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花娘出了门,刘三才道:“女儿呐,你怎么光想着你姨妈,不想想你还有伯父,还有姑妈呀?”
春花似笑非笑道,佯装惊奇地道:“哈?伯伯姑妈能看上咱们家的活计?他们不是说我们家有了俩钱儿,建什么工场,完全烧钱胡闹吗?”
“你这个丫头,忠言逆耳,亲戚们说几句不好听的,也是为了我们好嘛。你何须放在心上!不是我自夸,我们工场的工钱伙食算是镇上头一份儿了,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吧!”
“爹,你还是省省吧,请他们来,哪里是干工的,是来当老佛爷的才对!这里要管那里要管,你还想不想好好做事了。”
“你这崽子,怎么这么说你刘家的人!你姓不姓刘了?”
“爹,你还是早些把这些念头打消掉!你以为姨妈家可以来,刘家人就可以来啦?那可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
刘三瞪眼。
春花道:“他们能有我姨妈他们那样知情识趣吗?估计三五两日,就拿自己是东家,管起经济账来了!如果你想工场能正常经营下去,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傻念头吧。”
“春花呀,话可不是这样讲的。你姨妈一家只要一上工,你以为刘家人就不会站出来说话吗?工场毕竟姓刘,哪能让姓王的给霸占啦?这么一句话,就要把你姨妈全家给得罪了!要不就让咱们姓刘的和你姨妈一家一同上工。大家就都没话说了。”
“这是我们家的地方,愿意谁做工就谁做,关他们什么事儿!”
春花嘴上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添了一桩心事,起一番好心,若把姨妈给得罪了,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还好春花娘回来说,姨妈和姨父年纪都不小了,换个地方过不习惯,他俩都不愿意挪窝。不过可以让小儿子付勇来。
春花娘道:“付强跟泥瓦匠学手艺基本上都学会了,姐姐说他现在能挣上半个匠人的工钱。就不需要再改行学木匠了。姐姐打算让付勇也去学泥瓦匠,但是他小孩子家嫌泥瓦匠脏得很,想换个手艺学学。正好我们工场要学徒,干脆让他来算了。”
春花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付勇过来,那就要好得多了。
刘三道:“姐姐家的二小子倒是个肯吃苦的,他来我当然欢迎。可那三小子养得有些娇气,嫌泥瓦匠脏,就不嫌木匠活累了?都是需要下大力气的活计,哪样都不轻闲。要是学不会木匠,可别被你姐姐埋怨啦。”
“那能怎么办,姐姐都亲自开口了,我总不好拒绝她。且由得他罢。以后再说。”
付勇比春花大了小半岁。脑子灵活嘴巴会说,挺招长辈们喜欢的。每每来春花家,都能逗得大家一笑。可笑归笑。干活做事才是最正经的。他跟着刘三干了一阵儿,就有些叫苦连天起来。
刘三无奈,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付勇也不偷懒,可就是手上功夫慢,出不了成绩。只好教一点算一点,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付勇手上功夫不行。嘴上功夫却非常好,一句一句地姨夫姨母,把老两口愣是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春花笑道:“三表哥,你这一套哄人的手段,可以去转行做经纪了。”
付勇神气活现地笑道:“若不是我年纪小,可能早就去了!我都瞧好了,在镇上租个点点大的小铺面,专门帮人买卖土地房产,我就不信,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还混不出个人样儿来。可惜娘说我那是不务正业,是骗钱,不是走正道儿。唉,真希望真点长大,我就能自己做主啦!”
“你就是长大了,爹娘要管你,你还能翻出天去?”
付勇哀嚎,“好妹妹,你让我对未来有点希望成不成?要我每天跟一堆木头死物打交道,真是要了我的命呀。我是很想学会手艺,可就是手脚慢,没办法呀。”
“表哥,我跟你出个主意,要不这样,我出钱,你去邻县租个铺面儿,帮我卖家具咋样?赚了钱我给你分红!包准儿比干经纪来钱多!”
付勇眼睛一亮,道:“租铺面儿,卖家具?像你家张阿生和木头一样当掌柜的吗?那可不好,我想自己当老板啦,才不要给你当伙计!而且邻县比我们泰和县穷多了,还不如去省城赚得多!”
“省城当然好,可是离家太远了,你能习惯?而且省城物价贵,我虽有本钱,可就怕你兜不住,赔钱。还不如保守一点,先从邻县做起好。”
“你们女的做事就是心眼子小!要想赚大钱,就得不怕赔钱!去省城好!”
春花笑道:“算了,莫说省城县城,就是我们镇上的铺子,叫你去卖,你连个器物构造都不通晓,人家怎么来买你东西?不要说大话啦!”
付勇立即道:“好,春花妹妹,这可是你说的,等我学会了做家具,再去省城开旺铺!你可不要反悔。等我当了大老板,一定要把那些踩我家的人全都反踩回去,叫他们瞧不起我姐,说我家闲话!只要有了钱,看谁再敢说三道四。”
虽然去省城可能有些冒进,不过他们家开店都开熟了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折本吧。
表兄妹偷偷地商量了一番,先说运输,省城和镇上连着一条涪江,顺水走一日两夜就到了,非常方便。再是生产,若是能在省城就近加工生产就更好了,不过,运输这么方便了,这个倒不必要。还有就是人力,到时肯定要带上张阿生,或者还有大牛、赵场长,唉,人不大够用啊。还有就是钱,连春花都没去过省城,不了解情况,怎么打算都是空气呐。
付勇想赚大钱,要让乡亲们刮目相看,心里存了事,学起手艺突然就认真起来。
刘三颇有些不习惯,背后和春花娘笑道:“三小子偷懒时,我担心他,这他一老实了么,我又觉得怪怪的,总感觉他要搞出什么事来。千伶百俐的小子,一认真起来,比场里哪一个小子学东西都快。可见平时是他耍懒不干,哪里是手脚慢了。”
春花娘心里舒坦,笑,“那可不,我姐姐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子。”想起付岚,叹了一口气,“你说岚丫头年纪轻轻的,老住在尼姑庙里,不像一回事呐。”
“能怎么样?才过了小半年而已。至少也得等大家把事情忘得差不多再说吧。”刘三道,“你说我们刘家的男孩子怎么就没一个出彩的?是不是祖坟真没埋好哇。你看春生当大头兵,一两年没个音信,冬生成天埋头苦读,连个人情世故都不通。我们家俩儿子还小。一大家子男丁,连个能人都不出。你看付强两兄弟,一个做事踏实,一个机灵古怪的,都是顶门立户的好孩子,眼瞧着你姐姐就享清福了。我和哥哥两家却还弓着背脊忙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你哥是你哥,我们是我们。我们的日子难道还不好呀。祖坟怎么了,男丁怎么了,我女儿能干,我同亲享福。以后背着女儿也少说祖坟之类的话,女儿走心呢。”
“那不是我们私下里说嘛。对了,他娘,我看花儿和勇儿走得挺近,他们虽是表兄妹,但年纪相仿,有些事情还是避讳些。”言语之间似有瞧不上付勇之意。
春花娘有些不乐,反驳道:“勇儿有哪里不好?仪表堂堂,人又聪明。婆婆又是亲姨母,最亲香了。何况姐姐又不是那起恶婆婆,哪个小姑娘嫁进她家都只有享福的份。”
刘三撩了一下眼皮,“咱们春花什么人品,你觉得配得上吗?”
春花娘心里是十分看得上付勇的,可当然自己的女儿是人间最好,瞄了一眼刘三,没有作声。
两口子为春花的终身大业愁上了心头,却不知有人比他俩口儿更着上了急!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乡下女孩订亲却大多数要看一看女孩自家的意见,如此近水楼台四个字,就有了实际意义。
春花既有诰命身,又识文断字,关键是她命占招财,明眼人哪个不想把这块大肥肉刁进嘴里?
什么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大老粗才不懂。道理都是虚的,捏到手中才是实,管他什么女高男低,只要把刘家这朵金花儿搞到手,不是什么都来了。何况女人嘛,多高贵多能干,嫁了人生了子,还不就是女人,她的一切还不都是夫家的。
娶了春花就是娶一座财神,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好事。
女儿才堪堪十二岁,上门提亲的男家就有如过江之鲫,前脚走了一家后脚就又来一家,络绎不绝的媒人,烦得春花娘直想关门谢客。
女儿大了啊,没人提亲愁煞人,这提亲之人太多也愁煞个人。
况且这个女儿又这么能干,放了嫁,简直就是娘家的一大损失嘛。早早成亲,刘家人上上下下哪里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