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出来了！”胡阿姨的喊声猛的把陆町从回忆中拔了出来，思绪渐渐回笼，陆町看到了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的奶奶。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皱纹的痕迹在她的脸上更重了一些，整个人如同被看不见的黑气笼罩着。
    陆町突然想到一个词，油尽灯枯。
    心猛地跳动起来，陆町冲到医生的身边，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若若的速度很快，这个医生便是她找来了，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
    “医生，我奶奶。”陆町只说到这里，眼泪便刷的掉落了下来。
    她要怎么问，不管怎么看，奶奶现在的情况都不容乐观，一个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做了这样一台劳心劳神的手术，有几个能够撑得下去。
    医生缓缓摘下脸上的口罩。
    “我们已经尽力，要是能够撑过今晚，那便还有几年，要是撑不过今晚，尽量做好准备吧。”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陆町的肩膀。
    有些话是不用说的太露骨的，说的太多反而让人增添绝望。
    陆町点了点头，踉跄的走到了奶奶的身边。
    一路走回病房，陆町的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当她真的坐在了病床前的时候，脑子里便一片空白，只有手中多多小小软软的手掌还在提醒着她，保留了一寸理智。
    “你在哪。”电话响了很久，陆町僵直着手指，费劲的拿到手里，手就像不听使唤了一般，点错了好几次才点到了绿色的通话。
    “医院。”陆町声音沙哑，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乖乖陪着自己的多多，又加了一句，“多多也在我身边。”
    裴宗可能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可能是陆离告诉他的吧，这句话后，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有细细密密的呼吸声在话筒里传递着，好像两个人此时正面对面一般。
    死一般寂静。
    陆町突然压抑着哭出了声音来。
    病床上的是养育她多年的奶奶，身边是她懵懂无知的儿子，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猛然席卷了陆町的全身。
    压抑的啜泣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凄清。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陆町回过神来，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鼻音。
    电话那头的裴宗久久没有出声，陆町的眼皮垂落下去，就连坐在旁边小小的多多都能够看出妈妈神情的不对劲。
    多多小小的身体费劲的抱住陆町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小小的身体好像都在发力，似乎要把陆町紧紧的保护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一般。
    “町町，不要哭。”裴宗戴上蓝牙耳机，声音温柔。
    他不在，陆町哭了的话，谁去安慰她？
    “我很快就到，等我。”
    裴宗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种奇异的魔力，抚平了陆町身上的不安，陆町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快速坠落。
    挂断电话，陆町看了眼多多，忽的把他抱紧。
    太不应该了，多多还小，竟然也被她找来当做她情绪的发泄口。
    “多多，你听话，先跟着胡阿姨出去转转好不好，妈妈有些话想要跟奶奶说。”
    心电仪发出单调微弱的响声，陆町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伸手，将奶奶瘦小干枯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奶奶，町町很不孝对吧，我都记不住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去看您了。”陆町的眼睛紧紧盯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奶奶，神色凄苦。
    “我总是怕，我怕我还没有站稳脚跟，没办法给你我想象中的生活，我总是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我说我的人生乱糟糟的，不敢去看您，怕您为我担心，我说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去看您。”
    “您总是笑呵呵的，说让我先看顾好我自己，从来没有半分怨言，其实啊，町町很胆小的，町町不敢去看您，怕看到您日渐衰老的身体，怕见了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
    “奶奶，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愚蠢的，奶奶，你看町町这么混账，醒过来用您的拐杖打我好不好，这次我绝对不会躲开。”
    “你呀，就是个天性善良的老太婆，不管是谁跟你说的话，你都会相信，从来不去理会这个人是不是值得信任。”
    陆町说着，突然笑了一声，思绪突然飘的很远。
    此时在她的手里的那双手布满了老人斑，摸着只能摸到枯瘦的骨头，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
    曾经这双手还不是这样的，那双手曾经把她从陆家的泥潭里拉了出来，曾经给了她无限的温暖。
    可如今，她却如同一只枯木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陆町无力的低下头，额头刚刚触碰到奶奶的手指处，那手指突然动了动。
    陆町的身体猛然僵硬，不可思议的抬头，紧张的盯着她的手，生怕刚才动的那一下是她的幻觉。
    不是幻觉！就在她看着的瞬间，奶奶的手又动了一下。
    陆町欣喜若狂。
    护士铃响了起来，转眼间原先空荡的病房呼啦啦进来了一堆人。
    “她刚才手指动了！”陆町激动的指着病床上的奶奶，有些语无伦次，苍白了很久的脸颊也因为此时的激动微微带上了些红晕。
    一同手忙脚乱，一声总算是离开了病床前，站在了陆町的身边。
    陆町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在看到一声紧紧皱起来的眉头后，渐渐冷却了下去。
    傻子也会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可她的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奶奶的身体虽然不怎么好，但也算是平安到了这个岁数，八十岁虽然是老人很难过的一道坎，但她心里总有一种奢望。
    奢望奶奶还能陪她走过更长的路。
    “情况不怎么好，准备准备吧。”一声斟酌着语句，慢慢的向陆町诉说着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陆町的眼睛猛的睁大，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手指微微颤抖，“您，您刚才不是说，只要奶奶能够熬过今晚，就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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