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和男孩子们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光彩,先贬了贬春花娘,“不就一个柜子嘛,就沾沾自喜,有什么了不起,平时不是总说自己最会说吗,却原来赶不上某个笨嘴拙舌的小老头儿!”再迫不及待地赞美自己,“就是你看不上的小老头儿——我,刘三,接到一个大大订货单,城北花家的大闺女的嫁妆家具,全由我们刘家包了!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哈哈!
女人们就是磨叽,要打家具就打家具,看上哪款儿就是哪款儿,干嘛要选转来选转去,最后选中的才寥寥无几。男人们就是干脆爽快,人家花老爷一看我们行靠谱,当场和我称兄道弟,直接就下了订货单,还预付了我十两银子订钱!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春花笑道:“哟,爹,你可真能干!娘今天还有点收获,我们呢,一点点都没有!全家人就你最行了!”
刘三哈哈笑道:“以前不是老说我嘴巴笨拙,说不成好话吗。如今却就是我这个笨嘴巴,才挽救了我们家的生意!”
春花娘酸溜溜地道:“你那是走了狗屎运,又不是真本事!”
刘三乜斜着眼,“那你走一个试试看哪!”
春花娘不理刘三,转头对女儿道,“花儿,县城铺子比镇上铺子花销高出几倍,投入这么大,房租又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回来。不过,如果照着今天这样的势头,赚钱回来也不是难事。就怕又冒出个十家八家的竞争对手,那就不好看了。”
“娘,一个桌子吃饭都还有你多吃点我少吃点的区别呢。哪里会没有竞争。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好,何愁赚不到钱。你放宽心,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就是烂牛屎都能卖呢,还怕好东西?”
春花娘有心说一说女儿的心不要这么大,就在小镇上踏踏实实地过活不好吗,非要跑到外头这个花花世界来。可儿大不由娘。女儿越来越有主见。她当娘的又能怎么样?
可是她的内心其实何尝又不佩服女儿!她这么大的时候,是成天和哥哥嫂嫂打架还是地里刨食,还是开始幻想以后会嫁个完美无敌的丈夫?然后过几年。相亲成亲,身无长物,贫穷度日,延续上一辈清苦的生活。
一晃眼间。就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亲,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年。除了这几个孩子,自己还做出了什么成就。
春花娘既忧心又骄傲,想起越过越好的日子,心头一甜。再望向春花,暗道我女儿这么优秀,也不知道什么人才配得上!
过苦日子的时候。总想着时光为什么过得那么快,生活好起来了。突然就发觉原来一年过得这么快啊。
秋日漫长,冬日短小,太阳的光热越来越弱,最后达到一年中的最小值,然后又慢慢地回转过来,白日又开始渐渐拉长。
又是一个年节到了。
翻了这个年,春花开出第一朵的那一天,刘三家的大姑娘春花就要满十三岁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豆蔻年华,春花烂漫,给祖宗奉了香,祷告一回,再穿上百褶长裙,戴上娘亲精心准备的头钗,就是个大姑娘了。也就是可以开始考虑亲事嫁人了!
姑娘长大了,乡邻皆露出善意的微笑,与以前看小女孩的目光截然不同,看得人羞愧不已,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四处疯玩,也不大爱在人前露面了。
若是顺利一些,父母打算得早的,现在就能成了亲,入了洞房,生了孩……
同龄的女孩们聚在一起,不禁吃吃地笑……
一切都那么不同了。
这是一个即将跨进成年的世界。
只是比旧年大了那么一岁,孩子们还是孩子们,想进入成人世界还不够格。虽然总是说大人怎样怎样,但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孩子们也许并不是那么想快快长大。
虽然没有下雪,今年的冬天却仍是那么地冷。
一屋子的孩子转来转去,转得罗氏心头鬼火起,黑着脸骂了几句,才撵了外头玩去。
春花家今年获得了大丰收!
农事上,风调雨顺之年,五谷丰登自不必说,一堆堆果实看得人笑烂了嘴脸。商事上,镇上铺子的收益和去年差不多;工场开办以来,工人做得顺产出节节攀高,且工场基本交给了下头人来打理,主家不再管理具体事务;而县城的木器行,那才更要说一说。
表面上看,每天不过三两只小虾出入,哪里比得上人家布庄吃店,流水一般的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生意多么火红。
胭脂水粉店的媳妇翘着长长的红指甲,一边热情地迎接大姑娘小媳妇,一边得意洋洋地看隔壁门可罗雀的惨状。
闲了和金银楼的女掌柜笑,“当时搞得那才叫轰轰烈烈,把全城上下最有名望的人家请了个遍,花多少冤枉钱,现在呢,你看看,三五几日没人上门都是常事!真是浪费了这个旺铺子!人家卖青菜萝卜的都比他来钱!”
金银楼的女掌柜却摇了头,指着正往里走的一人,道:“你猜那人是谁?”
“看服饰样子不过一个老妈妈,难道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当是谁?人家是蔡家二姑娘的乳母,你说有背景没背景?”
胭脂店的媳妇惊道:“蔡家,管水运的蔡家?那可是有钱人,而且又是个官儿!她家二姑娘的乳母来干什么?买木器?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关键是那二姑娘去年不是已经出嫁了吗,难道还要再办回嫁妆不成?”
“蔡家又不是只有一个二姑娘!已逝的蔡家原配夫人底下有两女,其中一女是她,还有一女就是那五姑娘!五姑娘不是订了亲明年的婚期吗,听说那后续娶的却还没给人家打嫁妆呢。人家亲姐姐对妹妹好,要亲自操办妹妹的嫁妆呢。人家在那木器行订了一整套家具呢,一水儿的黄杨木。你说说,光就这一家的订货,是不是就够那木器行半年的房钱了。”
“是正打家具吗?可人家进进出出的,只是光杆儿人,并没有看到东西出入啊。”
“人家这里是看图样子,跟首饰样子一个意思,照着样儿打家具,而做木匠活儿的地方,好像是在人老家吧。打好了家具,估计直接就送新郎府上了,哪还那么麻烦地拉到这里来。所以呀,你看着这里冷冷清清的,其实人家的生意红火得快发紫了呀!”
胭脂店的媳妇还是不大信,“有时候四五天才有个把生人进来,这样也叫红火?”
“哎哟,我说了,这又不是打首饰衣裳的,要亲自来店里上来挑上来选。谁家有需要,人家张掌柜就带了图样子亲自送上门去,上门服务呢,就是做成了生意你也不知道啊。你倒是看人家店里冷清,其实嘛,那掌柜的每天脚都跑大了的,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他像我们一样闲着的?”
那媳妇想起自己刚才嘲讽人家生意不好,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心想自己还笑别人呢,说不定那时人家在背后还在背后笑她不得关节的。
张阿生哪有空笑女人,最近遇着个刁钻的小娘子,光为个装首饰盒子的小匣子是安在立柜左下方还是右下方跑了六七八趟了,他哪有那闲功夫去笑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如今父女俩都被春花调到木器行来了,一家两口还是在一起,张阿生想起小云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心里暖暖的。
大娘子想的就是周全,上门服务就不说了,多受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金小姐的欢迎,又分出个男区女区来,男女客上门各奔各边,一点都不会冲撞了。
男女有了事业内心都会满足起来,想起那过往的艰难岁月,张阿生仿佛恶梦一场,醒来几乎都找不到踪迹了。
付勇跟在张阿生的身后,心想我又刷新了对女人磨叽的新认识,一个左右之分就能让人跑断了腿杆,真是花钱的是大爷,想钱的是孙子呀!
不过,一想起现在积累了经验,条件合适了自己就能独挑大梁到省城开铺子,付勇就又鸡动起来,握拳。
外面那个总是朝这里怪笑的胭脂店的媳妇走到门口,待进不进的。
如今付勇比以前脸皮更厚了,只要有生意机会逮着就不放的,连忙走出去,殷勤地道,“老板娘,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胭脂店的媳妇走出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买了那个据说能搁很多盒子有若干夹层还能旋转的怪多格柜子,好像能装很多胭脂水粉似的……
丰收的刘三一家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人一旦有了钱,人们都会不自觉向他靠近,也许是图了什么也许不过是凑热闹,反正不管如何,刘三一家比去年更引人注目了。
罗氏看了一大屋子的人都围着刘三一家转,心头越发不快了,再看看心爱的小女儿,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竟不来亲热老娘,却去亲近那个狗屁三嫂,真是够了她的!
罗氏心头烧起一条旺旺的喷火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