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39、这一夜,萧定睡在了静华宫。
    曹臣予自然不敢多话,连忙让人把此处清扫干净,再拿了被褥给萧定铺上。自己在地上打个铺盖,至于其他小内侍,当然就只能睡门外或者偏殿了。
    这宫殿破旧,少人修缮,当年关萧定的时候,独孤航曾派人来修整过两次,此后就再没人光临。到了深夜,冷风从窗缝里直往殿内灌,房子里虽然燃了火盆,却并不怎么暖和。
    萧定倒在床上,听到窗子嘎吱嘎吱地响,还不时被风吹得洞开,不禁喃喃道:“……这窗子……到底还是没来得及修……”
    曹臣予边拿东西抵住窗页边道,奴才明日派人来修修便是。
    萧定并不答话,他并不是在与曹臣予说话,他臆想中的那个人英挺俊朗,是□□最出众的将军,并不是这样应声应气的下人。
    朦胧睡到半路,萧定觉得冷了起来,冷得他半梦半醒,想睁开眼却又动弹不得。
    他闻到屋子暗暗地多了股酒香,那香味真熟悉,他似乎能马上叫出酒名,偏偏却想不起来,萧定很懊恼,自己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病的还是老了?
    他觉得有人掀起了自己床前的锦帐。那只手沉稳异常,指腹上有些老茧,那是多年习武得来的,萧定其实很少仔细观察对方,但这些细节他却都清楚。
    那个人就这样站在床前,站了许久。
    萧定强要睁目,却怎么也睁不开。
    帐边的流苏一荡一荡的,似乎在默然地观望这一切。风就是此刻幽幽的吹了起来,冷得萧定恨不能缩成一团。
    正在这寂静无声处,猛地一声窗响,萧定几乎要惊跳起来。
    他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坐起来,愣了一会,掀起帐帘,看到窗子早被曹臣予用木杆顶得严严实实,哪里有开过的痕迹。
    可刚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觉得不可能是梦。
    萧定突然迷惑了,或者其实自己还是在梦里?你是不是就在外面,你到底夜访过多少次?
    他跳了起来,奔到门前。足下踏着的白玉石板寒意入骨。萧定觉得这个梦境好真实,在他的梦中,宫殿的地面总是这样冷凉的,一点暖意也没有。他确定自己的梦还没有做完,伸手猛地拽开了那两扇门页。
    狂风猛地从空隙中挤了进来,萧定还来不及回头,桌上的灯光已经被压灭。
    曹臣予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吹醒,看到门前的身影,吃惊地叫万岁。
    萧定迈出门,身前身后都是夜色独有的漆黑。
    他转过身来,试图看清楚窗前的屋檐下到底有没有人。可那些黑暗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厉声叫起来,“曹臣予,掌灯!掌灯!!”
    曹臣予被他声音中的急切惊惶吓到,连忙摸索身旁的火石火绒,所幸他是个行事精细的人,那些引火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枕头下。
    萧定呆呆立在风中,听着曹臣予在屋子里一下下的敲击火石,乍明乍暗间,他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那片屋檐下。
    终于灯亮了起来,昏黄柔和的光线从窗格中透出来,将檐下阶前照得颇为明亮。
    檐下,空无一物。
    萧定被惊醒般倒吸了口气,方才那些一明一灭的光亮实际上早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那下面是不是有人,他却还是到了此刻才能恍然惊觉。
    他往前踏了两步,茫然四顾,突然低声道:“……陈则铭……”
    万籁俱静之中,这一声骤起,把自己吓了一跳,萧定随后却觉出一种惊喜来,他迭声道:“陈则铭,陈则铭……陈则铭!!……”喊到后面,声音中满是疯狂,近乎嘶吼,萧定却觉得好生痛快,竟然是说不出的喜不自胜。
    曹臣予燃灯后,赶紧披上自己的外衣,搂着万岁的袍子追出来,却听到圣上开始发狂般地叫起来,“……你在哪里,陈则铭,你出来!!”
    曹臣予吓得魂也飞了,难道陈将军的鬼魂来了,被圣上看到了。
    他看着那院子里的重重暗影,耳旁再听着那些树叶在风中的沙沙骤响,觉得这果然是个闹鬼的地方,眼前也真是个要闹鬼的样子,不禁万分害怕,立刻冲出来,用袍子搂住萧定的身体,急声道:“万岁,万岁!!”
    左右偏殿也嘈杂起来,似乎是人们被萧定的叫声惊得都醒了。
    萧定推开曹臣予,大声笑起来,“……陈则铭!你给朕出来,出来啊!朕不治你的罪!你出来!”叫到此处,他的呼吸已经分外的急促粗重。
    在夜风中吹了这么久,萧定身上却只着了单衣。前后折腾这么久,终于是被吹得浑身冰冷,再也抑制不住,他呼吸困难般急喘了几声。待要再叫,喉间腥甜难耐,忍不住猛地吐了一口。
    曹臣予大骇,大声暴喝:“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出来,万岁吐血了!!”
    那些小内侍慌张扣着衣裳,接踵而出。
    萧定晃了几晃,终于倒下去。昏迷前,他不死心往那檐下看了一眼,随即紧紧闭上眼,低声喘息,再也睁不开双目。
    这一次,萧定病倒了近一年。
    在他第一次苏醒后,立刻指派了太子监国,之前他对太子追查旧案的从轻发落此刻终于显示出明智之处。
    第二年的正旦,萧定才再度正式露面,与太子一同大宴群臣。
    宴席上,太子安排的舞曲《将军令》才奏了个开头,萧定已经支持不住。他示意太子继续宴会,自己却先退走了。
    他离去后,音乐再起。
    萧定站在肩舆旁,默默听着背后雄伟恢宏的鼓声,迟迟不动。
    曹臣予也不敢催促,垂手等在一旁。
    身后的热闹与萧定已经不相干了,虽然他仍是九五之尊,依然大权在握,但他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落寞。
    他往左右看看。曹臣予隔着几步距离,恭敬在等待。其他内侍离得更远。
    宫廷从来是这么个地方,人声鼎沸,却寂寞难言。
    而在这深宫之外,他的朋友,他的恋人,他的仇人,他的敌人,他的下属,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叔伯都死了……他身边的人亲近的人嫉恨的人都是一直不断地在离去,他却懵然不觉。等他想到该停下来喘口气了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经是孤身一个人了。
    他的精彩不知道何时已经临近尾声,属于他的时代就这样慢慢被翻了过去。
    新的人物在崛起,更新的时代悄然来临,人生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亘古自今,无不如此。
    他微微叹息,他想自己也许该考虑让位了,再过几年吧,等太子手段更纯熟,能力更强的时候。
    他有时候会想到陈则铭,不,应该说他经常想到他。
    萧定会想到各种假设,如果当年陈则铭不是在那样一个契机下与自己相见,会怎么样?如果他长得不是那么象遇燕,会怎么样?如果自己当初能克制自己的恶意,又会怎么样?
    陈则铭曾追问过相似的问题,那时候萧定不屑于回头想这样无稽的东西,可这时候,萧定却克制不住地要去深究了。
    他与陈则铭,原本应该是最该创造盛世的一对君臣,他们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手段,然而却终于走岔了路。
    萧定有时候会恨陈则铭,有时候,却会爱。
    后悔吗,后悔吗?萧定不肯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是皇帝,他不该轻言后悔,他只知道自己觉得很痛苦。
    那痛苦是什么,他不知道……或者是余毒未清吧……
    ……陈则铭……你怎么敢让朕这样痛苦一生呢。
    萧定突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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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修尾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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