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退婚(下)
春花娘眼睛闪了几闪,并没有作声。
男方家道:“我看小媳妇并无成亲的打算呐。家里一点喜气都没有,最起码连个红都没有挂,嫁妆什么的也没备置吧。是不是早就知道成不了婚,什么都不用准备了。欺人欺到你们这个份上,天下少有!打量我们男方家没人手吗?今儿个这婚成不了,我们的脸就丢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小媳妇,把嫁妆收好,明日我们就来抬人!”
二芬眼泪涮地就掉下来,泪汪汪地道:“不可能!八字不合,我死也不会嫁给你家。”
“你死了,咱就娶牌位!”
二芬的订亲对象青白着脸瞪着她,面子丢尽,恨不能把她生吃下去。
二芬朦胧中感觉到,吓得一缩,心里更加坚定要退婚。今天之前,这个男子多殷勤呐,买衣服买首饰,轻声细语,一朝变脸,就跟不认识了似的。
刘三一惯好打抱不平,见仍是没有人出头,心头憋得急了,脑子一热,就忘了春花娘对他的交待,张嘴就道:“你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我们活生生的闺女,你一口一句死了、牌位的,真是欺人欺到人家门口来了。站在刘家的地盘上说话都能这么仗腰子,要是二芬真嫁到你家,我看活得过几年!我看不消说什么八字不合,就你们这狂妄的态度。我们都不放心把小闺女嫁到你家!”
刘三一出声,罗氏就松了一口气,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这个莽撞的刘三靠得住。
这种名头栽下来。以后莫想给家里的男丁说上好媳妇了。男方家的人跳起来叫道:“你谁呀!凭什么诋毁我家!我们三书六礼俱全,样样符合规矩,怎么就狂妄了!”
“我是二芬的亲叔爷!怎么,许你家伯伯叔叔上门强娶,就不兴我刘家叔叔说道理啦!我们二芬确实有错在先,没合八字就答应了你们的提亲,可是。错也不尽然全在她们吧。
三书六礼,样样合规矩?唬谁呢。真要是样样都走齐了的,为什么你们家没去合八字?正经媒人都没请一个,何况还要花钱合八字!你们家要不要抠成这样?
我倒要问问贵家,你们是怕说不上媳妇故意隐瞒八字不合呢。还是家里一贫如洗,连个媒婆都请不起,连个八字都合不起。临了,还要女方家的小闺女亲去走这些礼数。你们是不是太也不把刘家放在眼里?
你们说什么八字不合是二芬姐妹耍着你们玩,我看你们才是故意想赖上刘家,讹我们的钱吧!”
刘三说得兴起,从没觉得自己的口才如此之好,挺了挺胸膛,感觉全场人都在注视他。心头非常火热激动,拍着手道:“就算有错,那也是两方各占一半。并不全然是二芬的错。还想什么抬牌位!你们哪里是想抬牌位,你们是想刘家的钱吧!”
男方家可是来了十多个壮汉,半点不虚场面,一听这戳心窝子的话,挽袖子鼓手臂肉,喊道:“从来没这样贼喊捉贼倒把一耙的!要不。咱练练?!”
刘三竟也不惧,上下瞟几眼对方。暗道就你那点把把儿(身量小的意思),不如老子多矣,怕你不成,挺胸道:“怎么,说不过,想打人啊!是想操杂(耍黑社会的意思)吗?可不怕你!练练就练练!”
春花娘抓了几下刘三,都没能阻止他说话,不由一阵气闷。这会儿一看刘三要吃亏,也不干看了,连忙拦在刘三身前,大声道:“有事说事,动手算什么!你们在刘家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难道刘姓人家怕了你们吗?光练嘴皮子有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这么急赤白眉的,有什么意思!”
刘老头怕三儿吃亏,忙让大牛娘倒茶,又请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软硬方法一使,男方家就势下了台阶,忖度着主家的意思,道:“不成婚,就不成婚吧。我们家并不是那起恶霸流氓,非要强抢人家闺女!”
刘老头干呵呵。
“说章程就说章程!她叔爷说我们家不花钱就想娶亲,那可是说得大错特错。我们家多重视二芬呐!真心实意想娶她过门!为了这门婚事,我们又是买布好衣裳,又是花大钱送好礼,又是请客吃饭,来来去去,银子如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天底下再没有我们家这么舍得花钱娶亲的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钱字。
刘三嘴巴一撇,张嘴就道:“那你们想赔多少钱,才能了账?”
“赔钱什么的,不消说得这么直白!我们家才不要那多的,只消把我们家为这门亲事花去的钱补齐就行。从请人说亲开始算……”
拉里拉杂,连车马费茶水费误工费这些小头一齐算上,还有明日请吃酒待花去的银钱一并,男方家给了一个非常高的数字。
刘家人自然不敢苟同,刘三跳起来道:“花去的就算了,没花去的怎么也能栽在我们头上。而且你们家请客都是请自已的亲眷,以后走礼人家自然会还上,根本就不吃亏,把这些名目安过来,怕有点不公道吧。”
两方人马各抒己见,辩论了一下午,才终于得出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字。
去掉这个祸事,刘大心里一下子就松快起来,而且这个数字比他预期的要低得多,掏钱便掏得很爽快。
隐形人何大妹双眼钉在刘大的钱袋,嘴角飞快地往下一拉,狠狠地掐了大牛一下。
春花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心想可算好,何大妹想得通,大牛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结了清账,男方家头也不回地走掉,以后再不踏进这刘家村,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退婚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碧芬娘苦留大家吃了夜饭再回家去,大家皆说不打扰各自散去。
天都已经黑了,春花娘摸着饿肚皮,一路埋怨着刘三,“连口热饭都捞不着,你出头说那一箩筐的话,真是值钱!”
“哎呀,人家家里有事嘛,哪里有心思做饭!你这么大个人了,别这么不懂事!”
春花娘想起几个芬,禁不住心寒,冷笑道:“我是不懂事!你那野路子的大侄女懂事,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人家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扭脸就进了房。那么大人了,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不知感恩呐!你也是白帮忙!”
“四弟妹道了谢就行了嘛!她小孩子家不懂,我当长辈的,不能计较这些啦。他娘,你说二芬以后的亲事怎么办?亲事好退,以后说亲可不好说啊!”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要怨也该怨她那好姐姐和不理事的婆婆叔娘!说了很多事,不管我们的事,不要多嘴,你就是不听,今天那个情形,要是打起来,你还不是要吃亏,难道你指望你好兄弟好哥哥能帮你一把吗?别天真了。今天人家亲叔叔叔娘都没怎么帮腔说话呢。”
刘三得意地一笑,道:“人家那不是不会说话吗。就是要我这种口齿伶俐的,才登得上台面,说得起敞亮话!”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路回去。孩子们并没有先吃饭,都等着,一见父母回来了,欢呼一声,去灶间把热热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
扒了几口饭,肚中有些货了,才问春花娘今天的事怎么解决的。
刘三两口子谈话一般都不避着孩子,潜移默化地教导着,以后孩子们自立了门户,知晓人情冷暖,才不过份吃亏。这也是为什么父母早逝的人情商上总有缺失的原因吧。没有一个教导者,拼着自己的肉身去闯荡,要吃多少亏才学得乖!
春花娘将今天发生的事掰烂了揉碎了讲给女儿听,末了,道:“你们说,今天各人的态度,谁是真,谁是假?”
春花道:“爹娘是真,婆婆是真,公公是真,大伯是真,其他都未可知。大伯娘是继母,不愿多事。伯伯伯娘根本就是旁观者。四叔叔娘可能为碧芬着想,或是怕说错了话,以后二芬怪罪。其他村人都不是至亲好友,忽略不计。看来,大伯的人情关系并不是很好呐。”
没有亲至,就看出了问题关键,陈夫子欣慰一笑,觉得自己这个女学生越发长进了。
春月撇嘴道:“四叔娘太假了!时时总说为几个芬考虑,几个芬也把她当母亲看,事情来了,她就畏头缩脚起来,根本就对不起几个芬的真心!”
春雪道:“爹爹好英武!若不是爹爹说了公道话,兴许退不成婚!”
刘三笑道:“你爹爹就是个好人呀!哦哈哈。”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道:“你爹爹这样说是赤诚,其实就是好打抱不平,就是莽撞乱出头。没有他说话,人家今天同样还是退得了婚!你们做人可不要这么直白!不要跟你爹学!”
春花娘叹道:“没娘的人,也是可怜!二芬一个没成婚的小姑娘,坐在一堆男人女人当中受审,不可谓不可怜!虽然她性子孤介,可也着实造孽!没有亲娘护着争着疼着,就是这么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