好位置后,乐师拨弦,舞姬起舞。乐曲之声缠绵悱恻,泠泠淙淙如春水渌波;舞姬之姿转绮从风,回红敛翠似二月杨柳。尤其是为首的一位舞姬,虽有薄纱覆面,仍难掩绝丽天姿,一双妙目转眄顾盼,眼波流转间都好似含着绵绵情意。
“领舞的那个就是玄觞?”郁烈手里玩着一颗橘子,偏过头去小声对润玉说,“小姑娘长得挺好看。”
“你这话要是让玄墨听见了,他估计会很高兴。”
郁烈有几分无聊地悻然道:“亏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神机妙算,原来就是美人计。”
“招式老不老不重要,有用就行。”润玉并不太关注领舞的玄觞,反而在后排乐师那里扫了几眼,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玄觞的同胞兄长玄羽,“他能如此干脆地把自己的同胞弟妹推出来,其人心性……不可不防。”
“以感情玩弄人心,呵。”郁烈将橘子扔回盘子里,语气轻蔑中带了点厌恶。
帝座上两人的私语淹没在管弦声中,外人无从听闻。在座的众人只看到天帝与天君挨近了交谈,对场中的乐舞似乎不是很在意。更奇怪的是,两人分明未曾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谈,也有一种让人莫名脸红心跳的氛围。
座中众人看到的,玄觞自然也看到了。甚至因为位置的关系,她看得比旁人更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突然一沉。那位天君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天帝的目光从头至尾就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过。她一边随着旋律舞动,一边在心中茫茫然想:大兄的计策……真的能够成功吗?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曲舞毕,她随着众舞姬退至一旁,看着骊珠上前一步,提出将三十名舞姬和二十名乐师献与天界。
此语一出,虽不至于众人哗然,但也有不少人在底下以神识传音偷偷交流。
在场的人里没有傻瓜,妖界说是送舞姬和乐师,但看这五十个人的姿容气质,恐怕并不仅仅是用来弹琴跳舞的。
冥界使者团面上八风不动,内心给妖界狠狠记了一笔——回去必须要向陛下汇报!
而天界众仙下意识地心里一颤——颤完了之后才记起现在上面坐着的不是天后荼姚了。但一口气还没松到一半,他们猛然意识到现在这位天君并不比废天后好打发多少。于是好多人的视线隐蔽地往帝座上张望,但奇怪的是,天帝面色冷然,天君却是饶有兴味的模样,面上还带着笑意。
“妖王盛情,我们再推辞,倒显得有些失礼了。”郁烈笑着说了一句,借着桌案的遮掩悄悄扯了扯润玉的袖子,“陛下觉得呢?”
身边人就差在脸上直白地写“留下他们吧留下他们吧我要搞事我要搞事我要搞事”,让人心中既是好笑又忍不住想要纵容。润玉心中对妖王的不喜都暂时被压了下去,声音里也带了点笑影,“既然陛君喜欢,就留下吧。”他看了骊珠一眼,“妖王美意,本座接受了,请副使回去转达本座的谢意。”
骊珠道:“不敢。本也是我王交好之心,何劳陛下言谢。”她说完便老老实实地退回自己的位子,但一直到场中五十个人被仙侍领走,殿中重新奏起天界歌舞,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已经汗湿了。
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随着仙侍离开云殿的玄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天帝在说“美意”、“谢意”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另外一层意思……再回忆起帝座上二人的相处,玄觞心中茫然又惶惑。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大兄的这局棋,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落子的地方——
那两个人之间,明明刀劈不进斧砍不破——根本是无法被引诱和分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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