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儿趋近刘三,吼道:“老子没空喝茶!老子都要被人给灭了,还喝什么茶!你这贱人,到底和韩家孤儿说过什么?”
春花心里打鼓,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我能说什么?不过说了些省城县城见闻之类。莫镇长的公子非要拉韩孝宗喝酒。韩孝宗不肯,莫公子就诓他相送,然后打马背不让下马,也许就走了。他们老表兄弟去喝酒。就这样。我知道就这么多了。”
唐二儿仍是不信。
刘家新宅外围了一大群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稻娘会惹上了他?大家都是贫苦老百姓,怕事是天性,不过见是稻娘家出事了,言语之间倒是相帮。
其中几个蚕农壮着胆子道:“唐大财主,我们去买年货,在前边牛道上是看见几匹马过去。”
唐二儿瞪着双绿豆眼儿,一把拽过其中一个蚕农的衣领,审视了一会儿,怀疑地问:“那有几匹马?”
那蚕农吓得瑟瑟发抖,半天才吭吭哧哧结巴地道:“四,四,四匹……”
唐二儿松开蚕农的衣领,一把推开他。
蚕农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坐在地上脸色发青。
另一些人见那蚕农过关,都有心帮助春花儿,一个说也看见马匹了,一个说在马家小集市旁酒肆外似乎也有四匹高头大马,还有一些老妇人说在酒肆卖胡豆,听见有人喊吃酒的客人莫少爷……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唐二儿将信将疑。
唐二儿思索些时候,放下一句狠话——“等我找着了人再找你算账”,带着随扈打马就走。不一会儿。只听马蹄声阵阵远去,刘三新宅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马家小集市离刘家村并不远,骑马过去,来回半个时辰就到了。要是没找到人,这下可就糟了。
卖胡豆的老妇人青白了皱纹巴巴的脸儿,道:“唐大财主去酒肆找不着人,转回头。我们就要遭秧。稻娘子喂,好汉不吃眼前亏。快快随我们去躲躲。”
春花娘要不是刘三扶着,就腿软得坐在地下了。
刘三一听老妇人的话,二话不说,回屋抱起在福在寿。冲呆愣的春花娘喝一声,“快走!”
春花娘反应过来,腿也不软,立起脚杆要回屋收拾细软。
刘三一把扯住,朝春花娘的耳朵眼里吼,“快走!小命要紧!”跟着老妇人三步并做两步,就离开了刘宅。其他围观人群怕受牵连,全都作鸟兽散。
不过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刘宅房前屋后就空空如也。
不一时。牛道上又响起马蹄声,唐二儿带头打马转来,却见刚才满当当都是人的刘宅早已人去楼空。
唐二儿气得发狂大骂。扬起手中的马鞭朝大院上方刘宅木匾额就是一鞭子,还不解气,扔下手中的缰绳下马来,再朝刘宅新做的大院红门就是一脚。啪,啪,木匾从空中落下。红门应声而倒。
其随从也不甘落后,冲进刘宅一通胡乱打砸兼哄抢财物。
一群强盗恶狠狠地泄愤。不时发出狰狞的笑声。
混乱间,牛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唐二儿是小人物长成,最是警觉,大叫道:“不好!”
唐二儿也不管随扈了,率先冲出院门,骑上马就想逃跑。
当头就被李捕头一刀头砍去,鲜血喷溅,血滴撒了一地。
唐二儿疼得大叫,右手捂着血淋淋左边肩膀,整个儿人伏在马背上,用左手驱马快逃。
李捕头是衙门第一武勇之辈,最喜血光,眼睛一亮,大喝一声,“哪里逃?”手中马鞭一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调转马头就朝唐二儿急追。
唐二儿本身也是有些武艺在身,但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身体肥胖,动作不便,况胯下之马也不如李捕头的青骢神勇,不过十步,就被李捕头追上。
唐二儿肝胆俱裂,回头一看,李捕头笑盈盈的脸就在面前,啊,变态!唐二儿吓魂飞魄散,昏晕之下,驱马朝水田驶去。才行几步,马腿就陷在淤泥里,不能动弹。
唐二儿恐惧地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还不肯束手就擒,滚下马来,掉在腥臭的泥里,想用脚走路但却软得站不起来,干脆四肢并用,往前爬着。
一会儿功夫,就像一个泥人似地在田中翻滚。
唐二儿带来的十几名手下都不是善良的人,平日偷鸡摸狗,为祸乡里,是人见人憎的蛀虫。倒还有几分武勇,挥起手中大刀铁棒,与差人交战在一起,噼里啪啦,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莫敬贤看双方短兵相接,提脚就想助之一二。莫镇长唬着脸瞪了他一眼,才消停。
“爹,怎么没看到春花一家。”
看到差人越战越勇,似有胜利之势,不由朝空中挥拳庆贺。
又道:“亏得我们赶得及时。要不然春花家新修的宅子就要被伙强人给掀了。”
眼看就要战败,这伙乌合之众开始跪地求饶起来。
差人都不客气,将这些人全部赶到水田里,和唐二儿汇合。
一时之间,田里都是泥人儿,呻吟声告饶声不绝于耳。
差人合上大刀,踩着八字脚,看着田里的泥人儿哈哈大笑。
这么大动静,四邻怎么能不知,见打完了,差人又笑起来,感觉危险已过,便三三两两围观过来。不一会儿,刘宅前面就围了人山人海的民众。
这么多人,却是鸦雀无声,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些无恶不作的歹人。
也不知是谁,或是一名农妇,突然朝天疯狂地叫一嗓子,“妮儿!娘给你报复了!”叫完朝田里俯冲过去,搬起一块石头就向那群看不出面目的人砸去。
几个疯妇和疯老头接边大叫,随手抓起泥块土块,没头没脑地朝田里砸!
寂静的刘家村像滚开水一样蒸腾起来。
“打死他!打死他!”
“为我女儿报仇!”
“为我娘报仇!”
“为我丈夫报仇!”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猪狗不如的东西!”
抛石块不过劲,还有男男女女直接冲进田里,和唐二儿一群人厮打起来!
群情激愤,骂声厮吼声不绝于耳!
这么不要命的样子,把几个年轻点的差人都吓了一跳。
“李大哥,这些做了什么,大家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扯下血肉!”
李捕头深觉自己为民出害,心里异常爽快,道:“欺男霸女,鱼肉乡邻,反正都是欺负乡下老实农民。这些人,惯常欺软怕硬,遇着我们这些人就怂了!我们镇长大人又做了一件好事啊!”
当差的人哪个看不成人脸色的,闻言都朝莫镇长恭维道:“镇长大人为我们镇除了一害啊!”
莫镇长心里痛快,面上却一如往常,捏着胡须道:“去,把老百姓拦住些。老大腊月的,被打死了,不吉利!囚了他们回衙罢。判个绞刑,还不是死,不过晚死一时罢了。叫大家不要激动!”
差人去拦了百姓,听他们诉苦喊冤不提。
刘三一家仓皇逃走,被带到老妇住的崖洞里。
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崖洞,小路两边都是峭壁,只容一人通过。若是胖人只能往里走十步,就会被卡在转角处。如果有人攻来,只消一人拿一根棍子守在拐角处,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刘三一家本来惊惶失措,当看了这天险,心下齐齐一松,暗叹只消熬过一时,就不怕了。
春花娘这才有心情问春花到底怎么惹到了唐二儿。唐二儿虽横,但却不敢动当地的大姓家族,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可能敢对刘家这样大动干戈。
春花也没想到不过透露了几句话,就惹下这滔天祸事,苦着脸把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春花娘听完一把掌拍在她身上,大骂道:“你这惹祸头子!以前总说春月惹祸,你老实!原来你才是真正儿的惹祸精。真是会咬不狗不叫,一惹祸就要把全家都捎上!那韩孝宗好不好的,知不知情,是死是活,干你什么事啊?这么抱打不平,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两个弟弟感受到紧张气氛,又突然到一个陌生环境,哭得声音都哑了。
两个孩子都只要娘抱。春花娘一手托一个,哄了这边哄那边。两个小子都长得肥肥的,抱久了就手软。春花娘揉揉手臂,看了眼被猫哄住了大小双,这才腾出空来料理春花。
春花娘瞄着大小双,心里非常愧疚,低着头不敢吱声。
春月听见娘变相夸她,要是在平时早就乐了,现在却也跟着姐姐不敢出声。
自从有了两个弟弟,春雪身上的关爱相对就减少了些。刚才凄惶中,春雪还忍着,这会儿见弟弟们笑了,她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哭得气噎难抬,不能自己。
春花心痛得了不得,连忙抱起春雪,好声好气地哄着。
春花娘看得更是气,骂道:“现在知道心痛妹妹了,看你干的好事!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家里还要被那起衰人糟蹋成什么样子!”
春花娘越想越气,忍不住手痒痒又想打春花。(未完待续)