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西北边陲,茫茫大漠。
午后阳光正烈,炙烤在这一片沙地上,让每一粒沙子都变得滚烫。
没有风。连绵的沙丘安安静静地卧着,一望无际的枯黄蔓延向四面八方。
一个小黑点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点缓慢地移动着,走近来才看得清楚,这竟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砖红色的披帛裹住了头脸,看不清楚形貌,只是从她踉踉跄跄的脚步中可以看出,她已经接近气力衰竭,下一秒可能就要不支倒地了。
终于,又勉强走了一会儿,她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面朝下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又有几个黑点出现在远方,是三个骑马而来的蒙面人。他们驱马赶至倒卧的人身边,其中一人下了马走过去,俯下身将卧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翻过来,将她面上的披帛拉开,露出脸来。他仔细端详一番,才回头对另外两人道:“不错,是她!”
马上一人啐了一口,道:“他奶奶的,总算这狐狸精找到了,死了没?”
地上那人便伸手去探她的颈侧,手指还没有触到,突然,他看见躺在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这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
那一条红色的披帛如闪电一般疾飞而出,穿透地上人的胸膛,又穿过马上一人的胸膛,最后缠住了马上另一人的咽喉。
握着绢帛末端的纤细手腕一抖,如春日杨柳微晃了一下枝条。
被串成葫芦的三个人全部炸裂开来,血□□天飘洒,好似下了一场红雨。
涂嘉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唇边被溅上的温热的血,动作敏捷地飞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一刻之后。
“少主,这——”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被血肉染红的地面,“血还没干透,她一定没跑远,追吧!要是让她回了白麓城——”
被他请示的青年摆了摆手,他生得清朗俊逸,气度不凡,正是肖氏家主之子肖驰。
“涂嘉是聪明人,她不会去白麓城。”
“难道她要回拜月城?”
“当然不。”肖驰笑了笑,用手中的马鞭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追。”
“是!”黑衣人毫无疑问,显然对肖驰极为信服。他一声呼哨,身后便有一队数十人朝肖驰所指的方向追赶而去。
肖驰所指的,不是南方,也不是东方,而是西北方。
葛速尔大漠尽头——
冥界与凡间的接壤之地。
一个时辰后。
“跑了?”肖驰道,面上不辨喜怒。
“是。属下无能,涂嘉逃进了凡界。”黑衣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凡界气息混杂,涂嘉失去踪迹。我等怕事情闹大,不敢在凡间动手。”言罢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少主责罚。”
肖驰眸色沉沉,思索一会儿,道:“罢了。事已至此,责罚你们有什么用。传令下去,封锁冥界边境,只要涂嘉出现,立刻诛杀!”
“是!”
黑衣人领命而去,等他走后,站在肖驰身后的黑衣人总领才道:“少主,涂嘉未必会回冥界。”
肖驰道:“涂嘉身受重伤,若不想元神消散,自然要找个地方休养,等她伤势痊愈,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惟可虑者,是天界……”
“天界?”总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少主是说括苍君?”
肖驰道:“虽然看不出他与郁冥真有多少兄妹情深,但终究是个变数。好在涂嘉并没有侦知我们具体的行动计划。”
总领道:“话虽如此,然不得不防。”
肖驰点点头道:“是该万无一失才对。也罢,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做吧,守住凡界到天界的通路和传讯,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少主放心。”总领拱手行礼后也转身离去。
天界,璇玑宫。
“殿下。”南红将一叠信放在郁烈面前的桌案上。
“给我的信?”
“嗯。”
郁烈有些疑惑——他可从没料到有人会给他写信。
打开第一封,是连昱道君写的,上面说他准备去上清天赴会,问郁烈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如果有的话记得给他回信。
郁烈草草看完,将信放到一边,转头打开了第二封。
——上清天的法会无聊至极,他傻了才会去。更别提这些人谈玄论道起来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一场法会经常开个三年五载,等到回来,别说黄花菜,什么菜都凉了。
第二封信更奇怪,还是封信中信。
郁烈看了看第一份信笺,写信的叫云图——这个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说自己凡间有一位叫余欣的朋友特别仰慕傅仙君,托她捎来一封信,请傅仙君一定要看。
“云图……”郁烈念了念这个名字,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当初那个引领自己来璇玑宫的小仙子。
——凡间的朋友?仰慕?
什么乱七八糟的,凡人怎么可能见过自己。听名字觉得很仰慕吗?
郁烈都想不出什么话来评价这封信。但现在左右无事,拆都拆了,也不差这一封,便将那个套在云图信封里的略小一些的信封打开了。
信封里同样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南红没有看见纸上写了什么,却看到郁烈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道:“我去一趟凡间,你留在这儿。”
南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郁烈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南红只得咽回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话,走上前去将桌案上凌乱的信封信纸收好,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然后她便无事可做了,正想回住的地方练一练剑,一转身,却见到此间主人匆匆而至。
“傅姑娘?”润玉没看到郁烈的影子,便问道,“你可知镜城去哪儿了?”
南红想了一下,鉴于郁烈临走前并没有让她保密,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殿下刚走,去凡间了。”
而郁烈此时已经到了凡间。
那所谓余欣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北梁淮河沧谰亭,涂灵氏涂嘉请见。
郁烈这才明白这“余欣”是怎么回事——可不就是涂嘉的姓和字各取一半么。
他和涂嘉素来没什么交情,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喜欢随意玩笑的人。上次他对郁真真所说,想必郁真真已经转达给了涂嘉。既然后来后者并没有再向他传什么消息,郁烈便默认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只是今日,她为何又突然要约见自己?还是用如此曲折的方式?
郁烈心有疑惑,又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到了淮河,循着地方找过去,就见涂嘉坐在邻水的八角飞檐亭中,整个人半倚在栏杆上,伸着胳膊,拿着一根细长的草茎逗弄水中的锦鲤。
她穿着一身明艳如火的朱衣缁裙,身形竟有几分肖似傅南红。只不过南红给人的感觉是长河落日般的苍冷,她则是夜夜莲灯般的娇媚。
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盈盈望过来。眉似新月,面如芙蓉,七分豆蔻梢头的娇俏天真,三分繁花似锦的柔媚婉约。
“括苍君。”她将草茎弃之一旁,绰约立起轻施一礼。
“涂姑娘寻我何事?”郁烈没有与她寒暄——两人本也无甚可寒暄。
涂嘉笑了笑。
“之前种种,陛下已对我讲明。我却终究不甘,只想亲自来看看自己输在何处。”
这话却不好接,而且此情此地,她问出这样的话来也甚为怪异。
郁烈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便只沉默不语。
涂嘉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缓缓道:“括苍君的几句诘问,我的确无从辩解,只是不知括苍君可曾寻到心中那人?”
郁烈道:“自是已经寻到。”他只说了这一句,并不曾多做解释。润玉身份敏感,他不欲在局势未定之前再生波澜。
涂嘉便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无缘得见那位姑娘了。若日后括苍君大婚,莫忘了我的一份请柬。”
——并不是姑娘,而且也没有大婚。郁烈在心里说。只是他不欲引起注意,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涂嘉又问:“若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她,你可会喜欢我?”
郁烈道:“没有他,便再不会有别人。”没有润玉,他如今只是孤魂一缕。
“天上地下,唯他一人。”
涂嘉便笑起来:“我竟也有一日能见到括苍君情深如许。”她笑完,复又一叹,“罢了,不是我的缘分,强求不得。”说完,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郁烈,“临别礼物,还请括苍君收下。”
郁烈低头看去,是一只做工精美的荷包,苍蓝色为底,上绣海水江崖。
郁烈并不打算收,但还没等他拒绝的话出口,涂嘉已拉起他的手将荷包塞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上他的。
“——括苍君千万,好、好、保、管。”
涂嘉说完,对他一笑,有几分潇洒又有几分释然地走出了亭子。
她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曾回头。亭子周围行人来来往往,不过片刻便将她的身影掩去。郁烈知道她一定是回去了冥界,也不在意,只是捻着手里的荷包,眉头又慢慢地皱了起来。
不过郁烈这次料错了。
涂嘉没有回冥界,也没有回族地。
她与郁烈分别后,在人群中走了一会儿,察觉到隐隐的窥探目光之后,便自顾自穿越人群走到了一处偏僻少人的河岸边。待到周围再无凡人,她挥手布下结界,这才踉跄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罢了罢了。”她摇头叹道,“合该我有这一劫。”
说完,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身形陡然虚幻,最终竟是散落成点点荧光飞舞消散,一抹神魂干脆果决地投入了冥冥中的轮回之盘。
却是在重伤难愈之时,自行散魂转世去了。
“兵解转世?”肖驰道,“她倒干脆。不过你说她与郁烈见了面,他们可曾说了什么?”
总领道:“只是问及括苍君心慕之人,临别又送了个荷包罢了。我已暗中探查过,那只是个普通的荷包。”
肖驰笑了笑,道:“狐族也总是出这类痴情种子。算了,她既已投胎转世,便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吩咐下去,将凡界和边境的人手撤回一部分,只留几个关键的位置就行了。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们须得集中力量筹划大计。只等上清天——”他说到这儿,便顿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总领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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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驰:守住通讯,别让她传信!
涂嘉:多个朋友多条路~来玩套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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