瀔水边。
郁烈想了想,道:“不过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傅落城和积玉殿儿子的死有关系的?难道仅凭积玉殿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一句话?”
润玉道:“我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一点推测。积玉殿对你和甯王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疑。傅夫人未入冥宫,先冥帝也并非长情之人,按理来说,她并不应该恨你,或者退一步讲,她最恨的也不应该是你。那么刨除了上一辈之间的恩怨,你和她之间还有什么交集?先冥帝对你、冥帝和甯王态度均是一般,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偏向,因此也不太像是继承权之间的纷争。再联系她之前对我说的话,‘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若我的儿子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所以我便开口诈了她一下,倒是不曾料到……”
事情真的会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郁烈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润玉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他们已经沿着瀔水走到了西城,两岸的建筑渐渐变得朴素起来,多的是疏篱茅檐的民居。郁烈眼角余光瞥见几只大白鹅大摇大摆地走过,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八宝烧鹅的香气。
“这个,我觉得你还是带在自己身上比较好。”
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郁烈闻言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吊坠被握在一只更眼熟的手中,在眼前荡了荡。
“啊,咳咳。”郁烈很自然地回想起当初那个说“只是个普通的保平安的吊坠而已”的自己。刚刚情势紧张,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说的谎被人发现,一般人会有什么反应?
心虚?惭愧?窘迫?
但这些词,很明显都不在郁烈的字典里。
郁烈的字典里有的是——胡搅蛮缠、指黑为白、浮词曲说、颠倒是非。
“所以你不想要它了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郁烈把话本里的怨妇姿态学了个十成十,就差捏着个小手帕擦一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惨被倒打一耙的润玉僵了一秒,勉强消化下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才无奈地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太过紧要,还是放在你自己身边好一些。”
“唉,好吧。”郁烈收了调笑的神色,将吊坠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
然后他趁润玉偏过头去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手中的吊坠往他脖子上一挂。
润玉根本没防备他,于是就被吊坠套了个正着。
“留着吧。”郁烈正色道,落在那白玉一般的吊坠上的目光有些说不清的味道,“若是在这个位置它还能被毁掉,那我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润玉愣了一下,竟没有再次推拒。他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有些复杂的情绪,转而道:“这便回去吗?”
郁烈道:“回去吧。旧人已逝,旧事湮灭,徒留于此也无益处。”
一青一白两道流光飞入云霄。白麓城外,一个小孩子拽了拽父亲的衣袖,软软道:“阿父,看,有光!”
他的父亲抚了抚他的头顶,笑着道:“对,有光。”
回天界之前,两人先去了一趟缥缈山清虚峰望舒道人的洞府,将三个小姑娘接了回来。
这一分别就是好几个月没有见,南红倒还好,邝露和涂艳山脸上简直写满了“终于见到殿下了好开心”。邝露比较含蓄,拜见过之后就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跟在润玉身后;涂艳山却含蓄不起来,絮絮叨叨地讲述她们在缥缈山的生活,又问自家殿下此行可否顺利,偏偏她脑袋旁边还飞着一只小鸟,同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郁烈只觉得头晕,伸手把那鸟揪住了。
“哪里来的肥鸟?”
涂艳山赶紧把鸟抢回来,翻了个白眼道:“小黑一点都不肥!”
润玉道:“这应该是传音鸟吧?”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生命体征,却有自己的意识,看上去和摸起来都和普通鸟雀一般无二。
涂艳山眼睛亮闪闪的,“还是夜神殿下见多识广!”她摸了摸手里的小黑鸟,“这是我和邝露姐姐自己研究学会的!”
郁烈问:“那你要拿它来做什么?”
涂艳山下意识地说:“送信啊。”
郁烈道:“送信为什么不用传讯符?”
涂艳山:“……”她憋了半天,愤愤然道,“殿下!这种女孩子的乐趣你是不会懂的!”
——孤独终老吧臭殿下!
一行几人就这么回了天界。虽然他们走了很久,可天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润玉自然是要先去见天帝,见完天帝之后还要去洛水把彦佑和小泥鳅接回来,所以无事一身轻的郁烈就带着三个小姑娘先回了璇玑宫。
璇玑宫中一切如旧,涂艳山早就忘了路上被郁·直男·烈怼的小过节,收拾好屋子走出来找他,但对方并不在屋中。她又转了一圈儿才在庭院的古树下找到了人。
涂艳山悄没声地走上前,见郁烈背着手站在树下,不知在看什么,便好奇地问道:“殿下?你在看什么?”
郁烈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郁烈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走了。
涂艳山:“……”
——话不要说一半啊殿下!憋死好奇狗啦!
她再次愤愤然站了一会儿,心中却觉得,几个月不见,郁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整个人好似不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在心中猜测,约莫是这几个月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解开了自家殿下的心结。而之前她在路上询问,郁烈含糊以对并不明说,说明这些事算是隐秘,既然如此,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话虽如此——
但还是很好奇啊qwq。
涂艳山胖揍了一番自己的好奇心,这才想起该说的话还没有说,赶忙抬脚往郁烈走的方向追去,“殿下!殿下等等我!我还有事情没说!”
郁烈停住脚步等她追上来,问:“何事?”
涂艳山搓搓手,道:“嘿嘿,想和殿下告假几天。”
郁烈略微一想,道:“你兄长的生日?”
涂艳山惊讶道:“殿下你怎么知道?”她这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问得蠢了,郁烈执掌天机府那么多年,冥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资料,哪一个是他不知道的。
郁烈笑了笑,道:“四千五百岁也算个整数,是该好好贺一贺。我库房的钥匙在你那儿,你自己去挑一挑,看上什么就拿什么,算作我给涂灵氏大祭司的贺礼。”
涂艳山笑眯眯道:“多谢殿下啦。殿下,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郁烈道,“这几日无事,玩够了再回来。”
“好嘞,殿下你最好了!”涂艳山送上一波彩虹屁,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涂艳山走了,郁烈却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庭中空旷无人,偶有风吹过,树上的叶子便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郁烈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石桌,然后他就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南红。”
“殿下。”南红被他叫住之后,就走了过来。
郁烈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在方才才突然意识到,当初傅重阳和他的夫人的死因或许并不简单。但时间过去太久,并无佐证,现在告诉南红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者,他想起南红初到天机府的时候,曾经对一些过去的秘卷很感兴趣——傅重阳及其夫人的事,她未必就不知道。
所以顿了顿,郁烈也只是道:“这几个月可还好?”
南红抿了抿唇,似乎是一个极浅淡的笑容,“很好。”
郁烈便没什么话说了。按理说,南红于他,应该是除去郁真真之外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但终究两人之间隔了太多,恐怕这一辈子,他们都无法像寻常堂兄妹一般相处了。
好在郁烈并不纠结于这些关系,南红对此也并不热心。见郁烈没别的话讲,她便行礼告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郁烈又坐了一会儿,突然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略偏了头往庭院门口看去,正正对上白衣仙君温和的双眼。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润玉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等你呗。”郁烈脸含笑意,语气还是一贯地懒洋洋的,“怎么样,我们走了这些时日,天界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旭凤刚刚结束了禁闭,这几天又去五方天将府挂职了。”
郁烈没多大兴趣听旭凤的消息,闻言一手托着腮“唔”了一声,感知了一下四周无人,犹豫再三,将笼在袖中的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
“这个给你。”
润玉不明所以地将册子接过来,口中问着“这是何物”,手上已随便翻了几页。
第一眼看过去,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几页翻过去,再看——
是另一个女子的画像。
润玉猛地把册子合上。
他只是随手一翻,未曾细看,饶是如此也受到了颇大的精神冲击。既而凝神一看封面:
百花册。
“……这……这是何物……”
他又问了一句,语气颇有受到冲击之后摇摇欲坠的飘忽之感。
“我同真真要过来的。”郁烈压下心底泛上来的酸意,“百花册上是天魔冥三界品貌兼具的好女子,左右真真也用不着,你可以拿去看看,找机会认识认识。”
润玉:“……”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册子烫手起来,一时只想把它扔出去。
“还是不必了……”他最终说,“我已经有了倾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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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烈:日常被小伙伴智慧光环震慑的一天。
以及,嗅到感情线艰难前进的味道了吗?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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